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伍幺儿

2、第一章

　　枫林医院是榕城最大的教学医院，枫林医学院是所有医学生梦寐以求的学府。四年前的白杨被迫放弃警察专业，重新高考的时候，把枫林医院放在心底里最干净，最隐蔽的角落，好好保护起来，只想有一天能有能力把这个梦想捧在手心让她只享受阳光和温暖。
　　今年医学院为了表示对实习生的照顾，把宿舍安排在离医院不足2公里的一栋自建三层小楼，虽然房屋老旧，装修简陋，床铺也摇摇晃晃，但是对每天要把24小时过成两天的医学生来说，省出浪费在路上的两个小时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对于白杨来说，住在什么样的屋子，用什么样的生活用品，就更不在考虑范围了，能见到相见的人，比什么都让他满足，但是好像和自己想的还是有些偏差。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的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是站在陆行知面前，不论取得多好的成绩，好像都不能掩盖他的脆弱和怯懦。
　　第一天实习，陆行知要出门诊，简单交代了一些科室注意事项，就安排秦鸣带他们去查房了。
　　“走吧，同学，咱们先去查一圈病房，有什么不懂得查房的时候记下来，回办公室讨论。”
　　秦鸣刚刚博士毕业两年，现在还是住院医，正是医院的顶梁柱。而且为人热情，基础扎实，技术过关，陆行知一直相信，过不了多久，秦鸣肯定能成为科室骨干，总是有意无意提点帮扶。
　　病房是个神奇的地方，有些病人躺在床上，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但是陪床人的表情几乎可以推测出病情的轻重，家庭的负担，当然，这些表情背后的含义，四个象牙塔的同学还不能完全领悟到。
　　“老爷子，看着精神不错，感觉怎么样？我看了昨天的监测指标，没什么大问题，咱们明天就能做支架了。”秦鸣虽然长相年轻，说话也不似陆行知沉稳，但是胜在态度亲和，总能第一时间获得患者的信任。
　　“秦医生，明天是您给我做吗？我还是有点儿紧张。”老爷子大约七十岁左右的样子，眼神浑浊，双手满是褶子，指甲泛黄，仔细看甲缝里还有些许泥垢，好像和皮肤已经融为一体难以清洗干净，双手总是不停颤抖，摩挲着床单，好像想触碰什么却又不敢。
　　“明天是陆医生给您做，是我们科室的黄金手，您就放心吧。”秦鸣抓过老爷子的手拍了拍，就这么简单的安抚好像比千金的支架的效果还要好。
　　大概用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查完陆行知组的全部病人，孟慕寒的男神又多了一个。“陆老师真的太帅了，还说的那么一口地道的英语，简直苏死了，虽然秦老师不及陆老师好看，但是秦老师多亲切呀，讲课还那么有耐心，怎么办呀，都不知道要选哪一个了。”孟慕晗盯着手机里偷拍的照片，在两大男神之间犹豫不定。
　　“对了，白杨，你怎么认识陆老师的呀，听说他都三十多了，怎么还这么帅啊，笑的好温柔啊！！！看看，我刚刚偷拍的陆老师照片。”孟慕晗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给大家做出花痴女孩子的最佳范本。
　　“孟慕晗，他顶多算是个成熟大叔，而且肯定已经名草有主了！真正的帅哥王老五是你男朋友好吗！吃饭就专心吃饭，看什么手机。”
　　肖厉肖厉真的不知道犯了什么太岁，一上午多了俩情敌。肖厉倒是没有夸张，他确实是名符其实的钻石王老五，且不说的院长公子的身份，长相和智商也足以令大批女生穷追不舍，而且他为人大气爽快，在男生那里也有很好的人缘，否则怎么能得到孟院花的垂青。
　　白杨整个上午感觉都飘在半空中，甚至从科室门口直到在餐厅吃饭，孟慕晗整个人几乎黏在白杨身上，他都完全意识不到，更别提顾得上头顶大草原的肖厉。
　　“名草有主？对啊，他都三十了，长得帅，人品好，还那么优秀，肯定很多人喜欢的，自己又是在失落什么。”白杨的耳朵就像安装了感应器一样，只要听到陆行知的名字就自动打开。
　　“是啊，早就听说陆老师是冷面大神，看来大神今天心情不错啊，哎，白杨，他刚刚好像还看着你笑了。”连程霖也忍不住八卦，用手肘戳了戳白杨的胳膊。
　　“我以前生病的时候认识的，嗯，他是，我的主治医生。”白杨一口一口夹着餐盘里的糖醋肉，太酸了，师傅放了太多醋了。
