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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 天下之大 ...

  •   “回斋主前辈,小的姓余,名空山,大家都叫我阿山,乃辰砂寺清河小僧门下一名俗家弟子。在这床尾的柜中有我随身包裹,里面有一封师父写的信,您一看便知。我从京城赶来净光,正是奉师之命,要投奔净光护法秦老前辈,他老人家收我为徒,我自然就是净光弟子,故而自称小徒。”
      这番话在阿山心中不知转过多少回,今日终于能够说出,不由心中激动,眼睛也亮许多。
      待他终于能看清斋主面容,却见老妇人那双圆眼上浅眉皱起,神色疑虑重重。
      老者走回床边,重重往椅上坐下,叹息一声。
      “小子,你要拜净光某人为师,这是之前便听方少侠说过的。可要找的人若是玉龙护法秦道之,那你可是白跑一趟了。”
      阿山听斋主这样说,顿时愣着左右看,看到方子慕站在床边,神色不变,似是早已料到。
      “秦老前辈……这,老人家莫非是在天阳有什么差池……”
      阿山惊愕说着,身上疼痛都忘了,还想下床来,让方子慕提着衣领推回去。
      斋主却摇摇头。
      “他究竟是如何了,无人知晓。他数日前是为救人先去了天阳,天阳内我派探子能混入其中也是多亏有他安排,但今日我们进了天阳,他便音讯全无。今日本来老朽已吩咐下去,叫人多加留意他的消息,却仍旧毫无所获。净光上下此时都在救治各派伤员,此事便暂搁置下了。”
      “那……”阿山一时手足无措,“小徒该如何是好!”
      看他惊慌,斋主枯瘦手掌托他手臂,轻轻一抬,阿山便给半个身子都提起来,放回床上躺好。
      “莫急,切莫动气血,好好养着,等伤养好了再想拜师之事。”
      “但,若是秦老前辈有什么闪失……我回去被师父怪罪下来……”
      斋主不等他说完,便站起身,两手揣在袖中,开口打断他胡思乱想。
      “你年纪尚小,身体万万不可落下病根,辰砂功夫都在腿,你这腿伤上加毒,全身多处也有瘀伤,非得足月调养不可。本来不能习武,就是秦道之在,老朽也不让他教。你便安心,好吃好喝养着,包你比原先还结实。”
      “正是,你那新师父在何处,等养好再找不迟。”方子慕适时接上一句。
      阿山虽然焦急,但方子慕的话还是听得进去。他低头想想,无奈闭眼,心里惆怅万分,只能叹息:“是,谨遵教导。小徒好好休息,早日养好,还望能帮净光再做些事。”
      斋主哈哈一笑,转身大步出去。身姿虽已老,步伐却是矫健异常。
      “小子,你不顾生死护着净光弟子,老朽都看在眼里。就算是秦道之不在,你也是净光座上宾,不必再想着做什么粗活受人指使的!”
      老妇人声音洪亮,走出门去,声响还如在耳边,阿山知道这是在谢他之前天阳救人所为,心中感动,但本想辛苦许久总算能安顿下来,又是一场空,又高兴,又慌乱,不由惶惶然伸手紧抓着方子慕的衣角不愿松开。
      而方兄看也不看他,翘腿往床边一坐,解下葫芦自顾自喝着酒,两人一时无话。
      阿山呆坐半晌,看方兄还坐着,试着搭话:“方兄,身体可还好?”
      方子慕转头看他一眼,伸手将被子往上掖好。
      “本公子好不好,不是一看便知?”
      “方兄为救我,在天阳内恶战一番,想必那件衣裳是糟蹋了。”阿山叹息。
      方子慕哂笑:“呆山,人命要紧还是衣裳要紧?本公子像是那样寒酸小气之人,连一件旧衣服都舍不得么?”
      “是,方兄当真豪杰,今次算是见识,之前多有不敬,往后还要……方兄多多指教……”
      阿山说着说着便词句含混,药效发作上头,神色又迷离起来。方子慕转头看着他,收起笑容,若有所思。
      “指教?你本要找净光的人拜师,又是想要我指教什么?”
      “方兄那万花剑法,之前都藏着,小弟被救下时见过了,绝不是寻常功夫。天阳一战,小弟吃了赤手空拳的亏,方兄剑法绝妙,之后使兵器的事上还要多向你讨教。”
      “本公子天赋异禀,所用功夫哪是你这样的凡俗之人能学的。你要学万花的功夫,不如去辰砂让清河小僧教教棍棒,你那一根长棍使得挺威风不是?”
      阿山不好意思地笑几声,又被肩上伤口疼得抽鼻:“方兄就莫要笑我了……”
      方子慕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忽然开口又问。
      “你说看我剑法精妙,那且问你,途中我曾将你放下,替你洗过伤口,那时有人偷袭,向背后所用的剑招可有看到?”
      “途中……?”阿山迷茫睁大眼,“确实不知……我一路迷迷糊糊,神志不清,被方兄带离那地牢,便不记得后面了。”
      方子慕知他不会说谎,笑笑,又转头灌起酒:“呵,没看到,便罢了。”
      “方兄,没看到,有何不妥?”阿山还是疑惑。
      “不,没看到,甚好。若是看到当时绝世的英姿,怕是你要迷上本公子,闹着什么今生今世不分离的,之后秦老爷子回来了,还嫌我不把徒弟还给他呢。”
      阿山只当他又在胡说八道吹牛,笑着艰难翻身,抓衣裳的手终于松开。
      “谁要迷上你,快些走开,我睡了。”

