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幽明》帝江素荣

1、第 1 章

　　（一）
　　夜色渐渐深了，庭院里的灯笼一个个被点上，淡红色的光照在地上，划出柔和而美丽的光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菊花香，因秋风的凛冽变得更加清冷。幽明着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院中，嗅着这花香。她知道这香气是从汲慕院中传来的。尽管有些距离，香气却没有变淡。他爱菊，便在院中种了些，如照顾自己的儿女般照顾着它们。也只有面对它们，他漆黑而空洞的眼睛中才会闪过一些光芒，才更像一个活人。
　　幽明叹了口气，心里因想到汲慕而有些微微的痛。来到这个世界，占据这个身体，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她却还是难以忘记初见汲慕时的惊艳。从未想过有人会长得如此美丽，宛若贬入人间的仙人。她也因此明白为何从前的幽明哪怕灭了叶家也要得到他，虽然明白，她对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还是心存怨气。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完全没有头脑。以为断了汲慕的后路，就能彻底地占有他。殊不知虽占有了他的身子，却也永远失去了他的心。哀莫大于心死。汲慕的心，在亲人惨死自己面前时，就裂成了一块块。心已死，他之所以还苟活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为了报仇。
　　思至此，幽明也就明白从前的幽明的死与他脱不开干系。自己的到来，却是坏了他的计划。她记得自己从昏迷中醒来时，面对一屋子喜悦的人们，最先注意的就是这个跪在自己床前的人。倾国倾城的脸上依旧冷漠，却还是难以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她后来才知道他是她的侍夫。叶汲慕，谢家长女幽明最爱惜的人。她为了得到他，杀了他全家，而他又害死了她。佛说因缘轮回，果真如此。
　　胡乱地想着，幽明心里便乱了，脚却不受控制般地向汲慕的院子踱去。等走到他的院口，才猛然惊醒，止住了脚步。院子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般，只有一角的几株菊花奋力地开放着。最大的一朵白菊，仿佛吸收了日月的精华，在月光下盛开，美得仿若汲慕的脸。幽明痴痴地望着它，嘴里轻念出声：“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但这一枝独放，又有谁知晓它的寂寞？”
　　身后突然传来“哗”的声音，打破了这夜的静谧。幽明忙回头，见汲慕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后，手中抱的书撒了一地，却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她。她心头一热，脸登时红了，却不知该说什么，便咕哝了一句“我帮你捡”，蹲下身子，不敢再看汲慕的脸。
　　这是她这一个月内第二次见到汲慕。第一次见到他后，内心虽对他的容貌惊叹不已，却也暗自产生了怀疑。怕他再害自己，便将他安到了这个偏院，并派人暗中监视。下人都是些势利的主儿，见谢家这位未来的主子不再宠汲慕，对汲慕也就冷淡了。以致汲慕身边已没有人伺候，凡事只得自己动手。不想这却对了汲慕的脾气。日子过得虽清苦，却似比从前快乐。这几个月内，幽明对汲慕的了解，随着下人的报告逐渐增多，开始时，她因以前幽明的所作所为对他心存愧疚，至后来，却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这种感情让幽明无所适从，以至于再见到他，竟说不出话来。
　　幽明将汲慕的几本书捡起，拂了拂土，打开来看，原来是一些琴谱。她看着这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问到：“这些都是什么曲子？”头却依然不敢抬起来，脸红红地死盯着手中这几本线装书。
　　但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幽明不由抬起头，正对上汲慕的眼睛。那是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却含着些许紧张与惊异。看见幽明在看他，汲慕迅速别开头，低声说：“只是一些无名的小曲。”停顿了一下，又说：“若无事，汲慕告退。”
　　说着，汲慕便向院中走去。青色长衫在微微的秋风中轻扬边角，一头长长的青丝被墨蓝色的丝带系着，随着汲慕的走动，在他身后摇摆。幽明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扬起了丝丝痛楚。直到他走进屋中，才发现自己冰凉的手中，仍死死攥着那几本琴谱。
　　幽明看着它们，想给汲慕送去，却又犹豫了，最终还是回头，走回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