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暮乐

2、顾惜朝篇

　　顾惜朝篇

　　看着他走过黄泉路的时候，我心里说不出到底是兴奋，还是怨恨。一场千里追杀，狼狈如斯，我都杀不死你。坐上金风细雨楼的楼主，风光一时，你却死了。哼，一个连居安思危都不懂的呆子。我苦笑，你居然死在我以外的人手里。

　　判官说，不想投胎，就去熬孟婆汤。所以我便在奈何桥边日日夜夜熬着一锅孟婆汤，劝来人忘却，自己却是最痴的那一个。可你来了，也日日夜夜的在这奈何桥边，却什么都不用干，整日在酒肆里喝酒，都没见有人来找你投胎。难不成大侠是鬼，魔头就不是鬼，生前被人辱，死后也要差别待遇，这是什么世道……

　　天不怜我，唯有自怜。

　　难不成真的要我死守着一锅汤过日子，反正放在那里又不会有鬼来偷，他们躲还来不及，更何况还有个呆子守在酒肆里。这也许是他来了以后，唯一的好处，我可以抱着琴坐在忘川边，听百鬼夜哭，很恶劣的癖好。鬼神夜哭，神哭小斧，忘川的低鸣和它很像，总能让我想起那一千里的追逐，孟婆汤熬多了，我怕自己会忘记。旗亭一夜陪我醉的那个人，顾惜朝不想忘，不能忘，不敢忘，忘了即是负了。

　　忘川的歌，每个人听到的都是不同的。可是自从方应看来了，忘川每天都在唱同一首曲子。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就位高权重，死后都是有特权的，连忘川都是谄媚的。

　　他一来，便占了我的地方。戚少商问我，为什么我们都喜欢坐在那个地方发呆。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把人带来的罪魁祸首，转身便走。地方没了，我只好去散步，其实散步也是一样的，不过也是在怀念过往。都说人死前会回忆一遍自己的一生，我死前忙着杀人，没来得及回想，只好现在补上，我想方应看也是。

　　我们这些人的一辈子，都是溺在忘川里的魂，垂死挣扎，不甘寂寞。

　　我和无情，不算很熟，几盘棋的交情。不过就算只看一眼，也很少有人能忘记他。坐着的时候，倾国倾城，站起来，更是祸国殃民。他从黄泉路走过来的时候，像个孩子，迷惘的不知道先伸哪一只脚，每一步都磕磕绊绊，像是他的那一辈子，也像是我的。

　　就算是戚少商，看到桥边熬汤的是我，都要楞上一阵子，无情偏偏一副了然的样子，看着就叫人生厌，既然你成竹在胸，还劳烦成兄算一算，你走的时候，方应看散步回来没有。

　　该回来便回来了。即使在他万分狼狈的时候，笑的还是一样风轻云淡，仿佛这个叫方应看的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是无情。

　　你知道戚少商是怎么死的吗？这算不算后发制人，无情，你的嘴比你的明器还要快，还要毒，如此这般，你的明器才不需要淬毒。

　　那天，小雷门放出话来，说已经诛杀了大魔头顾惜朝，要曝尸三天以慰亡灵。戚少商独身一人上了小雷门，要带走你的尸体。小雷门说只要他自断一臂，三拜九叩的到兄弟们的灵堂谢罪，就让他带你走。他做了。

　　他就这么死了？

　　当然不，我就随便说说。

　　无情的明器果然不需要下毒，他的嘴就是天下奇毒。

　　生前我都不在乎了，死后曝尸又怎样，他们辱我还少吗？下辈子我连本带利都要讨回来，谁需要他自作多情。难不成还要我感激他，那群废物算什么，如果不是我内力尽失，不消三刻就能血染小雷门，堂堂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居然让他断臂就断臂，让他跪就跪。

　　无情剩下的话我都没听到，脑子里兜兜转转都是他自断一臂，三拜九叩的场景，没看到，却能想的出来，他是个大侠，肯定是一步不差的到了灵堂，连偷个懒都是不会的。他怎么死的已经无所谓了，死都已经死了。我只想知道，戚少商你赖在奈何桥不走，到底是等谁？明明听你亲口说过，死前最想见的是息红泪，我却还抱着一丝希翼，作这奈何桥边枯等的冤魂。

　　只要等到息红泪来，就该结束了。不管结局怎样，戚少商，我想和你一起投胎，如若下辈子还能陪君旗亭一醉，却已然白发苍苍，叫我情何以堪。

　　接下来的日子，像赶集似的，我们那一代的人前前后后的都来了。王小石来了，雷纯来了，狄飞惊来了，习红玫来了，冷血来了，追命、铁手也来了，我却始终没能等到息红泪，戚少商却似全然不在乎。

　　方应看还是跳下了轮回井，没有等他的是无情，而我没有告诉他的义务，他也没问过。戚少商问我无情喝了孟婆汤没有。我说忘了，不是骗他。我当时心里乱的很，注意到的时候无情已经走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孟婆汤没有，那么一大锅的汤，我不可能看的出来，到底少了一碗没有。

　　方应看在的时候，我只觉得看他生厌，却不想走了，我却开始怀念。他走了，这里便只剩下我和戚少商，两个人总比三个人尴尬。我开始烦了，息红泪难不成真是妖怪，居然还不死。

　　我烦了，想必他也等的焦躁。呆子居然也会问我，有没有拿孟婆汤当酒给他喝，喝都喝了几大缸，却才想起来问吗？戚少商，如果你想忘，就自己去喝孟婆汤，不必一定要污我的手，难不成你下辈子忘了息红泪，却还要赖在我头上，说是顾惜朝又骗了你，给你喝了孟婆汤。

　　你怎知你喝的就不是孟婆汤？

　　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报复。我从没想过他会这么在乎。从此他再不去轮回井边，不再喝酒，缠着那些新鬼旧鬼求个答案，可哪个喝了孟婆汤的会告诉他，他便开始日日夜夜的旁敲侧击，就想套出我到底有没有给他喝孟婆汤。戚少商你生来就是乱我的心的。

　　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投胎？

　　面上凶神恶煞，手却在袖里发抖，如果他说他在等息红泪，我还有没有勇气继续赖在这里，陪着他一起轮回，有些东西，捅破了，就覆、水、难、收。

　　我想下辈子再陪你醉一场，我想和你一块儿投胎。低不可闻，我却终究没再错过。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原来我也不过是个呆子。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