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留有余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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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终究是三年后的事了……
三年前的记忆当还算不上模糊，但所遭辛苦抑于心间，人们不见得愿意回忆。
此前家里的土墙又泥黑变为粉白时，乔小遇还有些不适应，觉着突兀得紧，可在见过那两片粉白被鲜血染红的情景后，乔小遇确觉着似当下这般粉白的颜色实在合适不过。
新年新气象不是？墙面重新被刷白，饭桌再次规置过，污黑的楼梯也换了……
可乔小遇并不觉着怎么欣喜，因为陆桓与高扬在简单地从她家灶炉下拾了几个土豆吃过后，便骑马离开了。
他们依旧匆忙。
乔小遇心思黯黯，她原想问陆桓说人难道不去陆家坟山里拜祭下过世的父亲的话，但想及自己与陆桓在坟山里碰巧遇到的情景后，这话便又咽了回去。
“岁岁年年终不同，愿你早日达成所愿，下次进山拜祭时你便不必悄悄一个人了。”乔小遇怔眼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心下暗道。
傅震轻轻地拍了拍乔小遇的肩膀，笑叹道：“年节里总有许多事要忙的，他们除夕都没有在家里过。”
除此之外，傅震什么都不曾多说。他与那一直在旁作沉默状的乔荣一般，早已看出了那股存在于陆桓与乔小遇之间的情愫，而他们同样认为，这无关紧要，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而从头到尾，便只有傅娘子与乔宝树有所错认罢了……乔小遇倒也希望自己错认了某种情感，并试图尽快抽离。
乔家村依旧是那个窝在山脚下的小山村，村里的人命亦多得保全。
艰辛的日子，平淡而琐碎的日常。
乔小佩调皮的一面终究遮饰不住，比如她会紧趁着墙面未干，偷偷在上头踩留下两个鞋印子；傅娘子对乔冉安依旧说着聒耳的唠叨话……
乔小遇小心翼翼地从这些琐碎中触取得温暖，以为自己能够从那种“显而易见”的距离感中脱离出来，可日子越久，她便觉着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而这种无力感多是由外在环境所带来的。
家中屋后的那片平地里的冬土豆便快要长熟了，乔小遇一家围坐在火炉旁时自然而然地就说起了各家各送多少斤的话题。
然各自相争不下，也不好仅给几家相熟的，这个乐呵的话题最终变得严肃起来。
“好人难做，咱就按人丁数均分好了。”傅娘子最终同意了乔小遇的这个主意，至于乔冉安提说给他几个弟兄家里多送些，或是给乔代善攒些束脩费的话，傅娘子权当没听见了。
没有什么比饱腹更重要的事了，不是么？但现实是，不等隔日清早傅娘子去与乔长田商说这事，乔小遇她家地里的土豆就被人刨挖了好大一角。
这地就在人眼皮底下守着呢，可村里人还是等不及了……
傅娘子被泼了一瓢冷水，嘴头上骂咧了几句，便与乔长田提起让村里人去挖土豆的事时，语气亦不自觉地挟带了一股抱怨。
乔长田欣喜感怀之余，也只能无奈叹声道：“嫂子呀，这事也不能全怪偷土豆的村里人……想当初何家的娃儿都被流民偷了去，今儿丢的仅是几筐土豆罢了。”
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不容易呢？
可即便心里噎堵着一口气，乔小遇一家也没有想着说地里的土豆就不分给村里人了。只当村民们聚集到乔小遇家院中，且听乔长田提说起土豆已被人偷刨了些的事后，却直接吵了起来。
当下嚼骂什么话的都有，而此前因借牛的事与乔小遇家有些不对付的乔麻子，甚至还疑说乔冉安家惯会做样子，人不见得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村里人渡过难关，那些土豆指不定就是乔冉安家事先刨的……
这话一出，可惹得乔小遇她娘那个暴脾气的差些便跳起来，破口大骂，亏得是被乔小遇强按住了。
乔小遇她几个叔伯家则为他们出头抱说不平，尤其她大伯母那口利嘴，嘲起人来是尽把人脑袋往那臭鱼缸子里塞的！
“我眼瞅着是谁呢？原是乔麻子你这泼皮无赖！你倒怎么好意思来我四弟家领土豆呢？咱三舍五邻的且都听着呢，遇丫头家愿做这善人，你倒还转过来泼人一桶脏水……”
