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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   兰茵回王府先是看了毓成的功课,虽说为了养伤有些日子没去国子监,但兰茵给他请了夫子,一日一日督促着学业,不曾有丝毫的荒废。

      那些文章照旧是语藻蕴盛,词工翰墨的佳作。夫子捋着胡子挑了几处不打紧的缺失,给毓成指正。等送走了夫子,已是亥时。天沉幽幽的黑着,几斛星子隐没在夜色里,显出微弱的光。

      毓成已换了深蓝软缎子寝衣,窄袖窄裤,脸也洗干净,用过茶水漱口,本该安寝,却扔赖在兰茵身边,不肯走。

      “姐姐,今日溧阳姑姑家的吴文翰说,他家姐姐连月行过及笄之礼,家里就要给她张罗婚事了。姐姐,你今年三月也行了及笄之礼,是不是很快也就要嫁人了?”

      兰茵正捻着账本,闻言不由得一笑:“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下既无父母,也无媒妁,何来很快一说。”

      淑音正端了盆用过的水要出去泼,闻言笑道:“可咱们安王府有安王殿下呢殿下虽年幼,可也是王府的主人。让殿下给郡主出面说一桩婚事,也是成的。”

      毓成没听出来淑音说的是玩笑话,只沉凝了脸色,歪着头认真思索了半天,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我出面,就给姐姐招个赘婿,成婚之后还住在咱们府里。”

      淑音笑得花枝乱颤地出了门。毓成回身看她,很是不快:“她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兰茵放下笔,拉着毓成的手,“我说你整天里都在琢磨些什么呢?心思这么杂,能读好书吗?”

      毓成一脸无辜道:“姐姐的事自然是我该操心的,你只有我一个弟弟,除了我还有谁能为你操心呢?”他的面庞是少年的灵秀白皙,挂在上面的神情也显得很孩子气,但话与说这话的语气都是那么郑重认真,像是已在心里深思熟虑了许多遍。

      虽然知道他的话当不得真,也算不得数,但兰茵心里还是一暖,捏了捏他柔嫩的脸颊,“毓成长大了……”

      姐弟两正说着话,岑武在门外压着嗓子禀报:“姬氏求见郡主。”

      兰茵心里奇怪,这白天才见过的,有些要紧事都当面说清楚了,怎么这么晚姬氏又来了。先前那一场祁长陵生出来的事虽是有惊无险,但还是惊着了兰茵,她生怕再出什么事,忙让岑武把姬氏领进来。

      姬氏身边跟着个和毓成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兰茵对她那一双飞俏眉眼有些印象,本来还奇怪,这么晚出门怎么还带着妹妹。但姬氏今夜说话却总是围绕着她这个妹妹,到最后,兰茵也听明白了。

      她心里清楚,虽然议事殿的那场乱子是姬孙氏贪图富贵惹出来的,但如果事后姬家人不肯配合她调转口供,她也不能拿他们怎么着。这些年所谓的恩惠不过是封口费,两厢心照不宣,都不曾点破而已。如今姬孙氏为了赎罪也罢,真心帮安王府也罢,毕竟亲口坐实了自己污蔑郡王的罪名,落得个充军流放的下场。兰茵心里总觉得欠他们个人情,姬氏既然提出要求来了,她没有不许的,当下便要答应。

      这中间淑音将莲子羹端上来,放在毓成面前,他舀了几勺软濡的羹汤,手劲儿一松,滚烫的汤汁正泼到自己的腿上。

      几个在旁伺候的丫头忙上前擦拭,这一番动静正将兰茵要答允的话打断。毓成摆了摆手,将围在他跟前的丫头挥散,只道:“姐姐,让淑音给我换身新的罢。”眼睛里澄净一片,没有任何小动作,只沉凝凝地看着兰茵,像是一块乌黑浓酽的墨玉。

      这样的眼神,兰茵是能看懂的。

      她嘱咐了姬氏和姬羽墨先坐,自己随着毓成和淑音进了内室。

      淑音翻开箧柜找新的亵衣,那边毓成格外笃定地说:“这个姬羽墨,姐姐不能留。”

      兰茵诧异地挑眉,“为何?”

      毓成精致的唇角微挑,露出些讥诮不屑:“姐姐方才说白天已去见过姬氏,可那时她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只等你回了王府大半夜才带着妹妹上门。姬氏在母亲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是个沉稳妥帖、深思熟虑的人,若是她当真有这个意思要把妹妹托付给你,肯定在家里就跟你说了。既然那时没说,断不会在短短几个时辰里生出个主意就迫不及待地上门,我看这主意八成是那个小姑娘自己的。姬姑姑疼爱妹妹,架不住她央求才急匆匆往王府里来。”

      兰茵轻叹了一声:“可巴蜀穷困,路途又艰险,确实不是姑娘好待的。”

