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好仇》红粉郎君

21、第二十一章 一代新人换旧人

　　深夜，文宗捂着胸口，干咳数声，艰难道：“水……水……”

　　四下冷清清，无一人应答。

　　文宗垂着手，不断喘着微气，复望之，见空荡荡的宫殿里，竟无一人伺候。

　　目光凝窒时，襟怀冗冗。遂轻声几声，缓缓闭上双眼，泪暗涌。

　　一刻钟后，文宗攥着帘子，勉强起身下榻，寒风儿透冽襟袖，忙扶着龙榻，休息多时。

　　良久，缓拖着病体，费力至案前，执笔颤巍巍写下：“撵路生春草，上林花发时。凭高何限意，无复侍臣知……”

　　诗毕，笔滑落，满眼泪，文宗顺势躺下，蜷缩着瘦弱的身体，泪湿寒地。

　　忽而自言自语：“吾空有帝王之道，而无帝王之才……”

　　顿了顿，凄然泪下：“天下……天下，何时才得以太平？”遂放声痛哭，不能自持。

　　少顷，文宗忽而一脸红光，神采飞扬。

　　遂连忙起身，捧起一旁的《贞观政要》，端坐于一旁。敛衣整容后，方轻轻翻开第一页，大声朗读起来……

　　那正襟危坐，侃然正色的模样，恍惚刚即位之日……

　　翌朝清晨，时为初四，露冷雪寒。

　　大明宫，文宗来不及接受群臣的朝贺，便已驾崩，共计享国十四年，年三十二岁。

　　初五，仇士良面见皇太弟李瀍，劝其除去杨贤妃，及安王溶陈王美三人。

　　此言正合李瀍之意，遂乐得应允。

　　初六，李瀍的一道诏命，赐三人自尽。可怜安陈二王，平白地死于非命。

　　晚间，后宫中，那倾国倾城的杨贤妃，此刻却哭得死去活来。

　　身边的婢女亦一脸哀愁：“娘娘，婢子知您舍不得先皇，别说您，就连婢子也……”语未罢，伤伤心心哭了一场。

　　片刻后，婢女擦了擦眼泪，忙劝道：“娘娘别哭了，这要是传到新天子耳中，怕是……”

　　杨贤妃点头，缓缓止住眼泪。忽而猛地摔碎茶碗，怒拍案几，恶狠狠道：“仇士良，干的好事！”

　　一旁的婢女，瑟瑟发抖，不敢答话。

　　杨贤妃缓缓坐下，略整仪容，叹息道：“先皇在位之时，最是疼爱颍王”，遂一脸自信，笑道，“想来不会对我怎样。”

　　此刻，哭花了妆的杨贤妃，轻笑之时，竟多了分狰狞之色。

　　话音才刚落地，就有一小宦官端着鸩酒，至其跟前。

　　杨贤妃面色煞白，紧攥着衣袖，佯装淡定：“这，这是什么意思？”

　　小宦官面不改色：“请娘娘上路！”

　　杨贤妃冷笑一声：“谁派你来的？”

　　小宦官一脸不耐烦之色，连呼三声：“请娘娘上路！”

　　杨贤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小太监，颤声道：“你……你……”

　　片刻，杨贤妃平静下来，恢复一贯之姿，含笑问道：“仇士良呢？”

　　小宦官脸色大变，连忙喝道：“大胆！仇中尉，也是你能直呼的？”

　　杨贤妃面前一热，身子有些不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婢女见状，连忙小心搀着，又气又怒：“狗东西，你忘了平日里，娘娘怎么待你的？”

　　小宦官一脸通红，遂叹了口气，好言相劝：“娘娘您，又何必多次一举……”

　　“这话怎么说？”杨贤妃呼吸一紧，轻声问道。

　　小宦官一字一句道：“安王，已经先您一步了……”

　　花容月貌的杨贤妃，双瞳猛地放大，忽然栽倒于地，笑泪不止。

　　小宦官行礼罢，遂缓缓道：“烦请娘娘，保个全尸……”

　　杨贤妃听言，忽而含情一笑，遂起身至铜镜前，对着婢女，轻轻道：“替我梳妆。”

