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钩》administrator

5、第五章 哥哥

　　秋溟是十岁时被送到陆家的，彼时秋溟的父母和其他一部分族人正带着秋溟一路逃亡。一次对方的大截杀后，整个家族都被冲散了，母亲下落不明，从此再无踪迹，父亲也无暇顾及，带着秋溟漫无目的的跑，他们一直不敢停下脚步，哪里看起来人迹罕至便往哪里跑。
　　秋溟只记得太阳升了又落，黑夜去了再来，他们吃野菜，啃树皮，如果遇到溪水便抓紧喝够，因为未来可能好几天都喝不到一口，有时候运气好遇到野味，也不敢生火烤熟了再吃。两人不知跑了多久，才终于在一个雨雾迷蒙的秋天站在了随国国都门口，他们甚至什么时候入境的都不清楚，但秋溟永远忘不了，小小的她抬头望父亲时他脸上绝望的泪水。
　　秋溟一直不懂，直到那天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渐渐升腾的雾气，才恍然间明白，大概父亲觉得，从此和家人，真的再无相见之时了，自此隐姓埋名，天涯不知，他们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孤零零的漂泊在这异国他乡了。
　　后来府里的气氛果然印证了秋溟的猜想，老爷和沈大人把日子定在了隔月十五，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也给他们留出了许多准备的时间，这下府里便彻底热闹了起来。
　　只是这热闹和秋溟没有太大关系，他仍是每日去学堂接送主人和小公子，不过几天后，小公子也因婚事给学堂告假在家，秋溟便只用去接送已耄耋之年的主人。
　　“丫头，如果不想看就别待在府里了。”
　　秋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片刻后才扶住了从马车上下来的白衣白发的主人，笑笑说：“秋儿没事。”
　　老主人睁大了眼瞪她：“你还骗得了我？”
　　秋溟不说话，只默默的扶着主人缓缓的走在石阶上。
　　“近日海上的南国使团进入京畿，由皇二子玄策和皇六子玄川带领来参加庆典，陛下吩咐礼部负责一应接待事宜，可礼部如今被大典搞得焦头烂额，能用不能用的人都用上了，想借宫里的人又借不出来，只得在士族之中挑选些得力的人去接待南国使团，我们家本说让敬诚去的，可又遇上子衍的婚事，也离不开他，正好就你去吧。”
　　“可秋儿走了，谁来照顾您呢？”
　　“这你不用担心，弥暇借着子衍的婚事要回来住一段时间，有她照料，你放心去吧，这使团少说要待上个一两月，你也不用亲眼看着子衍成亲。”
　　秋溟垂下眼睛：“爷爷，我……”
　　主人挣开秋溟的手，轻轻推了推她：“去吧，和子衍道个别。”
　　秋溟叹了口气，向主人行礼后便转身去了小公子的住处，陆传看着娇小的聂秋溟，想起了同样十岁的陆子衍看到秋溟时，拉着他的衣袖说：“爷爷骗子！那明明是个妹妹！”
　　“你不用看着子衍成亲，子衍也不会在成亲时看着你了。”
　　小公子喜欢幽静，他的小院里传出来的向来都是读书声，可因为婚期将近，陆征约了许多友人到家中玩乐，故而此刻也是欢声笑语不断。
　　小公子的朋友自然也是名门士族，秋溟朝他们都行了礼，才跟小公子说有话给他说。小公子笑着给友人赔罪，说片刻即回，便跟着秋溟走到了门外。
　　小公子是君子，陆家也是书香传家，所以院中植满了竹子和梅花，只是竹子青绿，梅花却还没到季节，秋溟和陆征站在一起，一如十年前的初见。
　　秋溟深呼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沮丧，笑着说：“公子，主人说要我顶替敬诚哥去接待南国使团，所以，你成亲这段时间，我就不在家了。”
　　陆征皱眉：“臭丫头，想赚钱是吧！连我的婚事都不在。”
　　秋溟嘿嘿笑：“秋溟也该存点钱了不是吗？”
　　“去多久？”
　　“可能一两个月吧。”
　　陆征笑笑：“好吧，只是南国远离中土，那使团未必好伺候，你莫让自己受一丁点委屈，那地方离家里不远，有事你就回来，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他还在为自己考虑，秋溟如是想着，可越如此想，心就越痛，她重重的冲小公子点头，只能说句“那我走了”便转过身去，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可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回过头笑着对还站在原地的陆征大声说：“公子，秋溟还没来得及给你买新婚贺礼，以后补上，秋溟先祝公子和少夫人一辈子开开心心，幸福美满。”
　　陆征也笑了，久久没有开口，直到秋溟转身要走，他才叫到：“小秋儿！”
　　见秋溟回头，他继续说：“小秋儿，叫我一声哥哥吧。”
　　秋溟握紧了拳，一口气提到喉咙半天放不下来，她始终开不了口，可陆征一直等着。
　　直到一阵冷风徐来，把一股子热血的她从头到脚吹凉，她才倏然明白陆征，松了口气，也松开了手，笑着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