      ——

      方子慕与阿山,此时所住还是商行那间客房,窗扇半掩着,从外看不清屋内,就算是从屋外高处,也仅能看见阿山床前方寸罢了。
      夜色入深,客房外高墙上静伏一人,从头至脚黑衣裹身,半脸遮有黑布,一动不动如石雕般,两眼紧盯那扇窗,直至窗扇紧闭,屋内灯光亮起。
      此人腿间刀鞘还在,那柄短刀却是没了。其半截刀刃还躺在天阳某个庭院角落之中。
      刺杀方子慕的人,正是花有期。而他那柄削铁如泥极锋利的短刀,也是被方子慕那玄妙一剑给折成两半。
      花有期未曾想到,自己那两刀竟无法得手。他行箜凰令数十次,刀下亡魂不知多少,可这次只对一个知晓他存在的万花小线人灭口,却挖出了惊天的秘密。
      若不是方子慕,换作当时在场他人,他自信无人可幸免,必然死于他那纯熟的潜行之技,方子慕情急之下露了真容,使出的剑招,非是寻常万花功夫,而是极为罕见的绝学。
      花有期虽有耳闻,那日亲眼所见,才知此招远比传闻更加奇绝怪异,又美轮美奂。万花清心流以此招闻名天下,当今偌大武林,人人向往,却习成者甚少,不得见其真容。他竟是在刺杀时无意得以窥见,那招还是用在自己身上,而见过此招还能幸存,不知该说是福气还是折寿。
      那流转梅影的怪剑,正是《万花凌剑谱》第九招,【戏梅无痕】。
      传言此绝招失传已久,却因万花某位少年才俊根骨绝佳,自学而成,将戏梅无痕重现江湖,而才结束的武林大会,正是这一绝招定了胜负。
      此人正是那一战决出的当今武林盟主,万花清心流掌门次子,苏成卿!
      方子慕,想必正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武林大会之后便不见踪影的万花奇才!
      这种大人物为何在此,又怎会与一名默默无闻的辰砂弟子管起净光的闲事来,实在是不得不叫人深思下去,越想越觉其中大有深意。
      花有期紧盯屋内,待灯火熄了,才静静起身,转身跃入夜色。
      他这一动,无声无息,就是叫人看到,也只当是眼前发花,看不出有何异样。就连屋内的万花少主,恐怕也难察觉。
      “净光之事,想必到此还远未完。”
      他口中喃喃说着,手摸向空荡刀鞘,心中已有了主意。

      ——

      花有期走后不久,客房门忽然缓缓开了。
      白衣公子捉一只暖手筒,悠悠闲闲出来,往门口凳上坐下,望着漫天星斗,唇间带笑,手里拿着酒葫芦,时不时啜上一口。
      “方兄……?”
      过去半个多时辰,床上沙哑一声,方子慕关门走过去,看到阿山正想坐起,便过去扶他。
      “如何,尿急了?”
      听他说得直白,阿山脸发烧,尴尬地摆手。
      “不急。方兄,你说我睡了三日,怎还能睡得着,听你起来,便躺不住了。不如你我说说话。”
      “呵,说话?想说什么?”
      方子慕不搬凳,掀他被子,往床尾坐下,腿也探进被面里暖着。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解。秦师父,去哪了?”
      方子慕笑:“原来是为这事。你这呆山就是一根筋,白天想,晚上还想。他能去哪?若是死了必然见尸,若是不死却又不见活人,必然是有不能露面的缘由。”
      “可净光弟子都救出了,他又为何不能露面?天阳莫不是将他监禁,救漏了人?”
      “哈哈哈,你也是会想。可他非是幼儿,清河小僧为你找的师父,怎会是等闲之辈。你睡的这几日我打探过一番,净光之内,可说他的武功是最上乘的,与斋主不相上下,只是人缘平平,江湖名声不大而已。你且放下心,养好了,爹爹带你去找便是。”
      阿山原先还垂头丧气,听方子慕这样一说,两眼忽亮,又惊又喜抬头望过来。
      方子慕看他一眼,叫他这满心欢喜的神情给逗乐了,咬着酒葫芦出声:“怎么?”
      “方兄,竟还愿意和小弟同行?”
      阿山吃力撑起身,向前抓着被褥,像是想拉方子慕手臂,无奈摸不着,又将手收回来。
      “何来的愿意,本来就是本公子叫你跟着,没有允许,谁准你自己跑了?”
      “这……但一路上,都是我给大哥添麻烦,天阳之战,方兄本是置身事外,却因我逼得出手,我心中过意不去。”
      “何来的置身事外!”
      方子慕却提高声音,训得阿山一愣。
      “你都叫人给挑了脚筋,刀戳着脖子,我如何还能置身事外。你要是莫名其妙命丧在那不三不四的地方,你当本公子还能把这事当笑料下酒不成!呆山!不叫人省心!”
      方子慕边骂边伸手戳他眉心,阿山被骂得晕头转向,可却生气不起来,反过来咂味道,能听出其中深厚情义。
      原来方子慕虽看似对万事万物不以为意,挥金如土,吃喝玩乐,荒诞不经,平日总笑他闹他,可到生死关头,却是将他放在心上的。
      都说患难见真情,阿山往日只听这说法,可亲眼所见方子慕的真性情,还是觉得吃惊不已。
      “多谢方兄,为小弟费心了。天阳一事,确是小弟鲁莽,可情势所迫,不得不为,还望方兄谅解。”
      他深深低头行礼,抬头起来,却见方子慕看都不看他,闭眼喝着酒。两人同处一床,酒味四溢,阿山顿时想起两人一路走过山山水水,在潭罗酒楼上听的那些小曲。
      “方兄,待我腿脚好了,何时再去潭罗听次曲?那家的鱼糕,实在好吃。”
      听他说这句,方子慕才睁开眼,嘴角露出笑来。
      “想去,便去。天下之大,跟着方大哥,又有哪里去不得。”

      ——第一部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55 天下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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