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人间重晚晴》公主白马

2、陌上如玉之上弦

　　她闻言也不做停留便往前方飞身而去，落脚水榭时，月杪古仙刚好落下最后一子。只见那位风华雍容的女人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带着半张寒光雪色的面具的年轻上仙。从他周身散发的俊朗飘逸的气质来看，面具下的那张脸当是最惹人遐想的。
　　见月杪古仙落下最后一子，他起身拱手俯礼，自叹：“姑姑棋艺精妙，上弦自愧不如。”
　　月杪古仙望向正走向他们的长晚道：“你这师兄今日嘴是抹了蜜饯儿，可要当心。”
　　长晚冲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旁的上弦师兄笑了笑，他有时倒真像个孩童般。
　　月杪古仙起身绕过棋台，走到长晚面前慈爱地握起长晚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不久后的花潋会我已交由旁人打点，你呀且安心想想，不日你欠下的那个升仙劫该如何准备妥当？”
　　“姑姑安心，劫，我总归还是要历的，但凡出些难料的结果，长晚愧对难报姑姑这百余年的悉心照料了。”长晚眉间染上一层愁绪，不过很快烟消云散，这百年，没有娘亲爹爹的庇护和妹妹的消息，她早已练就一身清冷。
　　“花潋节当日三界重要灵客皆会聚于天，异族共庆万年平和，苍穹太神甚为重视此会，你又是首次以太神养女身份参会，好生准备，切莫大意。”月杪古仙接着道。
　　长晚点点头。月杪看着涉世未深的长晚，又一想到快来临的花潋会，她眉头微锁，显然不放心，转而对一旁的上弦道：“晚晚是太神养女异族传言皆知，如今借助花潋会的机缘将此事定凿定会有不平之音，毕竟晚晚仙阶不够历劫不满，且…来历难言，今岁你我花潋会又都不在，她一人应付局面我总归放心不下。”
　　师兄却笑然：“有沧頔在，姑姑不必挂心。”
　　月杪古仙没再说什么，吩咐身旁仙娥收了棋盘，松开长晚的双手欲走。末了又说：“也罢，见你们师兄妹感情甚笃我便安心，不耽搁你俩谈聊了。”
　　他们俯礼送走姑姑后，因为上弦拿出的一包东西，她见后刹那间面露喜色，气氛恢复了往日的一派轻松。
　　打开油纸包裹的玉梨糕，顺手捏起一块塞进嘴里，嘟囔道：“我何时才能听仙娥们唤我一声“上仙”，有你这机缘可随意下凡去买这些吃食。”
　　“即便晚晚你仙阶不满，往后有我陪着你，你想吃玉梨糕知会我一声便好，何苦要去人间走一遭。”
　　“那可不行，我是一定要修到和你一样的这个上仙阶位的，我还有重要的是还没去做。”
　　上弦闻言只笑不语，面对倔强的她，他向来是没有办法的。
　　他拂袖一挥，空中便隐约呈现了一张坑坑洼洼的已经被人铺陈开来的石纸。待她咽下最后一口花糕，抬眸去看，才发现这纸是她三百年前就扔了的。
　　“还记得么？那日我初到疏莱仙山，姑姑在前，我跟在后面…”
　　“嗯，那时我正生姑姑的气。我不过是说了句这天界的仙客们都不太人道，她就罚我背熟戒灵石卷，这页纸便是我背到第两千一百九十五页时敲下的，正巧被你撞见——你拾它作甚？”
　　只见对面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未必是生姑姑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他不再说话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饮着仙茶。
　　他说对了，她确实是在生自己的气。
　　望着空中那张石纸，上面刻印这天界的仙位等级图，而当时的她正处于仙阶最卑微的娥女一级，对害死娘亲的天界无力报仇，束手无策下气急败坏的撕了这纸泄愤。即便现在经过她没命的重重修炼获得仙嬛位位阶，她还是不满足，因为仙嬛之上便是唾手可得的上仙位阶。身为上仙就有了权，有了前往三界的权，可以去到冥府，她就可以不用再茫无目的偷偷摸摸的寻找爹爹和妹妹长晴。
　　长晚一想到妹妹敛了先前轻松，对信任的师兄说道：“师兄可知，当我从娥女升为仙娥，再一步步升为如今的仙嬛，我走的每一步都是踩着败者的躯体行将前进的，慢慢的，我的心里生发出一种感觉，我好像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也变得如旁仙一样不太人道…”
　　他指着石纸上的仙嬛一级又游移到上个仙阶，即上仙处道：“那日我升为上仙，家父曾对我说，既得上仙之神职，须行良善之仁事，如今这话我赠与你。再言之，晚晚又何必怕呢，纵使有天你面目全非不再是你，我也认得出你，不会如你所言及的那样不人道徒留你一人心伤…”
　　听完此话，她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往后此女乃我向沧頔之妹，谁人都不能伤了她！若你们当中的谁使她心伤，本尊定然不会放过，天界也不容轻饶!”
