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妄念》lunacy跑路了

6、对手

　　一
　　警报器忽然响起垂死挣扎的尖叫声。
　　萧忆情强打精神，双手轻微颤抖，勉强操纵自己的“七星”躲开来自三个不同方向的陨石撞击。神经像是绷紧到快要断裂的弦，被再一次的高难度操作所刺激，振动到又一个快要断裂的边缘。
　　萧忆情紧紧按着太阳穴，翻出一只装着神经亢奋类药物的针，动作娴熟地打入手臂静脉内，再把它丢入机甲角落的那一堆废针管中。
　　他机甲内备着十支这种危险药剂，此时已经用完了七支。
　　哪怕清楚这种药对人的伤害有多大，他此时也已顾不了那么多。

　　警报器似乎是有了故障，危机排除后的现在依然发出长而尖锐的响声，萧忆情被吵得头痛，右手握拳，一把砸向那个按钮，手动把报警系统关了。
　　正好也算节省能源。

　　他已经记不清在这个陨石带迷路了多久，甚至原本平和镇定的性格都被磨出了急躁。那天追击的逃犯实在用心险恶，不仅击落了除他之外的所有追兵，被逼到绝境，眼看已无法逃脱，居然自杀式地冲上前，硬生生毁了七星一半喷射口和两个备用能源仓，加上陨石带中没有通讯信号，而导航系统在这里从来都毫无作用，他几乎等于被卸掉了手脚。
　　方向感在宇宙中就是个笑话，待在原地才最有可能被搜索到。然而陨石带时刻都有各种天体高速乱飞，停在原地就是找死。
　　有心无力，进退都是错，萧忆情唯一能仰仗的只有运气。
　　更糟糕的是，他的运气还真不怎么样。

　　二
　　“嘟——”随着一声沉闷的警告音，机甲内所有光源在顷刻间熄灭。
　　十秒之后，角落的十支空针管悠悠飘了起来，和其余所有未被固定的东西在机甲的空间内乱飞着，还包括一个人。
　　机甲能源终于完全耗尽，靠着最后一支药剂唤起的微薄求生意志，萧忆情把自己塞进机甲自带的防护服中。那里还有最后的调节系统与三小时份的氧气。
　　他这幅惨样，估计连“苟延残喘”都算不上。

　　据说人在临死前，眼前会浮现许多幻觉。
　　而萧忆情已经处于意识模糊状态太久，看什么都是重影的，早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产生幻觉。氧气在缓缓消耗，他的命被这个小小的防护服吊在太空，半死不活，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死前几秒的走马灯，或是猜猜他最后到底是冻死还是爆体而亡。
　　堂堂中土战神，却在一次看似普通的任务中落得这样凄惨的死法。
　　说出去恐怕会是一个不错的笑话。

　　头痛欲裂，在痛到极致的瞬间变为麻木。
　　萧忆情连思考自嘲的力气都没了，他只觉得疲倦，却又不肯合上双眼，目光透过机甲操纵台前方的观测窗，直穿过整片旋转的陨石与星屑，盼望落在某个他心心念念的远方。
　　电影般的走马灯已经开始，那些战场上的胜利或失败一幕幕掠过他眼帘。
　　虽然太短，但也能算得上成功而辉煌的一生了。
　　最大的遗憾，大概是依旧没有和他分出胜负。

　　三
　　伦桑忽然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刚执行完一个任务，正在返程途中，不巧要经过这片以地形险恶著称的陨石带。帝国内部有陨石带的部分外围图，他可以勉强用此辨认路径，却也是拿出了十二分小心。要知道，此地随便一块陨石撞击，就能要了他的命。
　　而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前方出现了陨石之外的物体，一个残破不堪的机甲。

　　伦桑没什么管闲事的心思，更别提他还认出了那是敌国机甲的样式，可当他绕开那残骸继续向前时，却瞥见了不得不在意的东西。
　　机甲斑驳的外壳上，依稀能辨认出北斗七星的纹样。
　　“七星”？萧忆情？

　　伦桑躲过一块迎面撞来的陨石，掉头朝“七星”飞去。

　　他的收获是一个损坏严重的机甲残骸，一堆危险药品容器，和一个只剩一口气的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给萧忆情做全身检查，并送去机甲内配备的医疗舱进行初步治疗。

　　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力都透支严重，药物副作用，营养不良，还有在宇宙中漂浮太久可能造成的一定精神障碍……伦桑简直不明白萧忆情是怎么活下来的，宇宙这地方本来就很容易把人逼疯，更何况是在几乎没有生机的境地里，他居然能逼迫自己拼命挣扎，而不是自杀了事。
　　这样也好……毕竟，他也不想失去自己这个一直以来的对手。

