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宫门》水玉鎏金

57、前夜

　　十月二十，太子纳侧妃前夜

　　整个定国公府都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今晚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府中西边专门开了一个院子用来存放谢芳贺的嫁妆，现如今腾开手来管着这边的竟然是世子夫人章氏。

　　“奶奶如今一百零八抬实在是装不下了，要不要再扩箱子？” 崔氏派来的管事嬷嬷满面纠结的过来请示到。

　　这两日在外省各地送来的添妆都到了，再加上京里亲近人家的添妆，一百零八抬瞬间就装不下了。

　　“不行，再添就得一百二十八台，那就跟太子妃娘娘齐平了。” 章氏摇摇头道，嫁妆的数目都是有定数的，明日迎亲的队伍从定国公府到宫内一路洋洋洒洒，看的到，能点数目的人太多，含糊都含糊不过去。

　　“可是各种法子都用上了，实在是装不下啊！” 那个嬷嬷满头大汗道。

　　本来崔氏就因为嫁去太子府要删减一大批家具感到不高兴，早就添换了等值各种东西安排好了嫁妆。

　　她没想到的是原本就只是凑个吉祥兆头的添妆这一环节，多出太多的东西。

　　前两日从平西总督府送来的添妆，光首饰和金银就可以填满两抬妆盒，不要说另外的珊瑚摆件，玉雕摆件之类的。

　　王太君和卞太君在听说了新的赐婚后，都又重新遣人再送了一次添妆，长者赐不敢辞，一人两抬就是四抬，那些都是要带去毓庆宫的。

　　昨日福王妃又上了门，光头面首饰就送了三套，一套赤金宝石的，一套翠玉的，一套点翠的，一匣子珍珠，一匣子宝石，逢年过节用来赏人的金银制花钱，吉祥金银小锭，金银裸子送了整整一箱。

　　“宫里不同与别处，要赏人的时候太多，这些都是用的到，又很好用的东西。” 谢蕙对那箱子赏钱是这么解释的。

　　再加上各府的亲戚，好友送来的，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先撤料子尺头，四季衣裳，不是顶好的，不是姑娘特别中意的全部撤出来！” 章氏当机立断道，这些东西都可以以后慢慢送进去。

　　“再撤衾被枕褥，幔帐挂帘，按着季节撤，先夏秋再冬春。”

　　按着礼法，谢芳贺嫁妆的抬数上只能让太子妃一头，可是摆在嫁妆里的东西定国公府却不会再低调，章氏就是按着这个准则来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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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芳贺面前放着的是明天要穿的凤冠霞帔，太子侧妃吉服是按着亲王正妃的吉服做的，只是头上戴的凤冠，比太子妃用的九翚四凤冠少了一翚变成了八翚四凤。

　　凤冠上翚，凤衔珠，牡丹花树，翠云花蕊层层叠叠，富丽堂皇，一股天家的尊贵之气。

　　她伸手抚上吉服，缎面冰凉丝滑的触感，刺绣中凸起的丝线脉络，抵不住她心中扬起的怪异感。

　　她的名分，就像这吉服和凤冠一样，是一个被临时拼接在一起的东西，而她的未来也和她的名分一样，虚虚实实掩盖在迷雾之中，让人看不到走向。

　　“姑娘要不早些睡吧，明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梳妆打扮了。”霜降看她一个在出神，关切的过来问一声。

　　新娘的妆本来就折腾人，明日还要各种仪式，各种行礼，不好好休息真的撑不过去的。

　　谢芳贺身边的跟去的丫鬟已经定了，春分和晴云都到了年纪过了明日的婚礼就放回家自由婚配了。

　　和风和细雨两人已经帮她守着空院子这么多年了，如果进了宫不到年岁也放不出来，谢芳贺怜惜她们两人也让她们继续留在了府中。

　　霜降是早就摆明了态度一定要跟她走的，没想到安静细巧的晓月竟然也很坚定的要跟她走。

　　“奴婢家中兄弟姐妹足足有八个，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奴婢这辈子只想安安静静地伺候姑娘，什么嫁人，回家都不想。” 晓月对她说道。

　　“我去的地方，以后可不一定能让你安静地过日子呢。”谢芳贺道。

　　“奴婢不怕，奴婢一定小心谨慎细心地学，绝对不会扯姑娘的后腿。” 晓月道，别人都觉得她是胆子小，只有她家姑娘知道她只是图个清静，不喜欢多事而已。

　　这边留了两个，崔氏那边又送了两个身边调教了很久的大丫鬟过来分别叫丹桂和海棠。谢芳贺一时也没有给她们改名，等到了毓庆宫那边再做打算。

　　最特别的是崔太君特意从王氏一族中挑了两位自梳的姑姑送了过来，一个擅长做吃食和辨食材叫云谣，一个通读药理会开药方名叫献芝。这样的人才送来简直是雪中送碳，谢府上下都对老太君感激万分。

　　“霜降你怕吗？我们又要去新的地方了。”谢芳贺笑着对霜降说，她觉得自己仿佛一直都在奔波，不仅仅是她呆的地方，连她的归属也一样。

　　“只要姑娘在奴婢就不怕，无论去哪里奴婢只要记得自己是姑娘的人，只帮姑娘做事就行了。”霜降坚定道，谢芳贺就是她的主心骨。

　　“我倒是也想像你这样。” 谢芳贺突然说道，脸上还真的露出点艳羡之色。

　　“像奴婢一样？” 霜降不懂，可惜的是谢芳贺也没有为她解答。

　　“让她们进来帮我更衣吧，大家都早些休息，明日起我们就不在这个家了呢。”

　　要去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了，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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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谢芳贺不知道的地方，同样有一个人对着眼前的吉服感慨万千。

　　“大爷您就不应该接这个差事的。”大夫人郭氏身边最贴身的于嬷嬷对着王章之道。

　　崔太君选的自梳姑姑就是她送来的，包括一起带来的谨心。

　　“不接总要有个理由，嬷嬷你能帮我找个推脱的理由吗？” 王章之并没有抬头道。

　　“大爷你才刚脱了热孝。”

　　“脱了便是脱了，我连官职都复位了，到这上面还能再矫情起来？”

　　“大爷这般聪明的人，要想法子总是有的。”

　　“所以，就看我自己愿不愿意了是吧？”

　　王章之突然把话挑明了，于嬷嬷反而不敢再接这个话茬了。

　　“我婚也成了，子嗣也是早晚的事情，不知道母亲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把谨心亲自送来让我自己处置？” 王章之看着眼前低头的嬷嬷，语气寒冷道。

　　在看不见光的角落里，留下一点点灰层都不可以吗？要如此这般咄咄逼人。

　　“太太说，两岭王氏从前朝保留下来不容易，若是在大爷身上出了差错，她愧对王氏列祖列宗。”

　　“那当年也是太君和她告诉我的，为着王氏的崛起，谢氏的姑娘是最适合我的人。”

　　起初是为了王氏，后来是为了王氏和他自己，他暗怀期待的等了那么多年。

　　屋子里因为这句话又恢复到死寂，话说到这一步于嬷嬷不敢再劝。

　　“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又何其的无辜？” 王章之的手抚触及迎亲使者的吉服，黯然地说道。

　　“算了，你去做吧。先毁了容貌，然后送去田庄，至于生死随你们便了。”

　　他想要藏起来的灰尘，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若是有一日波及到了她，后悔莫及的仍然是他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