　　“秦老师，这里还有位子！”肖厉的大嗓门即使是在餐厅这么嘈杂的地方还是那么出众。
　　秦鸣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再到餐厅，一般都很难找到位子，左顾右盼的时候就听到肖厉的大嗓门。肖厉和孟慕晗坐在桌子一侧，秦鸣总不好坐过去，顺势坐在白杨旁边。
　　其实秦鸣对他们四个印象很好，基础知识相当扎实，学习态度也很端正，言谈举止大方懂事，性格也挺随和，当然，除了白杨。
　　秦鸣一直想和白杨谈一谈，即使白杨的理论知识是最扎实的，但是那样一副娃娃脸，还有这寡言的性格，真的很难跟病人打交道。哎，怎么说才能不伤到小朋友脆弱的自尊心呢？
　　一行人吃完饭正要离开餐厅，陆行知出完门诊刚刚来吃饭。
　　“陆师兄，今天病人多吗？”秦鸣和陆行知是在国外同一所学校读的博士，虽然不是同一个导师，但是导师是陆行知根据秦鸣的研究方向推荐的，两人私下总是兄弟相称。
　　“还可以，你们吃好了？白杨，你是今年到第一名对吧，下班前到我办公室一趟，有些事情安排。”
　　陆行知已经脱下白大褂，简单的深色休闲裤和白衬衣都是最常见的款式，但在他身上好像都是私人订制，陆行知刚刚过完他第三个本命年的生日，五年的时间在他脸上也留下了痕迹，五官的轮廓更深刻，眼神更深邃。
　　“好。”白杨似乎要把沉默寡言贯彻到底。
　　“白杨，你看到我好像并不是很开心，早上交班的时候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是。”两人并排站在办公室，西落的太阳正好透过窗子照在陆行知的身上，陆行知比白杨要高上三五公分，白杨整个人掩在陆行知的身影里，白杨微微抬头，正好看到霞光透过陆行知的发梢，整个人显得特别温和。
　　“没有，能见到陆医生我很开心。”因为太开心，因为不能说出开心的原因，所以不敢表露一分。
　　“是吗？今天下午病例讨论，你们组的同学都有问题问我，可你就只问了秦医生一个问题，是吗？”陆行知从来都不是好打发的一个人。
　　“那是因为当时你在，回答别的同学的问题，秦老师正好在我旁边。”白杨没想到陆行知居然还能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哦？是吗？我回答别人的问题你不开心了？我这会儿不忙，你有什么问题吗？”“没有没有，我没有不开心……”白杨觉得科里其他老师太不了解陆行知，“陆医生特别不喜欢带实习生，每次回答问题都是这个问题可以看课本x页”，整个下午这种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其实事实根本不是这样，陆医生真的特别认真，特别负责。
　　“问题……问题我问过秦老师了，现在没什么要问的了。”白杨一看到陆行知脑子就卡克，话都说不利索，哪里能问出什么像样的问题。
　　“这样啊，那我问你两个问题吧。第一个问题，17床急性心梗做支架的患者，为什么选择单抗而不是双抗？”如果主任看到冷面陆医生这幅认真负责的模样，一开心说不定会多发他奖金。
　　“啊？”白杨怎么也没想到还有突击提问，一时愣住，对自己今天这呆呆傻傻的表现简直厌恶至极，赶紧理了理思路，“17床患者既往有脑出血和消化道出血病史，双抗会增加出血风险，可单抗治疗，定时复查凝血指标，调整单抗剂量。”
　　“恩，还可以。第二个问题，五年前出院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也许这才是陆行知最想问的问题，第一个也不过是壮胆而已，呵，没想到陆行知也有需要壮胆的时候。
　　“因为学校那天临时组织考试，出院比较着急，我又没有陆医生的电话，就没能亲自跟您道谢，对不起陆医生。” 这段话是他今天说的最顺畅的一段话了，不愧练习了那么久。
　　白杨特别感谢傍晚昏暗的光线，虽然已经尽力控制好表情，甚至已经可以露出笑脸，他还是怕露出一丝破绽。
　　陆行知笑了，眼里满是笑意，白杨知道，自己也许一辈子就陷在那双眼睛里了，五年前是，现在也是。
　　陆行知知道，白杨没说实话，当年住院病历上明明写的是法学院学生，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陆医生？白杨你不知道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我不单单是你的陆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