      毓成清脆道:“事情就在这里。他们姬家全部往巴蜀迁,是为了照料年迈流放的老母亲。姬云泽是朝廷命官尚且为了自己的母亲能舍下官位去尽孝道,她倒先要抛下亲人来攀王府的高枝儿了。想必姐姐白天去姬家时带着淑音和锦瑟,她们的装扮穿戴被她看在眼里了。这样寡薄亲情,贪慕虚荣的人,姐姐怎么能放心把她留在身边。”

      一席话分析出来,有理有据,填了兰茵思虑上的空隙,她不禁要对毓成刮目相看,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还有这样洞察人心的智慧。

      淑音取了干净的亵衣来给毓成换上,边给他平整肩颈上存起的衣衫褶皱,边说:“奴婢觉得殿下说得有理,郡主身边留不得,不如看看哪个田庄还缺人,送过去吧。庄里的姑娘都是好吃好喝地养着,冻不着饿不着,也不算辜负了姬家的嘱托。”

      她到底与毓成不同,这里面的人情往来毓成一概不知,淑音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兰茵不好回绝,先替她给姬羽墨想好了归宿。

      毓成微微蹙了眉,显然还是不认同,但他也没再说什么。

      兰茵将打算跟姬氏一说,她只愣了愣,有些觉察出兰茵是不想把羽墨留在身边,顾念着她退而求其次做出的安排。而姬羽墨对王府的排场铺张一概不知,只听到‘田庄’二字,好像半只腿迈进了泥沼里,将要与肮脏粗重的农活为伴,脸上精心挤出来的甜美笑容瞬时便挂不住了,冷着一张脸将不满全写在了上面。

      兰茵全瞧在眼里,只觉这姑娘太直接了些,有求于人时如檀粉调蜜能把人甜腻了,稍稍没达成她的心愿便立即如霜凋岸草,冷涔涔的,半分婉转颜色也不剩下。不由得庆幸,多亏毓成方才拦住她了,不然说出去的话可是覆水难收。

      姬氏还在犹豫,觉得田庄也是个好去处,那里面的女孩只干些洒扫浆洗的活计,到了年纪还给一笔嫁妆配出去嫁人,对于穷门小户里走出来的姑娘也算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归宿了。

      再不济,总也比苦寒的巴蜀强多了,因此便不顾姬羽墨的拉扯赔着笑脸答应下来了。

      等姐妹两人出了门,姬氏才揪着别扭的妹妹说:“傻丫头,王府田庄里养的姑娘不比小门户里的官宦小姐差……”

      好说歹说劝了一路,姬羽墨才稍稍露出些笑容,由着姐姐给她念叨张罗行装,过几日便直接去归云田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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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楚起身去益阳赴任那日是个雨天,前一夜狂风大作瓢泼大雨,天亮后雨势渐收,但仍是细细密密连缀在一起的雨幕,长安城的连绵琼楼如山峦相叠,皆被蒙上了一层阴沉沉的纱帘。

      兰茵和毓成一起在白十里亭等着卢楚,一见他穿着蓑衣牵马而来,毓成先跑过去,嘴里喊着“临清大哥”。身后丫鬟追赶不得,无人给毓成打伞,雨水顺着鬓角流下来,将衲珠缕金的堆绣锦衣湿透了大半。

      卢楚忙将自己的伞撑开给毓成遮雨,看了看毓成身后的兰茵,不禁苦笑道:“你这乱淋雨,要是生了病你姐姐非怪我不可。”

      油纸伞上描画的绣球花蓬遮出疏落斑驳的影子,正落到毓成脸上,他眼睛里全是不舍,凄凄落落地仰头看卢楚:“临清大哥,我在地图上找了益阳县,知道它大体在哪个方位,等我闲了去看你。”

      这话说的像是个老成的大人一样。卢楚连同跟上来的兰茵都笑了,这一笑恰到地扫除了几分离别时分弥漫的沉郁凄凉,多了些温情。

      毓成却不高兴的样子:“你们笑什么,我说话算数,定会去看临清大哥的。”

      临清摸着毓成的头,有些感慨:“这一去也不知要在哪里待到几时,再见时只怕毓成都要长成大人了。”

      毓成眨巴了眨巴眼:“我现在就已经是大人了。”

      卢楚没忍住又笑了。

      兰茵在一旁看着,见卢楚虽然跟他们说着话,但视线总不由得瞥向来时的路,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兰茵猜到他大约在等祁昭,卢楚虽然性情温和很好相处,但为人却并不多交际,跟朝中官员并无太多来往,这大约与如今结党成风、贿乱并行的时气有关。

      唯一最要好也是最合的来就是一个祁昭了。

      雨染幽草,犹如珠子碾落大地,耳边是凄咽断续的声音。等了许久,卢楚身后跟着随从小来欲言又止,终是没忍住,说:“前些日侍中大人差遣小的去吏部送文书,正看见祁侍郎跟吏部尚书大人在商量什么,神神秘秘的。人家都说原先吏部定的大人去向不是益州,是尚书给改成益州的,瞧着许尚书跟祁侍郎又有私交,别是他故意给大人使绊子。”

      卢楚冷下脸色,歪头叱道:“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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