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是不可能的》然云轻

1、1 时光阶梯

　　广袤宇宙，浩瀚银河，这漫漫天地，远非标尺所能衡量。在宇宙的深处，飘浮着一座古朴的石阶。石阶经历了岁月悠悠，青色的台阶上有不少的划痕，也有些古旧的斑驳痕迹，不过上面既没有青苔，也没有沙土。

　　石阶由看似无边无际，不知数量几何的青色石板铺成，石板上有些地方有裂缝，有些角落上缺了个角，还有些阶梯上，干脆就是一团星云，谁也不知道，踏上那些星云的那一刻，你踩上的是石阶，还是轻飘飘的云彩。

　　石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岁月，它诞生之前，这里还是一片黑暗，直到有人来到这里，用那与宇宙相比显得万分微弱的光，照亮了这一片永寂的黑夜。而后一只只形状各异的手，拾起附近星球上的青色石头，情不自禁地对它的材质和纹理发出了惊叹。

　　如经历了亿万年捶打的地核一般坚韧，又如丝丝云彩般轻巧，一缕一缕，在石青色的大地上点缀云烟。

　　全新的坚韧材料，连激光炮都无法洞穿的坚硬，他们把它取名为——原石。原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没有人知道它产生的原理，正如没有人知道宇宙为何诞生，但在实用主义者面前，这些原理实在不值一提。

　　原石很快被投入使用，第一艘载满原石的宇宙飞船出发了，它们被计划用作军事武器制造，飞船上的守卫人员都是军人，上面载满了机甲和炮台，可就是这么一辆宇宙飞船，却离奇消失在了宇宙中。

　　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当第四艘宇宙飞船过来的时候，终于不再有人妄图把原石运回去。

　　这和宇宙起源一样神秘的石头，如同一个执拗而古怪的老头，直直地立在它的故乡，而拒绝被人带走。伴随着秀丽纹路和坚韧材质同时传遍宇宙角落的，是它的神秘。

　　采办原石的人少了，却仍有人不放弃对它的利用。一艘宇宙飞船从远处驶来，带着最先进的技术，最优秀的设计，来到这里，建筑了一座监狱。

　　这便是乌尔坎，宇宙中最坚固的监狱，也是石阶的前身，它的名字和它的用途完美契合，预示着永远的放逐。

　　永远，真的是太远、太远了。远到当初的政权已经倒下；远到石板上的云纹消逝不见；远到坚固的原石都开始出现磨损；远到生命的鲜花曾在这里绽放也最终归于尘土。

　　这里也曾热闹过，也曾有人在石阶上踏行而过，相遇的时候，有过互拍肩膀相视而笑，也有一言不合互相缠斗。这里集合暴力、血腥、文明、规则于一体，先进与落后并存，爱与恨纠缠。

　　时间、金钱、权力等让人追逐的东西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这里人来人往，潮来潮去，无数陌生人从宇宙中的各个角落、各个时间线上走来，他们最终集结在同一台石阶上，青色的石板是他们共同踩过的痕迹，在里面无尽飘荡也是他们永恒的宿命。

　　他们家庭不同，经历不同，结局却相同。无论是逃难、受刑还是为了科研，来到石阶，就再也不用奢求离开。

　　乌尔坎，既代表着永恒，也代表着虚无。它经历过战火，热闹，喧嚣，最后，留下的只有一片空寂，也许，最后的最后，还有毁灭。

　　它从无名到有名，从有名到无名，从完好到破损，从破损到完美，谁也不知它下一刻会经历什么。它是神秘，是自然与技术的最佳结合，是造物的奇迹！

　　有段时间，甚至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只是单纯地叫它：石阶。

　　石阶、石阶、石阶……一声声呼喊，一滴滴血泪，慢慢在它身上打磨出岁月的痕迹。

　　也许某片星云下，有人长埋于此；也许墙上的某片斑驳，曾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也许阶角的某片黑污，曾流淌过大片大片的鲜血。

　　后来，随着时光流逝，技术发展，人类进步，终于有人活着从石阶走了出来。暴涨的精神力让走投无路的人重获新机，他走过万千战火，在混乱的宇宙中，给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人打下安稳的家园，他便是帝国第一个皇帝——艾伦大帝。

　　他的经历处处充满传奇色彩，留下无数传说。而这样一个传奇人物，也终于让被遗留在世界角落的石阶被人重新记起。

　　如今的石阶，被人唤作时光阶梯。它不再是死亡之地，不再是乌尔坎，却也绝非良善之地。进入深处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的人只能在外缘停留，却也已经让人心满意足。

