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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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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民国时期的上海，浮现在脑海中的是留声机里那悠扬的靡靡之音？还是熙熙攘攘中那高贵华美的旗袍？又或是弄堂雨巷里那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还是这花花世界门口那迎来送往的车水马龙？
诚然，十里徜徉，商埠开放，华洋并处，五方杂居，这个被世人津津乐道的繁华之地，自1843年开埠以来，就以其妓院种类繁多，名目复杂，妓女分类集古今中外之大成而闻名于世。那时，最高级的当属“书寓”，里头的姑娘能说会唱，卖艺不卖身。次一等的就是“长三堂子”，有卖嘴的清官人，也有卖身的花国姑娘。
而出入妓院品花买笑的客人，也是有黑有白有雅有俗，于是，一批舞文弄墨的名士才子便开了一个“花榜”，先是出了一个以花卉冠名的选美排行榜，后来又出现以科举制度下的状元、榜眼、探花来分等级的排行榜，也许是因为那些名士才子此生也得不到这样的荣誉，故而借尸还魂，转移到了妓女身上。
不过，要说登峰造极之花榜，还得说起“花国大总统”的选举。
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建立共和政体的中华民国，实行总统制，从而激发了花国灵感。嫖客们为了力捧某妓，豪爽的大量购买选票讨其欢心，是常有的现象，由此可见，花国与政界，在贪腐贿选上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
1917年，新世界游乐场就别出心裁的售出过这类选票，售价一个大洋，何等昂贵。此投票结果于1918年元旦公布，一时间，什么“花国总统”“花国副总统”“花国总理”“六国部长”，纷纷占领《新世界报》的头版头条。
胜出的妓女更是一夜之间艳压群芳，借此提高了自己的身价；而主办单位的报刊同样受到热议，借此得以牟利；至于嫖客，虽花了重金，但可借此炫富招摇，也不枉此举。真可谓是一举数得。
但是，世间事，往往盛极必衰！
此后不久，工部局就实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禁娼运动，开始了各种各样的取缔措施。
然而，野火烧不尽，在公共租界被取缔的来到了法租界，在法租界被取缔的又来到了华界，关了这家开那家，关了那家开这家，真可谓是“春风吹又生”。
最后，公董局下了一道死令，命巡捕房突击扫荡淫业，违者以收押坐牢论处，这才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可是她，却成了这场运动中，最冤枉的一个……
彼时1923年——
“大夫，我求求你，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求求你帮帮我。”
她叫公孙云珠，曾经是女子师范大学的学生，6个月前在长三堂子里兜售雪茄时，不幸被。然而更不幸的是，被的那晚，恰好碰上了巡捕房突击检查，最后，她被当作花国姑娘带进了监狱。
若不是因为她怀上了孩子，恐怕现在还被关在监狱里。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此刻，她不得不跪在医生的面前，乞求帮助。
“根据你的病史，和你的检查记录，恐怕现在已经不能做了！”
医生的回绝，让她的心情瞬间跌落至冰点。
民国律法，凡是私自堕胎者以违法论处，所以那些街边的小诊所，断然不敢冒着坐牢的风险替她堕胎，至于国立医院和教会医院，这已经是第三个拒绝她的医生了。
云珠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最后，在好友彩子的搀扶下，默默的离开了医院……
“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要再愁眉苦脸了，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嘛。”
说这话的是彩子，曾经因为男友出轨，所以一气之下将其砍伤，结果，一条故意伤人罪把她送进了监狱，在监狱里，她遇见了云珠。
“可我怀的这是个杂种，就是生下来，我也不要！”
在狱中，当云珠得知自己怀孕时，她就有过堕胎的想法，可是彩子拦住了她，彩子告诉她，肚子里怀了孩子就能早点出狱，等出了监狱，再打也不迟，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一道又一道的手续一拖再拖，拖到如今出了狱，却是再也打不得了。
“要不要，生下来再说，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嘛，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现在最要紧的是开店做买卖，不然我们明天吃什么呀……”
彩子跟在云珠后头一阵好言相劝，可是云珠愣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了家。
家是彩子的家，云珠在上海没有家！
彩子告诉云珠，屋子后门的窗户对着大街，布置一下，就可以做点小生意了，她在入狱以前就是这么养活自己的，可是云珠不以为意，第二天一早，她硬是背起包，低着头，走出了家门。
云珠哪儿也没去，坐着电车，去了一趟劳工市场。怎奈人家一看她挺着个肚子，躲都来不及，更别说聘用她了，忙活了一整天，愣是没有一个雇主肯用她。实在走投无路的云珠只能再一次回到了彩子的家，接纳了彩子的提议。
就这样，说干就干，第三天，两人把后窗户打开，简单布置了一下，小店也就开起来了。云珠庆幸自己可以遇见彩子，记得刚入狱那会儿，她经常被其他人戏弄，幸好有彩子，她为人仗义，好打不平，在狱中帮了她一次又一次，于是，两人的友谊也就沉淀下来了。
云珠经常问彩子，自己与她非亲非故的，为什么她要对自己那么好？
彩子就这样回答她，她说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她总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现在有个伴也挺好。说完，她就笑了，那种笑容里有着对自己人生的讽刺，有着对眼下生活的无奈。
是啊，一个含冤入狱，学籍被除，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彩子守着小店，负责进货，出货。云珠就扛着一个装着雪茄烟的木盒到大街上兜售。有时路人见她一个孕妇不容易，便会多买两盒。于是这如同死水一滩般的生活也就翻开了新的篇章……
秋去冬来，转眼便到了年关，云珠的肚子变得越发沉重，她常常自叹：八个月了，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
“云珠，明天和我去一趟西江码头。”
“干什么？”
“这不过年了嘛，进点好烟啊。”
“嗯。”
