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战士》kardar

57、通灵作曲（下）

　　凯莉把外套一撕一丢，露出包裹整个脖子的高领无袖的紧身皮甲，手臂上一块一块缝合的死人青与苍白、小麦色的皮肤。

　　她保持着十四岁的体态，一张成熟神情的孩童脸。

　　跟踪追杀自己很久的盗贼少女，全身攻击最致命的足一前一后，轮廓线极其锋利，险而又险地保持平衡站立。

　　她对着索恩由大步行走，逐渐飞奔，速度并不快，但是每一步像带起水珠，切碎着背景的折射，那双脚踩踏下空气变成透明破片，随抬脚扬起，又在后跟融没：她踩着空间魔法固化成的足刃。

　　她用老本行“欺骗空间”的特异能力来来加持“践踏”的武技，手撑地倒立脚朝空中一划，一大片教堂挑棚沿规则断口滑下，然后猛然出现在极近处，足刃已经蹬上了索恩的巨剑，如果没有防御、被这双足无形的刃踢中，会直接被斩为两半。

　　凯莉的攻击一击不得手，马上隐身后撤半个场地，换方向弧线跑动的同时，手臂上的机簧铁镯发射出旋转飞刀，刀发出的瞬间消失，趁索恩注意力转移时瞬移出现在索恩上半身身侧，空中拳打侧颈，索恩脖颈微歪闪避。凯莉爪抓上去，她卡在一个大剑移不上来的角度时机，当然会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尽量造成伤害：鳞片和指尖刃擦出火花，刺耳的鸣声因为擦在索恩脖子，因骨传播而震耳欲聋。

　　凯莉贪了一击，又消失，出现时旋转一圈，头下脚上，后跟蹴向索恩锁骨。索恩抓住她脚踝。被丢出去之前，凯莉以近乎不可能的韧性折腰，空中不借力折反回半个身子，奋力咬了不可能移位的索恩手掌一口。被丢出去的她咬牙忍着嘴里的血不喷出，侧撞在树干上滑下。

　　少女闷声不吭，从坠落的地上爬起，竟然在笑——她咽下了嘴里这半口龙血，以此为药引催化体内已有的所有珍奇血液。她站起来，分腿垂手，无声嘶吼，双肩往后扳，眼底爆出血丝，手肘内侧、颈项青色的血管膨胀着。

　　索恩脸上的鳞暂时褪下。他喝止：”停下！不要再混杂血统了！你现在很危险！”

　　“索恩在怕我！那个索恩在害怕我！哈哈哈哈哈！”她张目，眼里发光，对着索恩歇斯底里的吼，可怕的眼珠和突转恐怖的撕裂声音，“来看着我啊，贝因珠的力量，两种不死族的力量，现在加上龙的......”白眼珠逐渐从眼底开始布满血丝，凯莉外翻的双臂“咔啪咔啪”，颜色鲜明的血管爬满缝合皮肤。

　　“还没完！！”凯莉吐出嘴里剩血（不知道是牙损坏还是内脏受震新出的血），用手腕背擦嘴角，一挥手，大量蝙蝠席卷拉开幕帘，露出布里教堂柱子上一个一个捆绑着的、还在微弱痛叫挣扎的活人。她另一只手挥出去，另一侧又是对称般的一墙人。“龙......龙首！”活着未尸变的平民里，还夹杂着两个鼻青脸肿的穿甲的红龙军士兵。

　　成群小红蝙蝠降落在一个被的捆人头上，被吸的人只惨叫了半声就声音偃熄，很快变成垂头干尸，蝙蝠们变得血红色格外鲜艳，如一串红宝石，飞回凯莉伤处，立刻化为主人健康的肢体。

　　那些带着兜头带袋，或者露出奄奄一息脸孔的人，是她续命的“蜡烛”。被红蝙蝠群一根一根认过点燃，烧成泪烧成灰。绑满两面墙壁的替死鬼，她为这一战准备精心至此——为了拉近和索恩的实力距离，这样多的耗材应该够了吧？

　　索恩和凯莉各冲向彼此，连碎石的掉落都变慢了。速度一贯是她的强项，凯莉消失又瞬间出现数百只拳刃的残影固定在空中，然后一只细巧的右臂，从这些不同方向的残影之间，指尖的刃刀像花芯吐出了蛇信，自下而上地瞄准索恩的喉结。

　　索恩的手包住了这只手——连着外侧的刃尖，骨头和肌肉都传来被钉穿的提示。只要扭半圈就可以连带着粉碎僵尸女孩的臂骨，但在第一声骨裂的“咔吧”声脆响以前，凯莉全身翻起来了，不仅顺着索恩巨力的方向拧转卸去了扭力，右膝还抡过半圈，借力踢索恩头侧。不让她得逞，一片尸群倒下，僵尸少女被整个丢出去了。

