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梅人》小爪SmallClaw

32、32 饥寒交迫

　　“这可并不清楚。”曲娘摇头。
　　“哎，话也不必说得绝对，谁不会和钱财作对，就当陪我这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聊聊天，解解闷，还有赏钱多拿，有何不好？”
　　方子慕悠然说着，从袖中掏出些碎银，自己起身，走到宿红身边的桌前，将钱轻轻按进盘中。
　　宿红只静瞧着他，未多言语，只看着方子慕又走回桌边坐下了，才轻轻叹气，心知今日客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将乐器捧起放在一旁。
　　“可否请姑娘移步此处，近些好说话。”
　　方子慕笑着指指身边那张椅子，宿红思量片刻，便起身过去，叠着双手坐下，那双水灵的眼睛，忽然直直瞧向方子慕，似是还有些委屈惊惧，其中暗含一股怪异的妖异媚气，要是寻常男人让她这样看，早就被酥到骨头里，但方子慕与她对视，却连眼睛都不眨，只是勾起唇角笑笑。
　　“客人那么多，闲谈几句，倒是常事，可公子为何就觉得，问小女一个不起眼的曲娘，能问出些值钱的东西来？小女是卖艺为生，不该拿的钱，从不敢拿。”
　　方子慕不言语，只探手进怀中，掏出什么物件，轻轻放下。
　　宿红只看一眼那东西，便眼神猛然一凛，伸手将那块精致无瑕的山茶花式样白玉佩接来，对光细看，继而恭恭敬敬推还给他，急忙起身，身姿不似之前柔若无骨，反倒两手抱拳，行武人之礼。
　　“不知是万花使者造访，失礼了。”
　　“不必多礼，你见此信物，便知我的来由，不用深究下去。”
　　见方子慕无意多说，宿红点点头：“大人想知道的事，小女知无不言。但小女只知净光有变，却不知发生何事。只是市井传言，净光一夕之间，人去楼空，有放牛的孩童大着胆子从墙洞里向内看，也见不着人。”
　　方子慕眯起眼：“那就怪了，净光不是小地方，在潭罗不仅收救江湖豪杰，也救治寻常百姓，为何忽然全都一走了之，却没人知道缘由？”
　　宿红垂着眼，细细回想，又探身向方子慕悄声说话：“缘由虽是不知，但净光斋的人有不少在上月去了万花台，本来留下的人就不多。那里清净，被发现无人，似乎已经过去好些天。宿红只知前几日，净光斋似乎还有些人出入，但后来就又没了动静。”
　　方子慕凝神听着，忽然抬手叫她停下。
　　“你说迟了好些天才被人知道？可就算人不多，出山就那一条道，守门弟子少说也该有二十来号人，就没有被看见么？”
　　“没有。一个都没有。往日就算不与山上人家往来，也该有个到潭罗采买的人，就是相熟的店家多日不见人来，才生疑去打探的。”
　　“依你看，这其中可有什么内情？”
　　“要宿红猜测，也不是难事，若是真掳人走，净光斋与幽沧湖极近，若是深夜走水路，当真神不知鬼不觉。”
　　方子慕点头：“那么净光是否有什么仇家，有招惹上什么势力。你可知道？”
　　“这……净光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若说有什么摆在明面上的仇家，倒是没听说过。”
　　方子慕眉头压低，两眼灼灼：“听你之意，不在明面上的……还有些别的隐情？”
　　宿红却摇摇头，不像是有所隐瞒。
　　“宿红知道的，必然不会比大人您更多。净光治病救人，在净光弟子手上抢回的性命，又何止千百条。净光不长于武功，可与他们有过节的人，却大多都陆陆续续死了，便早有传言说他们救人时还会悄悄下一味奇毒，他们令谁活命，却也掌控生杀大权，想叫谁死，谁就得死，因此武林无人敢触动净光利益。”
　　方子慕不以为意，反倒笑笑：“原来是指这事。有所耳闻。老生常谈罢了，救人多了，竟也会招致流言蜚语。”
　　“是。若是他们真有那本事，当今武林早就是净光囊中之物，又哪会甘心在幽沧湖边守着那个小小的百鹤山。”
　　方子慕听到这里，知道在曲娘身上也再问不出更多事，便收起正经的脸色，换上笑容。
　　“好。今日姑娘所说，对我颇有助益。那钱当作万花的酬金，拿去便是。”
　　宿红明白他是在请自己离开，便缓缓起身，回座位边取回乐器与赏钱。
　　“宿红一直在此处，如若大人还要问什么，只管召小女来便是。只是不知能否有幸得知大人究竟何名何号，什么来历？”
　　方子慕抬起那张春风和煦，人畜无害的俊美脸庞，轻轻摇头。
　　“在下姓方，名子慕，未有什么绰号，在江湖默默无闻一介小人物，不足挂齿，也无意做什么名扬天下的大事，姑娘只当未曾见过我这人就好。”
　　宿红静静听完，不再多言，只欠身深深一礼，便退出雅间，自有远远候着的侍女过来接过乐器与赏金，将门合上。
　　方子慕看都不再看门口，走到窗边，将窗扇推起，向外看着靡靡细雨纷纷落落遮笼街道的景色，脸上又露出坏笑。
　　“那呆子，此时跑到哪了？”