　　……
　　望着走神的师妹，他宠溺的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笑的一脸和煦道：“想何事如此入神？”
　　长晚白了他一眼，似嗔怪;“我会面目全非？师兄你何时会咒苦起人来了。”
　　面具下的他自顾自的又抿了一口仙茶，继而爽朗的大笑起来：“定然是吃玉梨糕太多，胖得面目全非了哈哈！”
　　她的小脸憋得通红，见他还是笑的爽朗，言语还引来经过的咸娥门私语窃笑，她更羞愤了，道“你——我都还没笑你上弦上仙的名字念起来绕口缠舌呢！你站住，今日非要师兄你认错讨饶不可——”
　　落瑶池里正为布置花潋会采撷仙草神花的众仙娥见惯了两位仙人嬉闹场景，也都笑成了一团。
　　纵然一身清冷如长晚，可心底深处的她，终归是当年在凡间茅屋院落与小妹天真烂漫嬉笑玩耍的少女…
　　冥界。
　　在临近地狱刑台的伸手不见五指，鬼鼠蛇蝎窜行的阴湿暗牢里，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又粗布麻衣的女子蜷缩在角落里小声啜泣着，正用腥脏的双手捂住乱发下的耳朵像堵住外面的惨叫声。
　　可这一切似乎是徒劳的，天上人间每时每刻都会有仙客和凡人因恶行劫败或寿命尽止而坠入地狱，她每天都能听见惊悚刺耳的鬼喊声，见到身首异处或断臂残肢的活死尸。
　　终于暗牢那布满蛛网和血污的铁链门打开了，一个失去一只眼睛的老人步履蹒跚的走向她，干枯沧桑的手里捧着一碗米饭。
　　“孩子别怕，我是鬼爷爷呀，来，把这碗饭吃了，鬼爷爷好不容易求鬼差从凡间带来的。”
　　“鬼爷爷您吃吧，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她低着头，声音已经喑哑，可见哭了很长时间。
　　“傻丫头你忘记爷爷是鬼了？鬼爷爷用不着吃饭的，本来就是死的…唉，你说你为什么那么傻要喜欢冥王呢？出身尊贵的冥王是不会看得起我们的…”
　　老人将饭碗递交到她手上，她接过来，望着雪白干净的米饭，想起以前在凡间左掖村和娘亲爹爹还有姐姐共度的时光，她的泪簌簌落到碗里。
　　“以后啊别再像今天这样傻了，就算你打扮好好的躺在鬼王的榻上又怎样呢，落得如今下场不死已经是万幸了，要想在这地府苟延残喘就不能多想。吃完就跟我回去吧，鬼王那边还要咱当鬼奴的伺候着…”
　　“好，我知道了…”可她还是不愿意放弃喜欢鬼末邪，那个人人惧怕的地狱中最大的王。
　　闻言，一直低着头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拨开泪痕濡湿的碎发后，她有着和汝嫣长晚一模一样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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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上个问题，你会对处在绝望中的“自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