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殿外静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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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的天一日冷过一日，秦绾于是便在嘉庆殿配殿住了下来。
叶太妃贵体欠安，秦绾为她号了脉，又翻看了过往脉案和曾服用的药方，心下对叶太妃的病情已了然于心。
先帝时期，曾连接立下了三位皇后，却没有一位长福之人，直至先帝临终时，后位也一直空置着。
先帝重欲，在位期间虽一心宠爱卫夫人，但后宫里有恩宠的美人并不少，后宫又没有正宫娘娘压制着，叶太妃出身小官之家，早年不得宠时，在宫中受尽磋磨。
直至楚襄垣登基后，遣了那些后妃到皇寺里吃斋念佛，宫中只留下了叶太妃一人。
这些年虽过得养尊处优，可叶太妃身子早已衰败。
秦绾收回听脉的手，抬眼去问一旁的大宫女玉钏，“太妃近来是否唉声连连，情志不舒？”
玉钏听言便是一叹，愁眉不展地看一眼叶太妃，她点头应道：“娘娘早些时候着了寒。请太医开方子喝了几贴药下去，风寒便已大好。只这许多天过去，整日里头疼口苦，胸闷肋涨，前后将太医院的人请了个遍，也瞧不出甚么问题。”
“偏娘娘又恐陛下忧心，白日里总装作无事，夜间却是难以入睡，人也消瘦了许多……”
玉钏说着，目带深意地朝秦绾看去，太妃心中所忧，单从她近日所作所为，明眼人谁还能猜不出一二？
可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他不开口，谁有胆子谁又敢送人进宫。
先前宫宴上太妃瞧中了将军府的大小姐，每每唤入宫中推到陛下面前时，陛下却是从未多看过她一眼。
这教太妃如何放宽得了心。
可…如今不同了，将军府的二小姐却是入了陛下的眼，陛下留她在宫中小住。
小住久了…或许就变成了长住、久住……再不回府了。
太妃的心结，自然就解开了。
玉钏按下心中所想，望着秦绾的眼底带了几分期许。
叶太妃斜倚在软榻上，一抬眼瞧见玉钏的神色，一时看笑了，“哪有你说的这样严重。”
她一脸温和地望向秦绾，声音慈善，“如今有绾绾在，今夜哀家便能睡个好觉了。”
她们果然都误解了。
秦绾闻言，既高兴这一次在楚宫还能得叶太妃相助，又觉得十分好笑。
接近楚襄垣，只是为了让他恢复小帝姬的尊贵身份，可她们一个个……恐怕又要让叶太妃失望了。
秦绾假意没听懂她话中深意，温声开解她：“太妃只是肝郁化火，横逆犯胃之象，只需疏肝解郁，开方子泄火即可。”
很寻常的病症，太医之所以没能医好叶太妃，不过是因为叶太妃心结未散。如今楚襄垣亲自开口将她留在了宫中，叶太妃误以为自己心中所期有了眉目，想必一剂药下去，这症状就可大好了。
叶太妃话说完，目光一直落在秦绾脸上细细打量着，见她言谈有礼，只论病情，似乎没听懂话中深意，竟没有半点娇羞模样。
叶太妃不由有些失望。
一旁伺候的玉钏见状，想起先时楚襄垣那句称赞秦绾医术的话，她眼珠微转，笑问秦绾，“陛下先时曾赞姑娘医术精湛，想必与姑娘十分相熟？”
叶太妃听言，一瞬来了兴致，目露殷切地盼着秦绾能说些让她如意的话。
秦绾目光触及叶太妃殷切的眼神，微微一顿，心知眼下若与楚襄垣撇的太过干净，恐会引得叶太妃想相助她时左右顾忌，到时于她毫无用处，倒不如让她们便先这样误解着，待事成之后，这些误会哪里还会有人记得……
秦绾于是垂眸轻轻笑了下，站起身朝书案走去。
“臣女为太妃开道方子。”她这样说道。
