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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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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秦渊见到阿夏的时候正好是1999年夏天。
在二十世纪后的最后一年,电车缓慢划过轨道街旁闪烁着灯牌,像是吸食大麻后自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幻觉快感如同潮水,而电车的摇晃疲惫不堪。
阿夏抱着吉他斜在座位上昏昏欲睡,秦渊则是刚从别人入职趴上下来喝了酒满身酒气,西装也变得皱巴巴。
电车上只有这两个人。
时间在深夜变得粘稠,流动变得缓慢而可感知,从车窗外吹入的风,有着同样的寂寞和温柔 。秦渊吐过一轮后反而变得清醒,在夜风中有了一丝快慰,他打量车内除他以外的乘客,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穿着无袖黑色长裙。抱着吉他,面容隐在黑暗里。
他职业习惯犯了,打量起人来毫不含糊,女孩虽然看不清脸,但身材窈窕,估计是个美人,穿着虽然普通但是仔细看手腕处带着手链的地方有个纹身,吉他不是名贵品 虽已经半旧但可看出悉心保养的痕迹,她肯定极爱音乐但是家境不好,纹身必定是叛逆时期留下的痕迹除不掉又不想看到。
他想了一会意识到自己的无聊,在1999年夏夜,在一辆末班电车上,看一个女孩。
电车到了终点,司机停稳后语气不佳,估计是因为家里琐事或者是电车司机这个工作的辛苦,他喊着下车收工,秦渊下车时那女孩还在睡着,他被司机将女孩叫醒后女孩惊诧的表情逗乐了,因为她自己坐过了站。
末班车,已经没办法再乘车。
阿夏抱着吉他站在站牌下面一时怔忪,马路对面的男人在看她,不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眼光而是一种近乎坦诚和关切的眼神,男人年纪不大,西装有些皱,略显狼狈。他看着她好像过了一秒又或许过了几分钟,阿夏没有动秦渊也没有动。
秦渊觉得女孩子一个人或许没有去处看起来那么可怜,于是他问她,“可是没法回家?你可有去处?你要不要联系家人。”
阿夏戒备地看他并向后退了一步。
秦渊彼时笑了一下,对她说,“别怕,我叫秦渊,是一名医生。若是没处可去可以在附近旅馆歇一晚就在街对面往南。”
看她踌躇又说,你别怕,我家在附近,这一带治安很不错。不过你还是尽快找地方歇着吧。”
阿夏不知为何听到男人温柔絮语,防备渐消,她说,我没有带身份证。
秦渊说,我可以帮你用我的证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二
阿夏跟着男人到了他口中所说的hotel。
那个hotel的位置很显眼,是一家常见的连锁旅店,秦渊在前台用自己的身份证给她开了一间房。阿夏看到他的出生日期,1970年10月6日。原来他已29岁。
阿夏这才发现,这位秦先生已经付了房费,她看见宾馆的价目表上写着:
标间 168一晚
她如梦初醒,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魔力。她防备心很低,不知不觉就被带到这里来,这时她涨红了脸,想要逃跑,她不是付不起房费,只不过觉得没有必要。20块钱去网吧包夜 再划算不过。
秦渊看出她的局促,只是一笑,“我觉得你很面善,像我那不懂事的妹妹,她也喜欢吉他,改天你们倒是可以切磋一二。”
他和她说话熟稔 让阿夏感觉他与她似乎相识已久
秦渊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将她送到了房间门口阿夏反应迟钝 根本没看到前台小姐不怀好意的打量直到秦渊对她说你好好休息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阿夏才发现她根本没办法拒绝
