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无夜》落柊英英

1、第 1 章

　　四合院里东北角那棵大槐树依旧枝繁叶茂，来来往往多少人，来来回回多少事，都没能撼动它分毫。这些年来，自打姥爷过世，安蓟就没再回过这个看似破烂的院子。

　　早些年盖的时候，祖上讲究，连带着安蓟亲姥爷也特别信这一套。老人对于传统总是特别看重，门楣上的砖瓦，檐角的弧度，都细细衡量过。

　　推开积灰已久的厚重木门，迎面一座描画富贵牡丹的影壁静静矗立，拐过弯，左手两间耳房，正面三间正房，右手一间杂物间和早年的旱厕紧挨着。这影壁不仅美观，还能挡住不雅的旱厕。

　　正房的廊下就是一家人团圆的堂屋，安蓟父亲当年大手笔买了气派的檀木供桌，让安蓟姥姥有地方给观音菩萨上香进贡。桌边是成套的九龙戏珠高椅，许是这雕龙的暗漆古式桌椅犯了忌讳，这个没落的封建家庭还是没能培养出个新时代人物，一家子不肖子孙。

　　安蓟看看堂屋摆件，又转出来摸摸那棵饱经风霜的大槐树。多少年都没回来了，一切还像从前一样，依稀记得高堂满座，人声鼎沸，亲朋好友来来往往，这间不大的正屋记载了太多家庭的过往。如今，人都不在了，这树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安蓟抬眼看向老槐树的树冠，零碎的阳光从繁茂的叶子缝隙中漏出来，带点耀眼的滋味，晃花了她的视线，眼睛不习惯这样耀眼的光线，像是这阳光本不该出现。

　　安蓟慢慢闭上眼，手指摸索着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再睁眼，一室漆黑，加湿器和空调的微鸣声在寂静的空间格外刺耳，安蓟空睁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上投出一片阴影，脑海里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梦境。

　　醒来的时间稍微长一点，被其他事情分分心，再想回忆那个梦境，就只剩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片段了。每次梦醒时分安蓟格外喜爱慢慢回味梦境，就像温习功课一样，生怕过后忘的一干二净。零星的梦境碎片虽然虚假，但足够沉迷，有种令人上瘾的隐性魔力。

　　床头夜光闹钟的指针在漆黑的空间里晕染着点点绿芒，良久，安蓟才从梦境片段中缓过神来，眨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看向那点绿芒，凌晨三点四十三分。

　　不是个好时间，有点早了。初夏的季节里，这个点天都没亮，安蓟不打算起来，翻了翻床头柜的的抽屉，找出一副加厚眼罩重新睡下。不过要是再等十几分钟，就会发现窗外贴近地平线的地方，隐隐透出一层淡淡的光，虽然头顶上仍旧是黑得发蓝的夜，但很快就会被渐渐升上来的晨曦驱逐，带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大自然总有这种撼人心魄的力量，安蓟虽然自带夜猫子属性，但这缕带有不容拒绝渗透力的阳光，还是穿透厚厚的窗帘，穿透安蓟的双层眼罩，打断她重新投入的假寐。

　　岁月就是一条平静的冰河，每一天的故事都被深藏冰面之下，昨天的是，今天的也是。

　　有点光亮就睡不着觉，没有太多犹豫，安蓟摘掉了厚厚的眼罩，爬起来为自己准备早饭。刚泡好牛奶，手机飞行模式自动关闭，一大堆消息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