叶太妃见状只当她是矜持害羞了，不禁面露喜色，抑制不住地，高兴道：“好孩子，一看见你，我这心里呀，就舒坦极了。”
……
方子开出来，宫人立刻拿去配制煎熬。
待叶太妃服了汤药，秦绾站起身，有礼地朝她叩别：“这汤有安神作用，太妃用了药恐要小睡片刻，臣女晚间再来给您请安。”
叶太妃和善地笑，让秦绾早些过来一道用膳。
秦绾点头应下，随宫人朝暂住的配殿走去。
目下刚进宫，日升时才与楚襄垣见过，秦绾细细思量一瞬，深觉近两日不易生事，且安生先呆在这嘉庆殿吧。
她思索着，步伐款款随宫人来到了嘉庆殿配殿——春禧阁，她入内，抬眸扫了眼殿内情形。
配殿原也大不到哪里去，寝间有些小，只有两间。
外间待客，用重重纱幔隔开的里间，除了必要的摆件，还放了扇檀木雕花四扇屏风，隔出一角沐浴更衣之地。
物件倒是样样精美，只是屋子与主殿相较实在算不上宽敞，秦绾望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无妨，暂且先住两日罢了。
秦绾勾唇笑了笑，吩咐若兰晚些时候将她唤醒，便更衣歇下了。
她身子还尚未好全，为了早一日进宫，从晨起时强撑到现在，目下才躺下，秦绾便沉沉睡了过去。
若兰见她睡沉了，悄悄退至外间，静静守着她。
闲来无事，若兰不自觉地想起大小姐午后临出宫时，特意叮嘱她的话。
“在宫中万事要小心，二小姐身子单薄，你定要护好她。待太妃身子有所好转，我便进宫来接你们回府。”
若兰垂下眼，心里稍有些乱，她想不明白，二小姐不过是陪大小姐一同入宫长长见识罢了，怎么到头来受邀的大小姐走了，跟着大小姐一道来的二小姐却留在了宫中，这是什么道理？
若兰思量着，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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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昼短夜长，楚襄垣处理完前朝政务，殿外冷月已高挂枝头。
他身形闲散地倚靠在龙椅上，抬手捏了捏眉心，稍稍清醒些，他抬眸扫了眼殿内。
他贯爱清净，忙于政务时将宫人尽数屏退，此刻殿内黄铜灯盏已盏盏点亮，烛火昏黄通明，映得殿内空寂无声，静悄悄的。
楚襄垣轻声问：“几时了？”
殿外立刻有人推门而入。
“陛下，已经申时正刻，该用晚膳了。”
内侍总管刘福全走至御案前，呈了杯热茶递与楚襄垣。
楚襄垣伸手接过，轻饮一口，长睫低垂时，思及近两日忙于政务，竟是连叶太妃病情都忘了过问，他将茶盏放于案上，疏淡眉眼间没什么情绪地问了句，“太妃身子如何了？”
叶太妃服了汤药，不过两日，整个人瞧着竟容光焕发了起来。
众人心中皆清楚这其中缘故，待秦绾愈发客气有礼。
刘福全身为天子近侍，对这些自然是知之甚深，他面上露出了一抹笑影，回道：“绾姑娘医术精湛，太妃这两日服用了她开的药方，身子已好转许多。”
楚襄垣轻轻嗯了声，清寂眼眸淡淡，他静默一瞬，站起来了身，“摆驾嘉庆殿。”
……
此刻嘉庆殿内，宫人方将晚膳撤下，叶太妃牵着秦绾走至暖阁坐下，面目亲和，“哀家总盼着这宫里热闹些，偏陛下整日忙于政务不得闲。那些个后妃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每每过来请安，总共坐不到两排，瞧着清冷极了。”
“若教别国知晓了，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大楚呢。”
“哀家活到今日，心底唯有一桩事，至今没能如愿……”
叶太妃说着，目光和蔼地笑望秦绾，亲切地唤她绾绾，“如今有你在身边，哀家便心安了。”