平时的恣睢和尖刺都收敛了起来面对这个陌生人她竟然生出一种软弱来感到被人在意即使是出于礼貌的帮助哪有人会像秦渊一样毫无理由的帮一个陌生人呢
呵或许呢有钱人闲得慌了呗
阿夏倒在床上 一夜好梦
第二天秦渊上班的时候 护士长Jenny跟他讲了昨夜巡夜的情况后就跟他说阿渊啊我认识一个在二院的外科医生她有个妹妹是律师你去见见吧人可漂亮性格也很好职业也那么合适 Jenny和秦渊同时期进医院的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看着还单身的秦医生所以大有一种要将他推销出去的架势已经给他说了好几个女孩子秦渊知道她热心他已经拒绝过还是那个老说辞 Jenny 你知道的我放不下予书 但这次Jenny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她知道秦渊这个相恋多年的女友 确实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几年前不告而别了一直没有消息秦渊消沉了好一阵子于是她说我知道但是予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还是找个人陪你吧做医生的又忙又累回到家连点热气都没有其实她还有后半句没有说梁予书说不定早就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秦渊揉了揉太阳穴说Jenny姐我知道了我见一下吧不过一切随缘好吗
医院的一天是忙碌的秦渊看了起码十几个看诊的病人他手里还有几个病历都是老问题一直在医院观察考虑手术
他正在看着这几个病历想着这几天就把手术安排出来这时电脑上有了挂号讯息他看了下时间这应该是他最后一个病人想着快要下班了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门被打开了阿夏走进来看到坐在桌前的秦渊 一身医生白大褂对着她的侧脸线条如刀刻斧凿干净利落白天的秦渊不像夜晚时那样夜晚时秦渊好似没有侵略性白天的轮廓要清晰尖锐一点
是你啊 怎么了生病了吗秦渊看着她嗓音如昨夜一般温和如同春风将柳絮缠绕成解不开的结阿夏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好像打了结
秦医生我是来还钱的阿夏说
三
秦渊如约去见了Jenny介绍的女孩子
律师小姐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子约会时习惯占据主动吃饭要aa 看电影要aa 连回家的车费都是自己付的秦渊觉得和她相处起来更像朋友 在一天的相处后律师小姐对他似乎是有好感的约了下次一起去喝酒
秦渊回到家里松开颈项间的领带
家里似乎是两个人住的拖鞋有两双桌上还放着明显是女性所用的唇膏秦渊自己煮了面照常摆了两幅碗筷说呐我找到新的猎物了
吃完后秦渊将另一幅碗筷收进了壁橱将家里全部收拾了一番确定另一个人的痕迹已经不存在了
之后的几天秦医生接连做了几个手术累的够呛于是得到了两天休假律师小姐约他去酒吧
他和她坐在酒吧里灯光迷离闪烁 blues里混了一点edm整个节奏缓慢而低迷
台上的乐队表演正要开始 秦渊看到台上的女孩穿着初见那天的黑裙子抱着吉他也看着他她唱着一首法语歌女孩的嗓音很美说话时是干净的唱歌时带一点沙哑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只有在每句话的尾音里好似带了一个小勾子她每一次咬字发音都像是在对人喃喃耳语
他送走了律师小姐到酒吧后台休息室找她阿夏正在卸妆嘴唇上鲜艳的唇膏被纸巾擦掉一半 还剩下一点残红她看到站在身后的秦渊 笑了笑
秦先生怎么知道阿夏在这里阿夏已经换下来黑裙子大大的连帽衫显得她年纪更小了