　　时间流速恢复，为了保证100%复仇的一击是凯莉打出，只包围不出力的僵尸群接住凯莉，发出正常的迟缓“喔哦——”，被放下地的凯莉分腿马步，双臂在膝盖之间下垂。她故意微微蹲距，脚尖掂在地面，倒影两道弧形像极了剃刀义肢。

　　她一返还战场就全力高强度激烈连打，让索恩喘不过还击。无声愤寂在她心中燃烧着。改变血统前，武技变强不了，胸腔充塞挫败满木屑，到了一听到“剑”字，一看到金属武器一反光或听到敲击声就弯腰呕吐，索恩的脸，索恩名字，碰一次就是惊弓之鸟。

　　——就只因为这个人，自己像是被驱逐出整个人间，活人中间没有自己的位置了一样。

　　所以现在，由背至肩至臂至力量传递到的指尖，对准那个男人的心脏——

　　过于全力的一击，小臂肌肉承受不了那样大的力量爆裂，反而触歪在索恩体表。凯莉自己把手肌腱使用断了。

　　一手撑地，交换头和脚的位置，她居然用嘴咬着，亲手扯下自己残破的肢体。一个人牲垂头，几秒后一只新手从断口恢复，而这几秒她的双足已在空中向敌人踢出去七八踢。超乎寻常的毅力支撑着狂澜暴雨般的攻击，索恩的大剑居然被限制在极其狭小的挥动范围内。

　　惊讶吧？恐惧我吧？凯莉惨厉狂笑。不惜命的战斗方式让索恩措手不及，竟然一度压制索恩。少女带着极度愤怒的一击一击，看上去，竟然是占上风的。

　　“索恩......老大......你完全在被压着打啊？”圣剑被从不同方向极近时间内连踢两脚踢中，微微改变着位置，好像有生命自己会躲避一般。

　　凯莉僵尸化以后眼睛颜色变淡，而显得格外冷漠，那双瞳带着划过加速的心跳的优越感，不屑地扫了索恩一眼。

　　凯莉极瘦而因皮下骨骼凸起而凹凸嶙峋的身材，紧身皮裤露着裸足——带着无形刀的裸足。不死生物的容貌会停留在被转化为不死的那一瞬，她孩子般的脸气质却和印象中有非常明显的区别。

　　她因为占上风尖叫着，忍住不要这么快开始大笑。十指带满的扳指上的雕刻魔纹对齐、回路发光，每个指甲都是血红的锯齿形匕首，飞起来裹挟在大量蝙蝠旋风中，现在的攻击策略是侵略性压倒地急速飞向索恩，一次近程抓击，然后就立即飞离。

　　蝙蝠组成的龙卷靠近，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的飞空旋身，她在其中隔空在索恩脸上留下抓痕。得手的她笑得露出尖牙，颈部凸现血管跳动。

　　“我该杀了你还是折磨死你呢，毕竟你这几年给我的痛苦，能把所有的快乐和食物味道都吞噬变成空白的绝望，现在我已经是中阶吸血鬼，再加上死掉一次变成彻底不死的僵尸，收藏家说我还在向更高的方向变异，我的不是你能够抵抗的了！”少女露着尖牙咆哮，“被你卡死的外面就是无限大的天地，我现在要出去了！”

　　圣剑横击，旋身的凯莉指尖“叮叮”如弹奏一般在上面叩响，她全身旋转了四五圈，闷哼一声，身体被拦腰砍断前彻底化作蝙蝠汇入蝙蝠群。这样的攻击已经不可能得逞了。再次显型的少女头颅不屑地“啐”了一声，在远处毫发无伤地重新聚集成人形。

　　距离拉得刚好，放弃混在蝠群中骚扰，她双足拉成一字前踏。足刀压下来了，她借助从蝙蝠中化身、从空中被丢下来的冲击力踩向索恩，巨大坍塌声音，两人都跌入碎骨和板材的废墟，烟雾四溢。

　　在被低阶吸血鬼引进现在的“家庭”以前，凯莉的人生是怎么仅盯着索恩一人靠深恨过来的呢？

　　她不是没有听到过别人的劝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没有必要和某一个人对比。有的人出生早，起跑早，先找到自己擅长的武技风格，当你看到别人领先，没有理由焦躁！我们的道路不是互斥的，你不用看着任何人较劲，他的赢难道会令你输了吗?一辈子的跋涉，无论先到还是后到，只要最后碰到终点的人全部都是胜者……”凯莉回忆。

　　站立的凯莉回看那时蹲着的自己，那时还会软弱得哭着，摇头，说：“你们不懂，你们是好人说烂疮人不痛，”泪水擦得五官绯红，头发粘在沾湿的脸上，拳头擦脸上的水滴。

　　盗贼的伦理没有善恶对错，只有强弱。受到了损害。怎么让凶手收到惩罚？怎么声讨杀人者被杀的罪行？声张索恩是罪犯孤声无援助，讨回过去被他夺走的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超越和杀死——而对方是索恩，所以要追击的距离是天堑。