　　——

　　阿山赶入潭罗城中时，全身都叫冰雨给打透了。
　　戌时已过，天早就黑透，幸好他这脚力远超常人，若再晚半个时辰，城门紧闭，到时他连城都进不来。
　　下雨冷渗，找不到问路的人，他还是借着前一天的印象，找着酒家街上最大的那家，才好不容易看清招牌上写着【忘忧楼】三字。
　　呼着白气砸响店门时，出来两个彪形大汉，差点就当他当成乞丐撵出门去，听到他报出方子慕的名字，才笑逐颜开，判若两人客客气气地迎他进一个干净熏香，被褥齐整的宽敞房间，还奉上干布巾请他擦干雨水。
　　“哈哈哈，呆子，中途是不是饿得晕了，怎么回来得这样慢。”
　　方子慕大笑着推门进来时，阿山正脱了上衣在擦背上的水，听得门开吓一跳，赶紧起身跳到门外看不见的床边，发现来人是方子慕，气得背过身去。
　　“你还有脸来！”怕惊扰了住宿的邻间客人，他只好压低声音怒骂。
　　“就是方爹爹在此，怎样？你还想赶爹爹出去不成？”
　　方子慕笑嘻嘻往他身边的床上一坐，跷起腿来，往他那麦色的腰上拍一掌。阿山皮肤湿凉，弹性十足，他拍着觉得手感极好，忍不住又拍一下。
　　“还不快些擦！水都滴到床上来了。”
　　“你害得我这样狼狈，还好意思说！”阿山恼怒甩布掸开他的手，动作却是有气无力。
　　“既然你这样厌恶，那还回来干什么，找个人家的马厩收留啊，你这睡惯稻草的，睡棉被说不定还觉热得慌呢。”
　　方子慕又起身在室内踱步，边走边悠然自得挖苦讥讽。他一路坐车回来，又在酒楼内好吃好喝歇息，当然不像阿山那样饥寒交迫，此时趁着阿山没什么精神争吵，正好多占几句嘴上便宜。
　　阿山叹一口气，又将发簪拔下，散开头发，用布包着乱揉，却怎样都擦不干，还是往下汩汩淌水。
　　“你我有约在先，要一路同行，本来这约定到净光便作罢了，可没见着我那新师父，你本是因为我所说才起意要去拜会，结果让你白跑一趟，我心中也有不安。”
　　总算头发干一些了，阿山将乱发向后拨开，露出一双黑眼珠，在烛光中暗含怒气看着门口的人。他那平日精神奕奕的方正脸盘，盖在湿发下，竟像是累得瘦了不少，没精打采，叫人怜惜。
　　“本想和你说清，我之后便要往应天郡去，可你不等我说便跑了，这约定未断，你不守约，我还要守，我才耐着性子回来。你以为谁都像你想的那样傻，被你耍得团团转，还真的捧着抱着要给你提鞋吗？”
　　他这话已经是明明白白，要明日就和方子慕拆伙各奔东西的意思，可屋内另一人硬是像没听懂，理都没理，便拉开门向外招手。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小二急忙过来：“客官，您吩咐。”
　　“现在可还有什么吃的？要热乎些的。”方子慕问。
　　“是，现在大盘菜是没了，可下酒菜都有，夜宵也有，火头还没灭，都是热乎的，看您想点些什么。”小二答。
　　“那便拿上五个馒头，切半斤酱辣肉，鱼糕还有么？再温壶清阳雪来。都热得烫些，我这兄弟叫风雨打得遍体透寒，若有姜汤也端碗来。”
　　“好，好，稍等即来。”
　　小二匆匆去了，方子慕便顺手将门合上，走到桌边旁若无人坐下，只拿起一只杯子，斟上小二刚端来的热茶，自己高高兴兴喝着，也不招呼阿山喝水。
　　他方才说话声不大，但却字字传进阿山耳中。想不到他要这些饮食，竟是为了自己，阿山一时惊疑参半，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究竟想怎样，先前言而无信丢下我，现在又来这套。我带有干粮，用不着你施舍什么饭食。”
　　方子慕看都不看他，仍旧喝茶：“本公子行事随心，嫌带你麻烦便先走，现在看你又冷又饿便让你吃饱，有何不妥？更何况，丢下你便是言而无信了？我若是真想丢下你，又为何叫你来酒楼找我？我还叫店家备好两个房间，不给你住，我还自己睡一间，另一间放鞋不成？”
　　“莫要诡辩，你干的那些无情无义的事若是换到别人身上，早就再也不理会你，真不知你在得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