　　石阶的材质依旧未解，却有人研究出了它的作用。坚固无从利用，只是他们发现石阶会挥发出一种射线，没有对人体的副作用，反而能起到类似催眠的效果。

　　许多人从宇宙各地赶来，他们或失眠，或愧疚，或满怀心事。他们带着故事来到这里，在石阶上短暂地长眠，然后沉默地离开。

　　又一艘宇宙飞船在宇宙中寂静地航行，来到这片孤独的角落。船将靠岸，灯火要熄了。

　　接下来要讲的，就是关于石阶的故事，关于一群人的故事。他们出身在热闹的城市，却成长在飘零的环境。他们经历了许多世事变幻，有的刻骨铭心，有的狂风暴雨，有的转瞬即逝。他们有人满怀怅然，也有人心绪难宁；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踌躇不前。

　　但不管如何，当他们来到这的那一刻，他们都变成了一样的、不幸的人。

　　船靠岸了。

　　船静静地停进空中港口，金属门在船停稳了以后缓慢地打开。一行人井然有序地从门口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漂亮女生，长长的马尾辫一颤一颤的，配合她睁得大大的圆眼睛，便显出几分可爱来。紧随她后的是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接着是三个戴着大帽子的大汉，他们宽宽的帽沿遮住了脸，也遮住了别人打探的视线。如果有人好奇地看向他们，眼睛还没有从他们简单的黑色背心上离开，就会被同色的枪管洞口给吓得脸色一白。

　　接着出来的是一个中年人，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法令纹，神情也有些苦闷。当他下飞船的那一刻，他脸上踊跃出一分激动，慢慢地又平静下来。

　　他那一瞬间的神情像是找到了最终的救赎，他将在这黑暗无光的深渊中寻求光明。

　　最后走下来两个年轻人，一个着装简单，只有一双蔚蓝的眼睛使人看了微微失神，另一个抱着一本书，戴着副眼睛，脸上有些无奈。他就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书呆子，可在这里，最稀奇不过的便是书呆子。

　　最后一个人走下飞船，船长在长长的走廊上看着人影被无限拖长乃至最后消失，面无表情地按下了电源键。

　　灯一束一束熄灭，当船门合上的那一刻，走廊完全陷入黑暗之中。接下来，船会在这儿停靠一个月，等待比来时更少，更沉默的几个人上船。

　　届时，它会载着他们回到文明盛世，回到那些满是热闹与喧嚣的星球之中。而后，又载着几个充斥着疲惫、脆弱、期待、恐惧等负面情绪的人返程。

　　第一个走出航空站的女孩惊叹地停在原地，她贪婪地看着面前大片大片青色的云彩，那么自然，那么美丽，视野中的卷云连成了大海，在一瞬间席卷了人的全部注意力。

　　哪怕之前看了资料知道这些都是土地，她还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不敢朝前走去。

　　她忍不住喃喃道：“真美啊！如果我现在有画板，我就可以全部画下来了。”

　　她神情一黯，可惜她没带画板。健壮的青年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惊叹眼前的美景。戴帽子的大汉目不斜视地从他们旁边走过，连点眼角余光都没分给两人。

　　中年男子很快走了过来，他也被大地晃花了眼，却没有被它迷惑——他抬头看向了天空。

　　“时光阶梯啊……”

　　云彩足够绚丽，可这古朴的石梯，才是真正能让人痴迷又狂热的东西。
　　他让几个人清醒过来，一行人重新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目的地都是远处的那一处阶梯。没有人想要脱队，也没有人多余地去问旅馆在何处。

　　这里不需要旅馆，这里有安全的长眠之所，那便是时光阶梯。

　　静静地，安稳地，亘古不变地飘浮在空中的它，是让人最期待，也最安心的环境。

　　这个星球的地是青色的，天空是蓝色的，地上有青色的云彩，空中也有同样缠绕缱绻在一起的云彩，比地上的艳丽得多。

　　有白色的云彩，那是飘浮在空中的气体；有红色的云彩，那是人工种植的大片大片的迷情花；有黄色的云彩，那是台阶上无穷的灯塔投射在白云上的丽影。听说在石阶的最深处，它本身便处于璀璨星海之中，无需用灯来照明。红云中隐隐露出石阶的冰山一角，引得几人加快了脚步。

　　凉凉的风徐徐吹过，在这份静谧中，他们沉默地踏上了第一个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