　　在危险的陨石带救助自己国家的危险敌人，并不是一个忠诚的骑士该做的事，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和伦桑一直水火不容的宿敌。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伦桑不得不承认萧忆情对他的重要性。
　　以及对“失去他”这件事的害怕和无所适从。

　　医疗舱内的进程仍在继续，伦桑操纵机甲逐渐离开陨石带，抽空看几眼依旧昏迷不醒的萧忆情。
　　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啊后，其他想法便从脑海深处蒸腾起来。伦桑见萧忆情一般是在战场上，还都是隔着两层机甲，这应该是他头一次有机会认真看看本人。
　　第一反应是违和感，不论是消瘦的身体，苍白的肤色还是过于温柔的脸部轮廓，都和那个战场上的强大形象相去甚远。伦桑知道中土人身形相对帝国会纤细些，但他没想到萧忆情不在机甲里时看着会这么……人畜无害。
　　哪怕是临死前，他的表情也毫不狰狞，近乎是一个温和有礼的绅士形象。
　　中土好像不用绅士这个词，那叫……文人？
　　总之是不像能坐上机甲大杀四方的骑士。

　　和宿敌和平待在自己的机甲内，还对着他的脸胡思乱想，这个场景也太魔幻了。
　　伦桑揉了揉眉心，放松一下自己不知那根神经，开始思索该怎么把萧忆情送回去。
　　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在战场上了。

　　四
　　“麻烦你了。”萧忆情从亲信手中接过一叠纸，温和一笑，示意他先出去。

　　距他和“七星”莫名其妙出现在中土边界，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那次意外对身体伤害太大，直到现在他都没完全恢复，未来还可能因滥用药物落下病根，但在国内的这件事却不得不去做。
　　现在想想，他身为中土最重要战力的骑士之一，哪怕逃犯有多危险都不应该被派去追捕；若是一心逃跑的罪犯，也绝不可能会引诱他们去陨石带那死亡之地，更不会在最后选择玉石俱焚而不是求饶。
　　只是本国有人想治他于死地罢了。

　　萧忆情翻着亲信查到的资料，眉头微皱。
　　他不算睚眦必报的人，只是，在帝国虎视眈眈的现在，出于对国家的考虑他也不能放任有威胁自己的势力。可这次找他麻烦的人实在难处理，他不能动，无法尝试缓和关系，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有效保护自己。
　　真是麻烦了……萧忆情揉揉太阳穴，尝试缓解因药物副作用产生的偏头痛。

　　对了，除了这件事，还有个无解的问题。
　　所有人都说“七星”是自己出现在中土内的，可萧忆情从没听说过能源耗尽、驾驶员昏迷的机甲还能自己飞的。
　　是谁发现了他，并在初步治疗后悄悄送回来了？

　　五
　　伦桑驾驶着缺了一条手臂的机甲，在暮色中加到最高速，朝原定的安全地点飞去。
　　身后追兵来势汹汹，但他们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最多再过五分钟，帝国来接应他的人就会迎上追兵，并会刚好形成夹击之势，把剩余中土兵力埋葬在此。
　　哪怕机甲毁损，身上受了点伤，因为劳累而大口喘气的伦桑一想到刚刚完美完成的任务，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中土这段时间势必会乱一场了。

　　三天前帝国间谍得到消息，说是中土皇帝的次子会临时到边境某大营，具体目的是什么还不得而知。帝国原本下达的命令是提高警惕，按兵不动，他却主动请缨，要趁这个时候袭击中土边境军。
　　为什么不呢，前段时间坐镇大营的中土战神萧忆情被一个紧急任务召了回去，据说因为一些意外，现在还在中土皇都养伤。而除他之外，中土没什么骑士能和伦桑匹敌。
　　所以，理所当然又轻而易举的，伦桑直接在中途军营内放了一把火，刺杀了那个二皇子。

　　不过，让他高兴的原因也不止这一个。伦桑想到另一件事，快意的表情逐渐转变为冷笑。
　　若不是那个二皇子陷害萧忆情，他又怎会落得无高手保护的下场？
　　这也是伦桑回到帝国后，费了点心思才查出来的信息。

　　这件事，正经来说是利用了中土的内部矛盾，实际也有报私仇的味道在其中。
　　伦桑对那二皇子何止是憎恶。

　　他憎恨一切使用卑鄙手段陷害己方的小人，而那被陷害的人可是萧忆情。因为这件事，药物副作用很可能带来严重后遗症，甚至使他永远无法回归巅峰状态。
　　开什么玩笑，他和萧忆情还未在战场上分出胜负。在这之前，他不允许任何人干扰他们二人间的竞争。
　　这是对对手的尊重，更是他自身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