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谙》闻子歌

6、章六 梦里不知身是客

　　等木留与我交待完一些事时，天将黑月已满了。
　　木留本想留我吃晚饭，我考虑到木府早归的规矩，不敢多做逗留，匆忙告别向木府跑去。
　　谁知还是迟了。
　　我一进门就见木齐沉着脸站在前厅，平日里眉宇间的温柔暖意一扫而光。
　　只剩怒意，爬满整张脸。
　　我愣在门口，不敢进去也不敢逃走。
　　对峙时，木齐忽冷笑一声：“蕈儿，你回府那么迟，是去哪儿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敢以实情告之，胡诌道：“我去花榭阁买甜点了。”
　　“哦？那甜点呢？”
　　“我送去师傅那里了。”我咽了咽口水，关键时候只能坑师傅了。
　　“看不出来，你对你的偷儿师傅还挺有孝心的，孝到连木府的规矩都不管不顾了。”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自知理亏，也不想和他吵下去，绕过他向前厅走去。
　　木齐一直跟在我身后，见我快穿过前厅走回房了，便伸手拉住我：“站住，你晚归地不明不白难道还想走不成？”
　　我挣扎着：“少爷，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如何处置都随你，但我现在想回房。”
　　说完，挣出手来推了木齐一把。
　　他被我一推，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榻上，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也许在他眼里，我本就是个乖顺且不懂反抗的人吧，和木府其他丫鬟一样。
　　真是，讽刺。
　　门口地守卫见我推了木齐，忙上来压制住我。前厅地动静惊动了老夫人，那洗浴到一半地女人穿着里衣将深衣随便披着就奔过来了，她也不询问发生了什么、木齐的情况，只是厉声让守卫压我进柴房，没她的允许不准看我，不准送吃食。
　　木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我苦笑，原来他的态度是这样的。

　　没食物的日子很难受。
　　因着平日里木齐对我的好，府内众人巴不得我受罪，就算老夫人不说，自然也没有人来看我。
　　念此，我又苦笑。
　　腹背受敌，大抵如此。
　　其实我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欢我，府里的丫鬟老妈子们不喜欢我，就连看门的老黄狗也不喜欢我，因为我着实特别，少爷宠溺，平常出入比谁都自由。
　　及此，怕是理所当然。
　　心灰意冷到了第三天上午，我听见有敲门声，随即钱管家的声音传入：“蕈儿，你还好吗？”
　　我已然没了气力，虚虚地飘出一声“嗯”。
　　钱管家似乎听出了我的倔强，叹了口气：“你何必这样，其实你只要开口向少爷求情，就不至于如此了。你等着，我去把少爷叫来，他一定会放你出来的……”
　　钱管家的声音越来越远。
　　把木齐叫来么……可我现在这样，怎么能够见他。
　　想要开口制止钱管家，我却头一歪晕倒了。
　　人影窜动，来来往往，多像一个梦。
　　梦里，我站在童年场院的合欢树下，四岁的模样，眼里是十四岁时寂寞的悲伤。
　　合欢开花，衬得童年的我像个公主。
　　那时候多美好，虽然记忆十分模糊，但总觉得我最幸福的时候，是我的童年。
　　“蕈儿，蕈儿，你醒醒。”
　　木齐的声音。
　　不想见他，不想。
　　但还是睁开了眼，面前的木齐满脸憔悴，从发带中脱身的一绺发丝他也没有理睬。
　　我伸手，将他的发丝压回发带内：“少爷，你今早起来梳头发了吗？怎么这么乱。”
　　他抓住我的手，将我埋进他怀里：“你不在，我怎有心思打理头发……蕈儿，对不起……”
　　我被埋地气短，想挣开又没力气，只好说话：“少爷，我饿了。”
　　我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么动人：“好，我带你去吃饭。”

　　那之后，木齐待我愈发特别，去哪儿都带着我，在府里吃饭时索性让我上桌。
　　人人都说木齐看上我了，我成为少夫人指日可待。
　　也因此，众人又疏远了我几分，老夫人每每看到我，眼里的厌恶情绪就会重一些。
　　钱管家倒是欢欣，说什么要准备嫁妆，把我像嫁女儿一样嫁给木齐。
　　至于我的态度，别人不问，我也不好表达。

　　一日，我借口买布料出了木府。
　　临走前木齐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早些回来，我只称自己心里有数，一溜烟消失在他眼前。
　　近来木齐似乎忧虑更甚，看得我又紧了些许。也不知下次出府会是什么时候。
　　正想着，到了木留宅子门口。
　　我在木留府里大吃一顿，恶狠狠地威胁他快些把我带出木府。
　　看得一旁的小笋儿躲到木留身后：“木留哥哥，蕈儿好可怕……”
　　悠悠然喝着桃花酒的男子伸手摸了摸小笋儿的头：“没事，蕈儿她被压迫地有些变态了。”
　　“你才变态！！你全小区都变态！！你要是被一个成年男人一天到晚盯着你不火大啊！！”
　　木留挑眉：“看来我这个弟弟……喜欢上你了。”
　　我白他一眼：“你们木家人都是神经病，偏偏抓住我不放，我就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何必要我承担这些？”
　　出乎意料地，木留叹了口气：“不止你无奈，连我也是。等这件事过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我愣了愣：“离开天水？去哪儿？”
　　他粲然一笑：“去你想去的地方。”
　　一瞬间，被木齐整得天寒地冻的我感到有什么破土发芽，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