　　婢女含泪点头。

　　妆罢，杨贤妃缓步至小宦官跟前，遂夺过鸩酒一饮而尽。

　　渺渺芳魂同归地下，仍旧陪伴文宗去了。

　　正月十四，文宗弟颍王李瀍即位于灵柩前，时年二十七岁，是为武宗皇帝。

　　话说，仇士良追怨文宗，二王一妃已死，仇士良还不消气。

　　几日后，凡从前得邀亲幸的内臣，无论乐工，还是内侍，皆被诛杀贬谪。

　　悲呼，枉送了几百条无辜人命！

　　天下之人，不敢言只敢怒。

　　惟谏议大夫裴夷直，上疏谏阻，也似石沉大海一般，无济于事。

　　几日后，武宗改名为炎，追尊生母韦氏为皇太后，徙萧太后居积庆殿，号积庆太后。尚有太皇太后郭氏，宝历太后王氏，居处照旧。

　　一月后，武宗罢杨嗣复，授刑尚书崔珙同平章事。

　　八月，先皇葬故皇于章陵，庙号“文宗”，同日，宰相李珏罢为太常卿，京兆尹尹敬昕被贬为郴州司马。

　　八月底，李德裕就来了京师，九月初一，正式入相，令同平章事。

　　德裕入谢之日，就向武宗呈上了清明政治德几点建议。

　　第一，“辨群臣之邪正”；第二端是“朝政应归中书”；第三，乃具体的运作范畴。

　　武宗无不嘉纳。

　　话说，武宗此人，刚毅果断非常，且喜怒不行于色。对于仇士良采取“内实嫌之，阳示尊宠”之法。

　　这仇士良可不是好惹的主儿，见武宗阳奉阴违，自然是怒不可遏，不满盈积于胸。

　　一日，待早朝毕，仇士良突然拦住武宗。

　　武宗笑容满面，正气凛然，居高临下盯视着仇士良。

　　仇士见状，心中大惊。

　　仇士良哪里会料到，新天子竟会一点不让。不过一刹那之间，仇士良忽而温颜道谢，复又歌颂武宗圣明。

　　武宗见状，满意一笑，遂呼酒与饮，尽欢乃散。

　　时为三月，雨后转晴，夕阳返照，落花风起，烟蔼升腾。

　　话说，正月。武宗在即位赦文中宣布：“在开成五年二月八日之前，除了十恶不赦、背叛国家、故意杀人、官员贪赃枉法，这些人不予释放，其他罪犯不管罪行轻重，全部释放。”

　　得知此消息的王母，大喜过望，情不禁流下眼泪。心下暗暗道：“三郎，您看到了吗？天下很快就会太平了……”

　　几知见状，好气道：“娘亲，发生了何事，您怎么如此开心呀？”

　　王母注视着几知，笑意吟吟：“新天子登基，当然是一件喜事。”

　　希孟微微点头，难得开口：“听闻新天子果决刚烈，且极善纳谏，对于老百姓而言，一定会是不可多的好天子。”

　　王母听言，遂连连含笑带泪点头。

　　几知面上虽无异色，心中却不免暗道：“我还是希孟还是第一次夸人，看来这新天子真是非比寻常啊。”

　　顿了顿，几知望向希孟，忽而问道：“希孟，你怎么会知道？”

　　希孟微微一愣，遂道：“新天子，乃颍王瀍。”

　　几知反问道：“颍王很出名？”

　　王母点头：“颍王瀍自幼英勇磊落，非比常人。”

　　顿了顿，王母道：“不过，现在是新天子炎了。”

　　几知点点头，暗自思忖：“这位新天子，竟能得希孟和母亲二人赞赏，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话说，几知对新天子真是有些好奇，难免有些心绪不宁，只得放笔，遂双手托腮，极目望向远处。

　　叹息之间，却不觉越发期待起来。

　　几知又年长一岁，容貌越发动人，不单单如此，整个人更是沉静自若，浑身透着一股子与众不同之气。

　　王母看在眼里，自是心疼加之欣慰不少。幽幽叹息时，却不免多了几丝担忧。

　　这日，碧窗凉，皓月寒光。

　　王母静静坐于几知身旁，几知微微回头浅笑，与母亲对视一眼，遂以手抚颚，继续看书。

　　越一时辰，王母坐立不宁，沉迷于书海的几知，却不曾发觉。

　　话说，王母眸光暗转，酝酿良久，方开口：“知儿，你先休息片刻，娘亲有事跟你说。”

　　几知缓放纸笔，面向母亲，一脸认真道：“什么事，娘亲。”

　　王母双臂交叠，神色痛苦，良久方道：“知儿，关于你阿爹……”

　　几知点头：“怎么了？”

　　顿了顿，王母轻声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语罢，连忙俯身，捂嘴微微抽泣。

　　这方，几知却只是咬紧双唇，双眸擒泪，一言未发。

　　忽而，几知紧抱住母亲，埋在其肩头，小声啜泣。

　　多时后，王母抬头，双目通红，脸色苍白，略整仪容。复又见几知神色静默，只是眼眶微微含泪，心下一窒，连忙道：“知儿，你没事吧？”

　　几知连忙摇头，复垂下头，默默垂泪，哽咽：“娘亲，不用担心……”遂扑倒在母亲怀里，吞声痛哭。

　　良久，几知松开母亲，勉强一笑，佯装轻松：“娘亲，其实知儿早就料到了。”

　　见母亲一脸惊色，几知面带浅笑，陷入回忆。

　　片刻，遂轻轻道：“父亲与娘亲最是一向恩爱，况且父亲又最为疼爱女儿”，遂仰着小脸，一脸坚定，“所以知儿相信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月将沉，雨潇潇。一帘风劲，半点灯明。

　　王母复拥住几知，连连点头，又感动又心痛，遂泪流不止：“我的知儿……，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几知替母亲拭去眼泪，深呼吸一口，蹙眉道：“几知与娘亲来此地已有四年之久，却从不见父亲，而娘亲时常在暗自思念父亲……我便暗自猜想过……”

　　王母含泪点头，遂握住几知双手，一脸为难：“知儿，关于你阿爹的死因……”

　　顿了顿，一脸慎重：“待你十六岁之时，母亲会悉数告诉你。”

　　几知点头，遂反握住母亲双手搁在胸前，眼神清亮，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有娘亲，就够了……”

　　冷雨青灯，听门外柳絮风，双泪暗涌，愁上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