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借牛抄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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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话怎说得这般过分？”乔冉安面色骤冷，原靠着墙壁的上身微挣着想站将起来，却不妨鞋底下一个踉跄，重新摔了抵回墙壁。
“爹爹娘亲不要吵了。”乔小佩嘴巴轻瘪，圆溜溜的小眼中带了湿意，仿佛下一刻间便要掉出泪来。一旁的乔小遇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情状于她而言已算是见怪不怪了，只常日看着，心头的疲惫感总会愈来愈重的。
“娘，您可能好言好语地爹爹商量呢？”乔小遇伸手将妹妹揽入怀中，道：“只怕这场牛疫已经无法避免，家里还需早做打算才是。”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可瞧出你爹是个能拿主意的人？”傅娘子朝乔冉安瞪了一眼，只心头酸楚几又紧抑不住，忙偏侧过脸去。
“左右家里的土豆得留着了……”乔小遇话音微顿，紧接着道：“明儿若是收土豆的人亲自上门来问，爹娘是否要借口避开？”
傅娘子止了低啜声，道：“你长田叔已然打算出面，且跟家里的几个兄弟商量好了，明儿一早就去里正家里堵人，说是要给村里人一个交待。如此，我与你爹倒谈不上避与不避。”
“本以为他家实在犯不着掺和，可你长田叔就是拄节拐杖也要去，真是生了好一副闲心。既然他家中有事不使牛，我便向人借了，想着把地皮抄上一遍，瞧瞧能不能再捡出两篮子土豆来。”
话及此处，傅娘子不由得苦涩一笑，道：“幸是娘对苜蓿和肥田萝卜的种子发霉损坏的情形后知后觉，这土豆都挖起来好几天了，种子还未撒下去……”
“若已经撒了种子，我与你爹才舍不得抄地呢，便是里头掉了一牛车的土豆，我也不为所动，这不是凭白找累么。”傅娘子轻哼出声。
不为所动？乔小遇明晓她娘的心思……
需知，若饥荒紧随而来，饿得发狠的人是尽能将草根都给刨了出来啃吃的，家中要真到了米粮断绝之境，傅娘子又怎会因为舍不得那些在地头种着的肥田萝卜和苜蓿藤而不打算重新翻过土地？
傅娘子这是在暗暗嘲弄，连同她口中那句所谓的“平白受累”的话，亦只是为了刺乔冉安。
乔冉安的身子骨一直不好，便打从娘胎里出来后，家里好几次都差些被他的病拖垮——这是乔冉安得了父母兄弟的嫉恨的缘由，然今遭傅娘子对他心存怨怼，便少不得拿了这种话刺他。
乔冉安心里憋屈得紧，可即便身上如何苦痛，却也不敢在傅娘子跟前提说了。
终究只怪他太过无用，而他的沉默又使傅娘子将心头的火气重新憋了回去……
与从前争吵的情形一般，缓过神来的傅娘子即便意识到自己的所言所行十分伤人，她也从来不必对乔冉安说句抱歉，因为乔冉安学了乌龟缩会儿头后，对她便又如平日里一般好。
“这人怎才随便说了两句便就闷着不说话了？可真是根木头！”傅娘子余光瞥过乔冉安轻将烟锅放在石坎上磕灭火星的动作，嘴巴紧抿成了一条线。
傅娘子复又垂下头来，仔细拾掇着竹篓子里的布片，默然片刻后终才道：“就着这些布片，除了可以给你爹做双鞋子，另还可以做上两双……”
难得傅娘子主动示好……
乔冉安闻言不由得怔怔抬眼，旋即憨实一笑，而方才那些紧憋于心的苦闷之感竟已一扫而空。
“袁大娘是个有心人，特地留了两块浅色布料，是想让我给你们姊妹俩镶个好看的的鞋面呢。”傅娘子好面子地避开乔冉安的视线，轻叹道。
“娘的意思是，我也可以有一双？”乔小佩闻言，眼神微亮。
“怎么，是不是总穿你姐姐的旧衣旧鞋穿得烦了？”傅娘子敛眉轻笑，面上难得添了一抹和悦之色，“成，那今年便给你做一双。”
“太好了。”乔小佩忍不住兴奋抚掌，只接着又连忙对她姐吐了吐舌，道：“我倒也不是穿烦了姐姐留下来的旧衣裳，只到了我这里从来便见不着新衣新袜，有些不过瘾罢了。”
一家人均忍不住呵笑出声。
其实傅娘子心里清楚，便是家里再赶着牛把那两块坡地再抄上几遍，也不见得能捡起多少土豆来。
当初虽依着女儿的建议加快了些进度，但她与乔冉安做活依旧很细致，再使牛去抄地，不过是犯了紧抠的毛病，心下想不出什么生财之计，便只能将目光投向家里的几亩薄田……