她话说完，宫殿内再无一点声音，一旁伺候的宫人俯首低眉，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
秦绾唇边笑意清浅，澄净水眸静静望一眼叶太妃，她面露感激，“能得太妃厚爱，臣女何其有幸。”
“绾绾至善至美，值得让人喜爱……”
叶太妃意味深长地直直望着秦绾，正要将心底期盼说出，忽有宫人走来禀报。
“娘娘，陛下的仪驾正往这边来。”
叶太妃牵着秦绾的手一霎握紧了些，她面露喜色，轻轻拍了拍秦绾的手，道：“好孩子，去替哀家迎一迎陛下。”
“是。”
秦绾低眉应下，起身朝殿外走去。
夜色渐深，殿外冷风阵阵。
若兰守在殿外见她出来，立时将一直挂在熏笼前烘烤的霞锦镶毛斗篷披在秦绾身上。
秦绾拢了拢衣襟，手捧小巧袖炉，至宫殿外静静等候着那人的到来。
夜风刺骨，秦绾身上一寸寸冷了下来，她抬起眼，夜色隐去她眼底神色，她面上无一丝表情地朝宫道那端望去。
沿路宫灯盏盏亮起，狭长的宫道那端缓缓行来一队仪驾。
明亮光影点点驱走黑暗，点亮了秦绾清冷冷的浅眸。
楚襄垣姿态随意地倚坐在步舆内，远远地似乎瞧见嘉庆殿外立着几道人影，昏暗光影里，为首那道人影纤美至极，似一道月下剪影，美而圣洁，气若幽莲。
记忆里，似乎有谁也曾这样站在殿外等过他一次。
楚襄垣蹙眉，有些想不起来了。
不多时，仪驾停至宫门外，隔着步舆轿帘，楚襄垣望见静候已久的纤弱女子莲步微挪，朝这边迎了迎。
“臣女恭迎陛下圣安。”
她的声音平和轻淡，在目下寂静无声的夜里，听得人心底一静。
楚襄垣耳边忽地响起一道娇媚清软的声音——
“嫔妾恭迎陛下圣安。”
那个散宴后私自跑到他寝殿外，静静等候他回去的美艳女子。
她面容艳丽深刻，眼角眉梢皆是风情，那样冷的雪夜，她只身着轻薄纱裙站至殿外廊下。
见他回宫，款步朝他走近，染了豆蔻带着手串的小手紧紧牵住他的手，那样冰凉，她却毫无知觉一样，朝他明艳笑着，“陛下总也不来后宫，嫔妾十分想念您，今夜就让嫔妾留下服侍您吧……”
她是乔家的庶女。
虽常年不进后宫，但楚襄垣却知道她。
一张艳冠三国的脸，初时进宫，比后宫其他女人要不安分的紧。
三番两次地往他面前凑，他那时最厌烦的就是她。
念在她是乔仲廷之女的份上，对她多有忍耐，将她的位分降了又降，最后又杀鸡儆猴几次，她才终于安分了些。
那似乎是她进宫的第二年除夕，她总是改不掉一见他就要往他身上贴的毛病。
被她拉住手，他也没有了最初的嫌恶，只冷声让人将她请走送回了霜云殿。
那似乎是她献舞前最后一次纠缠他。
……
有内侍撩起轿帘，灯火通明的宫殿外，楚襄垣起身下了步舆，漆眸略有些深。
他稍抬眼，瞥见秦绾俏白胜雪的脸上，鼻尖微红。
楚襄垣目光微凝，有些想不明白，这样一张高贵圣洁不可亵渎的脸，不知怎会因她想到那么久远的人？
下一瞬，他面无异色地移开视线，朝殿内走去。
“留你在宫中，是为太妃调理身子，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他声音淡淡，这样说道。
秦绾听得眉梢轻挑，知他这是嫌她逾矩了。
自古站在门外迎人的不是内人，就是子女，她现今与他明面上毫无干系，此举确实不合。
可他早已猜出她身份，如今这话说得有什么意义？
身为晚辈，迎他，是应该的呀。
秦绾轻抬眼睫，澄净眼眸望着前面那道背影，她勾唇笑了笑，
“是臣女逾矩，往后再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殿外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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