只是眼前的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西江码头那里会出现一个不可思议的人。而这个人的出现足以点燃往后一切悲剧的导火索……
第二天，两人坐电车来到了西江码头。这里是雪茄烟集散地，从古巴那边运来的雪茄都会在这个码头批发销售。
彩子自然是熟门熟路，她走进一家小铺子，指着一盒雪茄对着低头理货的小贩说道：“老板，这个烟怎么卖啊？”
小贩忙着理货，头也不抬，脱口而出：“5块。”
“5块？这么贵，4块怎样？”彩子追问一句。
这下，小贩抬头了：“4块？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妈来，我还卖5块呢。” 说完，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彩子，随后一抹痞笑挂上嘴角，说道：“4块也行，要不你再陪我睡一觉，怎么样？”
“去你妈的，神经病！”
……
就这样，彩子骂骂咧咧的拉着云珠离开那家铺子后，她告诉云珠前面还有两个铺子，让她去讲讲价，末了嘱咐她：“可得砍得狠点，知道吗？”
云珠有些胆怯，小声说道：“我……好像……不会啊。”
彩子不理会，反而说道：“不会也得会啊，要是他们揩你油，你就恨着点骂他们！”
“怎么骂？”
“神经病，去死吧，去你妈的，都行！”
这么一说，云珠笑了，彩子也跟着笑了……
于是，云珠鼓起勇气，独自拐进另一间铺子，铺子里的小贩倒是热情的向她介绍起了几个新品种，这时一抹熟悉身影出现在了铺子门口——
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留着一头长卷毛，板着一张不像良民的大长脸，他就是岸本实理！那个云珠的男人！
说起岸本，他是这一带的地痞流氓，以前在菜市场摆摊卖鱼，为人品行恶劣，因此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遇到云珠的那天，他的一批淡水鱼正好卖了个好价钱，这才怀揣着一沓钞票去了趟长三堂子。
云珠后，他担心云珠乱说话，于是他把卖鱼的钱统统塞给了云珠。恰在此时，巡捕房正好前来突击检查，见到他们俩衣衫不整的样子，带走云珠的同时也带走了他！
出狱以后，这家伙又捣腾起了雪茄烟。
岸本看到云珠的那一瞬间，嘴角立刻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的笑容，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上只言片语，云珠便已然认出了他。
云珠吓得目瞪口呆，随即冲出了铺子，找到彩子，拉着彩子的手就匆匆离开了西江码头，直到跑回了家，云珠仍感到心有余悸，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题，彩子在回家的路上问了不下十遍，可云珠就是不回答，此刻回到家，云珠才边喘起，边说道：“我见到岸本了，我见到岸本了！”说道最后，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压抑的痛苦，哭了起来。
彩子有些惊讶，待她回过神来后，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
“我他妈把他铺子给砸了！”
“砸了又有什么用……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再也不想！”
发泄了一通的云珠匍匐在桌子边哭得更大声了。
话说，彩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云珠这一点，关键时刻，总是那么唯唯诺诺没有用，可是事已至此，看到她哭得凄凄惨惨，也不忍心再责怪她，于是安慰道：“行了，行了，这啊都是你的命！”
……
可是谁又能料到，当云珠以为事情过去了，以后不再去西江码头就没事了时，岸本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话说岸本那天看到云珠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的肚子，他细细一琢磨，想着这肚子里的种若不是自己的还能是谁的？且不说云珠一个漂漂亮亮，清清白白的女大学生被自己给吃干抹净已是占尽了便宜，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这不是天大的美事嘛，他还真不介意娶了她。这么一想，岸本不禁在心里乐开了花，想着，这也许就叫做“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他要抱得美人归。
于是他手抱两袋子苹果站在门口，等待云珠前来为他开门。
云珠听到敲门声，上前打开了门，一见是岸本，她慌忙将门关上，却被岸本抵住了门板，岸本说：“云珠，是我，我特意打听了你的住处，买了点水果来看你。”
“你给我滚！”云珠痛骂了一句。
两人争执间，彩子出来了，她一见这仗势，心中也就明白个七七八八了，立刻大骂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啊，我们还没找你，你倒先找上门儿来了。”
岸本眼珠子一瞪，破口大骂道：“臭娘们，什么，我警告你，别乱说话！”
彩子白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别以为拿把刀就能砍人，老娘我不怕你！”说完，就狠狠的把门甩上了。
岸本吃了闭门羹，心有不甘，隔着门板，“好言相劝”道：“云珠，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闹还有什么意思，说实在的，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你就是再恨我，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们两个人的，单从孩子这个角度来讲，我们就是一家人，这就是缘分。”
“你少他妈在这儿恶心了。”门里传出彩子的声音。
岸本露出一抹嘲笑，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继续说道：“我是个男人，我要找女人，哪里不好找，倒是你，除了我，还有其他男人会要你？你要想想清楚，想想透，我就是再坏，也不可能不要孩子嘛。”
彩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抄起一把菜刀，将门打开，对着岸本挥了几下，勒令他立刻滚。
岸本一见这是动真格的仗势了，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虚的，毕竟自己确实有点对不住云珠，于是他心一横，对屋里的云珠说道：“我知道你们早就想收拾我了，好！今天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掏出口袋里的一把水果刀，二话不说，扎进了自己的大腿，然后忍着痛，从口中吐出一句话：“云珠，我这一刀可是为了你……”
那一瞬，云珠吓得惊叫起来，却见那血不停的往下流，往下流……
转眼四年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