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掌柜要篡位》山重一一

2、第 2 章

　　女子进宫两条路，进献或采选。

　　对她来说，没有选择。第二条时间未到直接划掉，至于第一条，洛城摸了摸脖颈，被她爹或者他爹知道，估计来年清明自己的坟头已是草长莺飞。

　　方折柳不服气：“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亏他如此还敢接玄武的生意？

　　这门缝里瞧人的眼神，洛城视若无睹：“没有。”刻板的口吻，淡然的姿态。她能奈他何？

　　“我不信。”

　　眼前的男子看着与她一般年龄，肤色白皙乌发顺滑，棕色眼眸里毫不掩饰的怀疑，薄唇微启勾出嘲弄的弧度，一手安静地搭在交叠的双腿上，一手随意地拨弄着衣袖的边缘。

　　听到她冷硬地质疑，他也依旧那副无所谓的态度，瞥了她一眼：“爱信不信。”说罢，继续拨弄衣袖。

　　一口气噎得不上不下，这洛掌柜真是她爹口中值得信赖的那个人？“洛掌柜，”方折柳试图劝他再仔细想想，“您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早就听说，一点尘的书贵，贵不过洛掌柜的手段。他拒绝她，总要给个理由吧。

　　这话倒是说对了，顾虑不是一星半点，而是重重。洛城点头道：“你，要为何人报仇？”不过，念在两家的交情，他可以先听一听，再做判断。

　　星光暗沉，她沉默地低下了头，一时间，狭小的隔间内变得寂静无声。

　　真正可怕的日子是从七岁开始的，那是第一次考核。

　　一群孩子被关在一个四周严严实实的围栏里，里面竟然有一头狼？！小折柳揉了三遍眼睛，没错，是狼，不是狗。狼流着口水，看上去饿了许多天，他们岂不是到嘴的香肉？所有的孩子都慌了，她也吓得差点尿裤子，可是她叫不出来，她爹说那会应该是一时吓懵了。

　　奇怪是，那狼只顾看着他们绕圈子，它好像并不想吃掉他们。十几个孩子呢，全部吃下去，看不撑死它！阿水胆大，试着去撬门，撬不开就想出了从围栏上面逃跑。她傻傻地站，看着他们叠罗汉，狼也看着。可能是她看得太专注了，没发现那狼啥时候到自己身边的？小折柳想跑，它就一爪子拍在她背上，生疼。

　　所有人都惊呆了，但是那狼好像根本不关心他们，它就搁一爪子在她身上，她成了人质。小折柳以为他们会来救她，结果那些孩子缓过神后爬得更快了。最后，只剩下她、狼，和帮助其他人逃走后却坚决留下来的阿水。

　　小折柳问阿水，他为什么不逃？阿水说，她爹是他师傅。想了想有道理，可惜她不敢动，狼爪子还搁在脚上呢。它原本搁她背上，估计累了换了个姿势。可是阿水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小折柳觉得这狼会选上自己，肯定是因为她是这群人里头最胖的，而阿水瘦得这么明显，它也不会吃他啊。

　　她让阿水走，阿水不走，狼也不舍得放开她。她想走，却走不掉？！就在他们三个都很为难的时候，小眼睛师兄打开了围栏门，对他们说，考核结束了。

　　阿水是第一名，有勇有谋又有义气。她是最后一名，注意力不集中才会让危险靠得这么近。她冤哪！她哪会知道这狼不吃人，这不在逗她玩嘛！

　　八岁，第二次考核。这次不是一头狼，是一群狼。没数，也不敢数，灰黑灰黑毛绒绒的一群。小折柳分不出哪头是去年不吃自己的那头，它们都长得差不多。考官是不笑师兄，千年老冰块似地丢下一句“活着出来”就不见了。

　　大家都背靠着围栏，阿水挡在最前面，手里握着把匕首。小折柳好奇可是没空问，因为更令她惊讶的是大家，几乎人手一把匕首？！哪来的匕首？自己怎么没有？！阿水叫了她一声，让她把匕首拿出来。她有吗？她冥思苦想，方才吃早饭的时候好像是有人给了一件什么东西，那时正好包子端上来，她就一顺手……

　　小折柳不敢看阿水，更不敢看大家，低着头满口袋地寻找，找到两颗快化的黄糖，和一个包子。看着那个包子，已经冷了，要不将就着吃吧，死了也能做个饱死鬼。

　　狼群忽然开始行动，朝这些孩子步步紧逼，他们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他们挥舞着匕首，狼群不敢太过靠近，像是在寻找突破口。她听到阿水叫她的名字，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血盆大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头强壮皮毛油亮的大灰狼，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小折柳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突破口。

　　小折柳无助地瞄了眼旁边，想找个能滚出去不被狼咬的地方，却看到阿水被另一头狼紧盯着，还发出警告的呼声。她好怕，真心怕，就怕这辈子就交代在这里了。跟前那条大灰狼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爪子，她知道，这最后的包子怕是也保不住了。所以，她对狼说，包子肉馅的，你别吃我，我给你包子。它愉快地把包子一口吞了，还吧唧了两下嘴，然后仰天长啸了一声，原本不动的狼群，向大家发起了进攻。而她，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屋里就阿水一人，说考核结束了。油灯太暗阿水的表情看不太清，他说有三个孩子死了两个受了重伤，那群狼都活着，只伤了皮毛。不笑师兄罚大家不许吃饭，说他们的资质是他见过最差的。尤其是小折柳，不笑师兄差点就丢下她给那群狼当晚餐，是阿水把她给拖出来的。