乔小遇只静听着她娘的那些“老调重弹”，比如让乔冉安再去与几个叔伯家商量商量，以求着能拿回几亩应得的土地，再比如何里正那厮已被猪油蒙了心，便是把家中分地不均的事闹到他那里去，何里正也只会含混着将人打发回来……
而此番她爹除了以兄友弟恭的说辞应对傅娘子，竟还另说出了一些实在话。
“这会儿地里的稻子还没到割的时候，我便是过去提说，几个哥弟家也是不愿意的。再之后，各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我又怎么好意思提？”
傅娘子瘪了瘪嘴，心晓乔冉安是横竖都不愿意去问……
也是，那几个弟兄又不是傻子，谁愿意将田地拱手让人？何况她家里已经沉默了这许多年，这地界上下四方丈量到哪儿，早就成了件彼此默认的事。
她家若是在这个当口上说事，可不妨几个叔伯家反泼一盆脏水过来，倒让她与乔冉安成了那不知好歹的人。
怂了不成事，想着狠一把却也前后顾虑……
乔小遇知道，眼下家里人的心思便似一根浸在水潭里的腐木般将沉未沉，只怕等他们将坡地抄过后，自以为再看不到出路，这腐木也就到了沉潭的地步。
“总要寻个出路来的……”乔小遇但垂眸瞧着那枕着自己肩膀打瞌睡的妹妹，便在梦中也依然紧拧了眉的情形，不禁抿了抿唇。
翌日，天刚蒙亮，坐落在拖罗河上游的乔冉安家已燃起了袅袅炊烟。
应过傅娘子的使唤，乔小遇来到了乔长田家里牵牛。
原靠在火炉边上打盹的乔宝树见是她亲自来，紧忙将呵欠憋了回去，直激得眼眶里汪满泪水。
“怎么是你来牵牛呢？”乔宝树出声相询，脸皮亦不自觉地发烫。他轻吸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话音变得平稳些，才道：“这两天大黄牛的脾气可是暴躁得很……还是我帮你牵回去吧。”
“没事的，从前家里犁地耕种时常是我在前头拉牛绳，大黄牛应该很熟悉我才是。”乔小遇轻笑着摆了摆手，只旋即却才反应过来，她方才这话实在太拂乔冉安的面子……
这村里上上下下，便没有哪家男主人不会使牛的，可她爹于这行实在不通，驱牛犁地时便是将嗓子都喊破了，那牛还是会横七竖八地在地头乱窜，是以总要有人在前头拉着牛鼻子才行——犁地尚且如此，春耕点种时便只能另请人来帮忙了。
“好在爹爹未曾跟来。”乔小遇心下暗叹着，神情略显尴尬。
“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话。昨晚我去给大黄牛喂草时，凑上前来拱草的猪仔竟被大黄牛一蹄猛踢，翻倒在了地上，挣揣了好久才爬起来的……这事我到现在都不敢告诉我娘呢。”乔宝树认真地道。
乔小遇凝眉听完，心头所念却与乔宝树不同，惊讶地问道：“你家什么时候把牛拉到猪圈里拴着了？”
“这不前几天时我家牛圈的门坏了么。”乔宝树耸了耸肩，“我只听过鸡狗不同窝，没想这大黄牛和猪仔也处不到一块儿去。”
“重点不在这处。如今牛疫频发，你家怎还这般心大？猪圈里到处都是猪粪，潮得不行，可不是垫一层松毛便能了事的。”乔小遇心下微急，道：“还是快些把牛圈门修好了，把牛牵回去。”
乔宝树难得见她用这般郑重的语气与自己说话，面上笑意微凝片刻后复又泛上，连连点头道：“你且放心吧，今儿下午我便拉了我长水叔一块儿修。”
“那便好。”乔小遇的呼吸稍松了松，见乔宝树爹娘均不在家，心知他们应当是去里正家里堵人了，便问乔宝树道：“何里正家那边的事，你不去看看热闹么？”
“这不是得了爹爹的吩咐，在家等你过来牵牛嘛。”走在前头领路的乔宝树紧搓了搓手指，回头笑问道：“你不去凑凑热闹？”
“不了……”乔小遇淡淡地摇了摇头，道：“家里还有一堆事呢，我爹娘赶着去地里，我得先牵了牛回去，让它吃点草料再去抄地。”
“草料我已经喂过了的。”乔宝树将牛从猪圈里牵了出来，对乔小遇扬了扬眉，轻笑道：“你若回家去再喂，这大黄牛可还未做活便已撑坏了呢。”
但瞧着少年那般欣然自得的模样，乔小遇眉眼处的神色不由得一阵轻滞，道：“哪有我家借牛使，你还事先把牛喂饱了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借牛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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