“呵，当初这片地里的土豆是怎么种下去的，乔根茂他们哥几家最清楚！如今你上门求粮，我四弟家也不曾如你一般趁火打劫啊！”
人群中碎念声嘈杂……
乔长田眸色为难地瞥了眼傅娘子的方向，心想着若乔小遇一家为乔麻子的话而心存芥蒂，这乔麻子也是赶得的，但他没有想到，此番出言表态的人却是乔冉安。
“大家伙便都少说两句吧。我晓得各家里都有难处，如今山里的野菜还没怎么冒土，咱们可得熬上一段日子。别人怎么想我家，我乔冉安管不着，反正心意送出来了，有人想要糟践它大可不接。”
乔小遇她爹说这话时，口上虽道说自己管不着，但他额边的青筋绷凸而起的情形却是明显的……他憋屈的语气终使得人群默声，而那副半佝偻着的身躯虽依旧是平日里的怂包姿势，却没有人因此嘲笑他。
乔冉安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得过分的人啊！他编的竹篾篱笆和竹篮是村里最好的，可村里人来寻他帮着编做时，往往只需带上来几根竹子就好了，也不用提说给两个铜板、两兜豆种什么的……
大家伙似乎都习惯了这种交往方式……只他们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的同时，却会在背后以乔冉安不会犁地、不敢杀鸡、不能做力气活的事讥笑于他。
直至今日，当人地里所种不多的土豆成为自家的救命粮时，村民们似才意识到自己的粗鄙浅薄。
乔麻子满面羞愧地站在原地，而一直徘徊在人群边缘处的何家人踮了踮脚尖，终究出声打破了场间这种沉默的氛围。
“四哥四嫂，你家那土豆是我们夜里偷挖了去的……”
何家人的坦诚道言使得人群再变得骚|动起来，但大家伙似乎因受到方才那股沉闷的气氛影响，这次的骚|动更接近于一种窃窃。
人们的情绪是复杂的，但构成这种复杂情绪的份量却又是明确的：怜悯多于鄙夷，感叹多于指责……
就算姓何，他们也是乔家村的一份子，否则此番乔小遇家让村里人来刨挖土豆的事，乔长田就不会叫上何家人了。乔长田心里连连叹气，而在何家人做出归还土豆的允诺后，他再次将决定权交到了乔小遇一家手中。
乔小遇她爹娘面面相视后，终究颔首……只他们不必再说什么相劝的话，有着相同处境的村民们已能够理解这种决定。
这应当是最好的情形了。少了争执与难以入耳的碎骂声，农户们连月来紧绷着的心神难得松释了几分。他们相信，便只要彼此间互相搀上一把，日子总会熬过去的。
绵绵的春雨下着，如画师般毫不偏倚地泼开绿色颜料，于是田野绿了，山林也绿了……
老黄牛在地头艰难地犁动着地，累得气喘吁吁时，只得站在原地不动。使牛人心下焦急着，却舍不得往老黄牛身上挥鞭，只往田埂上随意一坐，唤家里的小孩去河边割些嫩草来与老牛吃。
“如今村里人便都指望着这头老黄牛了，我哪舍得往死里使？”乔长田接过媳妇递过来的水壶，忍不住沉叹道。
刘菜粉亦苦着脸色道：“哪是我们使牛狠呢，都是天爷逼着人没法活。眼看着就要春种了，可村里有些栽稻子的人家连撒秧苗的稻种都凑不齐，别提说没有牛犁地的事了。”
“再照这么个情景发展下去，今年又要填不饱肚子了。”刘菜粉紧拧着眉，旋轻推了推乔长田的胳膊，问道：“长水娶媳妇的事你同他商量了没？”
“你这可教我怎么说呢？长水娶媳妇的钱是爹娘头上留下来的，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好挪了他娶媳妇的钱去买牛呢？再说，长水说亲本就困难，这好不容易相中一个，你这……你这不是让我难为情嘛！”乔长田摊手叹道。
“你这一拖再拖的，算怎么一回事？咱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开陆家人那关节的，要是回复得迟了，买不着牛怎么办！”
刘菜粉愤愤地拧了乔长田的胳膊肉，旋站起身来道：“你不愿意和长水说，那便由我去说……”
乔长田闻言紧忙扯住媳妇的衣角，咋舌道：“得得……你等晚上回家，我亲自同他说成不？这事总还得同别的哥几个通个气的，毕竟不是咱家的钱。”
在刘菜粉看来，自家既还算得说留有“余地”，那便算不得山穷水尽。
湾子里还留有这种“余地”的人家并没有几家，而乔小遇家当算其中一户。便说人在这种关头上，还能拿出整头的猪肉去换得几板车的瓦片来盖房，可见得说人底气颇足。
乔长田原与媳妇提说两家合买耕牛的钱能不能让乔小遇家多出些，然不等他把话说完，刘菜粉的脸色便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第82章 留有余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