　　不笑师兄为什么生气？阿水说，因为小折柳拿包子跟狼王做交易，这是叛徒行径，要是上了战场她会是第一个投敌叛国的。她？！天哪，这又不是战场是狼群啊！这绝对不是叛变！是收买啊！

　　如果自己像那死掉的三个孩子一样，或者也受了重伤，是不是不笑师兄就会夸赞她？但，如果真是那样，她应该也听不到了。

　　一年后，又快到考核的时间，狼群住的那个院子里挂上了一条白布。不哭师姐抱着狼王哭得令人心碎，平时凶狠的狼王也耷拉下了脑袋。阿水说不笑师兄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这里的规矩不许收尸。小折柳想安慰不哭师姐，师姐不哭。不哭师姐松开了狼王，抱住了她。

　　不哭师姐轻轻地在小折柳的耳边告诉她，去年不笑师兄不是真心想拿她喂狼，只是生气狼王会跟一个小屁孩做交易，枉费他好吃好喝供了它十个年头。可是不笑师兄说她是叛徒。不哭师姐说，师兄是故意的，他希望我一直没出息，然后有一天能离开这。

　　九岁不明，十岁不懂，十二岁的寒冬，不哭师姐的尸首被悬挂在城门口的旗杆上。一众师兄师姐全都跪在院子里，鹅毛大雪很快将他们变成了一个个雪人，师公仍不为所动。太阳出来雪化了，湿透了他们的衣衫。她想，会不会也寒透了他们的心。于是她鼓起勇气，去求师公。

　　师公勃然大怒，骂她蠢，说若是点头反而会害了大家。忽然外面传来了哭声，然后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叔叔抱着冰冷的不哭师姐进来，后面跟着爹还有娘。大胡子叔叔说，他儿子最后心愿是和小贞埋在一起。小贞是不哭师姐进庄园前的名字，他的儿子就是不笑师兄。

　　小折柳原以为除了自己，这庄园里的孩子都是孤儿，否则死了，家里人一定会很伤心。她不知道不笑师兄有家，有爹娘还有兄弟。她娘说，大胡子叔叔姓洛，他的夫人是娘的师姐，爹的师妹。

　　可是，她还来不及为不哭师姐流眼泪，爹和娘就与大胡子叔叔急匆匆地离开了。她哭着喊着问娘，为什么不带我走？他们走远了，听不到。她又去求师公，想回家。

　　师公却对她说，离开的条件是，顶替小贞当上玄武。

　　玄武，小时候以为它是乌龟，长大点知道它是龟蛇一体的神兽。现在，它是这座庄园里最高权力的象征。而这个庄园，以前是培养杀手的，改朝换代后，师公给杀手换了个称呼，叫暗卫。

　　这里离江湖很远，不干涉江湖的纷扰，这里离江湖也很近，不受朝廷管制。这里的规矩很多，第一条是，活着。师公说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后面的。

　　小折柳不想当玄武，不想像小贞师姐那样死了就死了。可是她不得不做玄武，因为她要离开这回家。

　　下决心发誓刻苦勤奋，甚至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包子从一顿两个变成一个，连阿水都说她瘦了，还问她为什么每天绕着狼窝跑圈？小折柳不打算告诉他这是在准备下一次考核，下一次她一定是第一个从围栏那头逃出来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十三岁的考核竟然是要打败自己的师傅。师傅？在小折柳有限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个人？！她去问师公，她的师傅是谁？师公可能恼了毫不留情给了一巴掌，他说，小贞都死了一年了！你就是个废物！

　　左脸肿得像包子，她也想不起来小贞师姐让自己叫过她一声师傅。只记得师姐对其他孩子说不哭，夸她比谁都坚强；也记得师姐将黄糖偷偷藏起来给她，说不够师姐还有；还记得，叫她记住不笑师兄的话，一直没出息下去，离开这。

　　那天考核，他爹没来，阿水轮空，其余人也不可能打败自己的师傅，都输得很惨。小折柳躲在狼窝外哭着对狼王说，她很想小贞师姐。

　　狼窝的门被推开，狼王趾高气昂地走出来，递了只爪子给她。那天，小折柳把所有的委屈和眼泪都抹在了狼王的毛围脖上。

　　那个夜晚，小折柳在狼窝里借着月光把当玄武和不当玄武，有出息和没出息的好处坏处一一列举给狼王听，希望它能帮自己参考参考。狼王听得不耐烦了躺下睡觉，她无奈之下，跟它说：“如果你觉得我该有出息你就叫一声，如果你觉得我不会有出息，就给我一巴掌打醒我。”

　　狼王给小折柳的背后直接上了一爪子，鼻子里还发出不屑的嘲笑。连它都看不起自己，结果就很明了了。什么勤能补拙笨鸟先飞，那也有要有个前提，她得是只鸟。

　　这一晚，小折柳睡得非常踏实，甜甜美美地还做了梦，梦里小贞师姐挽着不笑师兄站住城墙之上，狼王威武地站住他们身旁，回头望了她一眼，抬起它高贵的脑袋朝着半空中悬挂的那一轮银月，仰天长啸，千年的冰块融化了。

　　一晃五个年头如流水逝去，阿水在他十八岁这年当上了玄武，阿水就是星念。而方折柳，依旧是成绩垫底的那一个，唯一改变的，她成了玄武门的掌门人。

　　回头看来时的路，牡丹花已开芍药却不再有香。

　　“小贞师姐是我的师傅，”方折柳抬起头，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只有一抹笑容苍白，“洛河师兄你也一定认得。”

　　棕色的眼眸里不再平静，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划过，拨弄衣袖的手已紧握成拳。

　　“洛河，是我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