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欺身》夜舞流萤

43、番外1.2

　　那日傍晚，小岳伙计被大当家的叫进了后堂。也不知当家的对小伙计说了些什么，一向脸上带笑的小伙计出来的时候难得地满面沉郁，众人瞧着，都暗自合计，难道这小伙计是哪里做的不好，被当家的训斥了不成？

　　原以为这小伙计是当家的亲自带回来的，必是关系极近秘之人，可平日里当家的到庄上来，并不同这伙计多话，如今又单独训斥于他，瞧起来反倒像是有什么隔阂了。

　　隔天，周老掌柜将他家侄女带来了布庄，向田老板求了个人情，把小姑娘留下来，做了个剪裁的活计。姑娘小名叫做兰香，心灵手巧，极通针线，偶尔会有客人图方便，便将料子直接留在店里，待衣裳做好了，再来上门取货。

　　于是，小岳伙计在柜上招徕客人时，兰香不时地帮着招呼，从女人的角度给些意见，待客人选好了料子，她便上前来，替客人估量尺寸。两个年轻人配合默契，言辞间你递我接，你迎我送，偶尔说上几句俏皮话儿，哄得大家都十分开心。不出几日，众人均瞧出了门道，有熟识些的，便开起了玩笑，“这周老儿好生麻利，只不知什么时候吃你们俩的喜酒呀！”

　　那兰香听了这样的话，将脸一红，嗔怪一声，“胡说什么呢？”将料子一捧，转到后堂去忙活了，小岳伙计便苦笑道，“我半分积蓄也无，又无傍身之计，实在难以为家，这等顽话，万不可再说。”

　　众人只道他当真是苦穷，便宽慰道，“你小小年纪，少来说这些丧气话，将来日子长着呢，我瞧你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又有的便指点于他，小声嘀咕，“你年纪轻，看不透，我对你讲，咱们如今的田大老板，人是极好的，这几年走南闯北，庄上的生意眼见着要做大，只要你抱牢了咱们老板的大腿，将来还愁个什么？我瞧他前几日单独叫你问了话，你可小心着应他，且万事顺着他些，万不可逞一时意气。”小岳伙计听了，只无奈一笑，却未置一词。

　　却说田老板自那日将周老掌柜有意结亲之事告知了之后，便启程去了西南。这一走就走了足有一个月，此一去想是路远地偏，音信少有，倒让庄上众人好一番惦记。这一天黄昏，田老板终于安全返还镇上，布庄早早打了烊，一众伙计都自发留下来，将新到的布匹清点入库，忙碌已毕，已是掌灯时分，众人忙又悄悄到了后堂，张罗了一桌酒席，田记布庄从未有摆席为老板接风的传统，这个主意却是小岳出的。众人只道他将那日劝诫之言听进去了，摆这一席定时要讨当家的欢心，因他素来人缘极佳，大家便都留下来凑了这个场子。

　　这厢田老板洗去一身风尘，换了衣裳，本要叫账房来核帐，却一时寻不到人，到得后堂上来，甫一进门，便瞧见了这等大场面，灯烛明亮，那桌上好酒好菜摆的满满地，一众伙计都笑吟吟地瞧着他。田老板一时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个意思，怔愣了片刻，小岳伙计便走上几步，要过来拉他。

　　田老板一惊，下意识的便躲，小岳收回手，改扶他臂弯，俯身在他耳边笑道，“大当家的此番辛苦，我们这些仰仗你的小子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留在家里干等。如今你总算回来了，咱们便一起凑了个份子，给大当家接风。”说着扶着他坐上首席。

　　田老板跑绸缎生意跑了尽二十年，只知埋头干活，努力赚钱，庄上有他花大价钱雇来的老掌柜撑着，管事儿的自有体统，众人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大家都是混一口饭吃，他也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多大的老板，与这些年轻人也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还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情形，竟然所有人会自发地凑在一处，来给他接风。

　　突然受到这般待遇，他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不过经了这许多年，他到底锻炼出了许多的城府，心头感慨，面上却十分平静，将这些人看过一遍，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调笑了一句，“看来是最近庄上的生意不错，才让你们生出这许多闲钱。”

　　年轻的伙计们哈哈笑了起来，众人七嘴八舌，有的道，“大当家的极有洞见，最近生意真的是大好。”又有的道，“还是南方这批缎子热手，大当家的回来的恰恰是时候，便是晚了一天，那可得少进了十万两！”田老板听的一乐，凑了个趣，“十万两？没想到我的账房原来是个不识数的。”那账房便笑道，“我夸口啦！”田老板摇摇头，“不，是你说的太少。”众人轰然大笑。

　　一片笑语之中，田老板偏转视线，想要悄悄瞧一眼那个在心头挂念了一个月的人，不妨正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温柔眼睛，那眼神是那样熟悉，居然让他有片刻的恍惚，便在此时，桌上一个伙计卖了个乖，要在当家的跟前点一点小岳的功劳，便嬉笑道，“对了，说起来，今日这席面还是小岳张罗起来的哩，哎，我说兄弟，该不是你好事将近，这才巧立名目，好为将来的喜宴开个锣？”

　　这伙计哪里知道，他这个乖没卖上，反倒正戳中了田老板心上的疙瘩，田老板蓦地垂下目光，耳听小岳道，“这话却是说笑。我一无所有，无甚长才，哪里有人能瞧得上我。”

　　立刻便有人接话，“瞧你和兰香的情形，就差拉着媒人彩礼去求亲，你小子还遮掩什么？”

　　小岳笑着摇头，“那我也置办不起。”

　　话从他这里出，入到田老板耳中，田老板放下酒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成家立室，乃人生大事，不可耽误。区区银钱算得什么，明日找万先生，先支三千两，日后喜宴安排一应花用，均记在我账上便是。”

　　这一番话落地有声，而且是很大一声，把座上所有人都砸蒙了，众人面面相觑，都作声不得。

　　真是奇了怪了，二人不是生了嫌隙了么？这唱的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