秦渊手心有点出汗看了一眼她嘴唇上还没卸完的唇彩美人口脂香腻旖旎
阿夏你唱歌很好听秦渊很快收回目光以至于阿夏并没发现端倪阿夏一如既往迟钝而天真她觉得刚刚秦渊的目光有点过于炽热然而只有一瞬而已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秦渊和阿夏一起坐上电车 女孩就坐在他旁边白皙细瘦的手臂挨着他的随着电车的摇晃时不时蹭在他的手臂上
女孩阿夏17岁 阿夏其实不叫阿夏叫刘美霞她不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觉得土气 而且她的妈妈最喜欢骂她死阿霞城里的贫民区三叉街的人都知道18户的刘珍娘有个女儿阿霞因为每天珍娘喝醉后就会揪着阿霞骂她的死鬼老爹阿霞小小年纪被打得身上青紫交加的不过阿霞长得不像爸爸和珍娘长得更像所以邻居都说阿霞若是长得像爸爸估计早被珍娘打死了
阿夏和秦渊讲她妈妈时口气里没有怨怼
秦先生我觉得阿妈才是最可怜的人除了打我活下去没别的盼头我还小的时候她打我又怕打死我没了别的乐子所以养我长大我长大了她便打不过我了酗酒让她身体变得很差不能出去做活了所以又要靠我养阿夏说到这里时口气里有一丝轻蔑而且 我上过女中会讲英语虽然不能去念大学 但我阿妈连字都不识你看 我比她好多了
秦渊用近乎宠溺的眼光看她好像她是个小孩子而她无论犯什么错他都不会讨厌她阿夏以为他会可怜他就像之前的男朋友阿翔 阿翔后来跟她说分手 用的理由不就是可怜吗他说阿夏我当时只是觉得你可怜
16岁的阿夏错把可怜当做喜欢满心的欢喜成为一场空
秦渊的目光里是一种海洋般的温柔沉静 她已经溺在里面难以自拔
阿夏今天你唱的歌是什么意思 秦渊问她手掌覆在她的手腕处手指摩挲她手腕处的伤疤她今天忘带镯子那处疤痕漏出来
阿夏被他的举动弄的害怕皮肤与皮肤相触 难以言说的亲密和暧昧空气变得稀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叮——电车停了
阿夏听到自己的声音她说是Je t\'aime
四
阿夏回到家珍娘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客厅里乱七八糟地摆着酒瓶她放下吉他以后也懒得像往常一样去收拾她把自己扔在卧室的床上 夜风吹起纱帘月光照在窗台上那盆栀子花上 如今不是栀子花的花期可是阿夏想起了栀子开花的时候 洁白却妩媚上女中的时候 她的同桌叫于曼栀 是个可爱文静的姑娘可是却因为失恋自杀了曼栀的妈妈来学校大闹一场撕心裂肺的哭喊 想找出那个男孩是谁 女中没有男孩于是曼栀妈妈问阿夏那个男孩是谁 阿夏只能摇摇头不得不说曼栀太傻阿夏似乎知道那么一点真相但她不会说
男孩家里有权有势怎么会让曼栀妈妈闹下去阿夏因此还得了一笔钱她用那笔钱买了新吉他
有时候阿夏做梦时会梦到曼栀
她梦到曼栀死去的时候 正掉在学校的喷泉旁边花坛里栽满了栀子花红色的血染在白色的花瓣上 有着令人窒息的艳丽曼栀的肢体破碎不堪
所以阿夏和男友分手时即使她也想过自杀 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凭什么她要为了爱去死他才应该去死
所有辜负的人才应该去死
第二天秦渊打电话给Jenny
Jenny姐啊 我和她不合适我觉得当朋友很好但是不来电啊 你知道的我喜欢性格温柔的她做律师的我真怕她有时候会拿律法来跟我吵架我肯定输惨了不过这都是我的问题她很好是我配不上
Jenny在电话那头听秦渊的解释 只觉得头疼 秦渊脾气是好但有时候就是太优柔寡断她也听女方那边说秦渊性子太和软怕女孩子觉得没有安全感 Jenny是真的想让秦渊成家她手底下的小护士倒是温柔 也喜欢秦医生但是她知道如果两个人都在医院工作的话 可能不太能顾家里
秦渊不知道Jenny已经把目标放到了科室里的小护士身上 他陪阿夏去修吉他阿夏穿了一条白裙子背着吉他的样子就像音乐学院的学生他送她到三叉街巷口似乎隔着两个世界秦渊看着黑乎乎的巷子深处眼神晦暗不明
阿夏说我晚上有演出你来看吧
灯光还是那样的灯光忽明忽暗之间女孩的脸变得不那么清晰秦渊喝着威士忌酒精进入肺腑之中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快感那一瞬的感觉是从腹中向全身扩散的耳畔还是熟悉的法文歌歌声似乎是在酒里浸泡过散发出微醺
秦渊抱着阿夏回家阿夏看着沙发角落里那个唇膏还来不及想这是谁的她只听到秦渊在喊她的名字爱是一场献祭心甘情愿是阿夏唯一能做的事
这一次秦渊终于尝到那一抹残红吞入口中
夜莺的歌声飘散在浓雾里月光有着薰衣草和薄荷的气味恶魔抓到了女童他的动作缓慢温柔 等到用餐结束后将女童的裙子收藏起来一件又一件蕾丝袖口上坠着的珍珠像是她们的眼泪
五
今天秦医生做了一台耗时4小时的手术时间不算长
秦渊站在手术灯下 手起刀落之间没有一丝拖沓助手觉得今天的秦医生下刀时带着不明的兴奋感刀口缝合时还有点恋恋不舍在严严实实的手术服包裹之下 秦医生的眼睛显得特别亮助手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秦渊回家时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客厅里放着一把吉他和一本琴谱他坐在沙发上吸烟看到角落里掉落的口红是很好看的粉红色他看了一会没看出来是谁的但肯定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沙发上 他皱了皱眉把口红扔到了垃圾桶里
‘笙歌’酒吧最近生意不太好原因是乐队演出换了个风格 变得吵吵闹闹的调酒师调出一杯长岛冰茶但是好像现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不太适合这种酒了经理坐在吧台前让他给一杯soda
刚刚来了个老女人非要来找一个叫刘美霞的女人我们这里哪有这个人听名字也不像‘公主’啊 我说没这人她就又哭又闹好不容易让保安把她弄走本来生意就不好现在更是晦气 经理向调酒师抱怨一口喝掉苏打水后又急吼吼地走了
‘笙歌’还是‘笙歌’ 夜才刚刚开始
秦渊喝着手里的长岛冰茶若有所思 他喝掉最后一口酒慢慢走到了三叉街只见一个醉醺醺的女人在那里哭边哭边问你有没有看到阿霞有没有看到阿霞
三叉街的路灯已经不是很亮了整条街黑乎乎的邻居们不堪其扰有人骂道大晚上让不让人睡觉刘珍娘你又在发什么酒疯找阿霞干嘛又要打她吗阿霞走了才好免得受你打骂
又有人还是开了门来劝珍娘你别哭了阿霞是个懂事的不会不要你的你快回家等她吧别在这里吵啊
珍娘看见站在街口的后生仔 她一边哭一边抓着他问你有没有看见阿霞
秦渊露出一个笑容对不起不认识这个人
珍娘喝的有些神智不清了她只见那个年轻人递了一瓶酒给她对她说你是不是很难过
她哭是啊 我好想阿霞啊 我不打她了让她回来吧
于是秦渊说喝吧喝了就能看到她了
珍娘看着那瓶酒是洋酒和平时喝的不一样金黄的酒液在诱惑着她她接过那瓶酒喝下去后真的看到了阿霞像梦一样
秦渊没去上班他在家收拾屋子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今天吃什么你上次说喜欢吃川菜 那今天去吧
说罢他温柔地看着那把吉他似乎在等着一个回复
而一院的护士们在讨论急诊室送来一个女人说是酒精中毒已经死掉了早上被邻居发现的还听说她女儿也失踪了估计是受不了打击喝多了吧现在啊 要死掉真的好容易啊
说罢她们便去忙自己的工作了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转
Jenny还是想要给秦医生介绍女孩子秦渊仍然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他现再又多了一个爱好他喜欢听歌一首法语歌叫Je t'a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