　　慢慢地就不想要别人理解认同了。我只要事实比他强。我是必须只有超过他，没有别的道路和方法，没人会相信我他是恶棍，没有人会给盗贼的死主持正义，根本就没有——

　　但是，他还在变强、不断地变得越来越强。

　　凯莉的肩膀激烈耸动着。汗水慢慢打湿皮衣内面，从凯莉的脸颊两边大滴大滴地流下来。天赋差距不是靠一开始的气势压倒就能彻底扳平的。

　　耐力的高下开始显现。当索恩认真起来，精密控制他那压倒性的力量，任何对手都会逐渐力不从心。

　　凯莉身体里的沸血在不断冲击突破自己的极限，哪怕这意味着极限后会死。所有的蝙蝠凭空在索恩半身高的地方涌现，少女眼底的血管破裂，整个眼白泛血，狂吼着对索恩伸出棘爪，杀了他，刺穿面前这个金棕发的男人，只有实力超过你我才有资格和机会诉说冤屈！

　　深暗下来的气息，和整个世界除了面前这一场地以外暗下去的光。索恩已经进入了凝固的、迟缓至极的时间。少女脸庞旁的空中飞着带血的泪滴。动作寸寸放慢的她，现在对索恩来说，就是静静摆在柜子里的商品。

　　圣剑沉默着。乖乖地等待主人表露意志。突然听见索恩的心声：

　　那么你自己抬手就让百人死去的冤屈呢？

　　白炎从剑刃的末端点燃、顺锋上升，索恩沉凝的下半张脸镀上了水银般的白光。这个女孩没有被教育过什么是“法律”。她不知道“先恶者罪”。她不知道自己的族人灵魂如何染满“死前先对人动了杀心“的颜色。在她眼中，自己营地的盗贼，和其他活人的差别，比人和动物的差别还大。

　　索恩重新马步举剑。你是无法说服只承认自己有杀戮权的人停止复仇的。

　　审慎地调整了龙化的部位，时间流动徒然恢复，索恩只是调整站姿横抱剑挡住一踢击带出的刀刃，凯莉后退，剑上的火刺激得她近乎流泪。

　　但她在笑。明明她听见额头的血管一声声跳着，血液快要过爆突出这具已死的身体。她却擦了一把脸上的渗血，擦红了颧骨，满脸满足：

　　“我终于把你逼进绝境了！”

　　不，点燃圣剑是对你努力的敬意。

　　吸血鬼也会怕不是太阳发出的光吗？索恩将剑竖在眉前驱动光焰，下一次凯莉裹挟蝙蝠群飞近时，一声惨叫，凯莉的一只手和索恩擦身而过时被青锋之利切断。白色的光焰烧灼着断口，退远、吸血人牲的力量修补。

　　突然，所有蝙蝠凝聚成实墨，从正上方，对方扑下来伸出一条腿，她以上界花滑动作地全身蜷缩，只笔直伸出这一条腿，如同旋转的一人长的旋转刀刃从半空劈下来。她不顾燃烧着的断手的伤口，只求在索恩的动作中撕裂出任何一点的松动时机。索恩从下往上撩，剑插入地面抑制力量拖行，拔出地面瞬间解放力量带起的冲击波，轻松破解她的进攻，她来不及防御被向上打飞。

　　玻璃脆响，完全撞进二层的落地花窗，雕花镂空的窗框残骸嶙峋地支着。

　　凯莉的体力已经耗尽了。而她的对手依然游刃有余。再努力、再挣扎着喊着尊严，天赋的差距和属性的克制都是残酷的、削不平的现实。回忆慢慢地如同雨天的水雾一样漫上来，在少女因为疲劳发热氤氲的眼底：

　　......被变成吸血鬼后，凯莉一开始的工作是照顾那个排行十四的吸血鬼家族熬制量产魔药的锅。

　　恶蛆像肠子流出了肚子。这些腐尸在大釜中被煮熟后，竟然动了起来，在锅中张牙舞爪，凄厉惨叫，这个时候就要一铁勺打在他们头上阻止他们挣扎着想要从锅中爬出来。蛆虫拼命地蠕动着肥大的身躯，扑到了尸体堆上，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等到苍蝇和蛆虫们吃饱喝足之后，尸体基本上就只剩下骨头，软骨和粗糙的皮肤都变成了蛆分泌的大量的粘液，在尸体周围堆积起来。

　　恶心，是谁第一次看都会呕吐的恶心，这时才知道自己投奔的势力性质是什么。然后要用瓶子把这些收集起来......

　　尸体大锅，走来走去的白骨同侪，妖艳吸血鬼搬运丢进炉里的尸体，我从小喝到大的血酒桶，只要能复仇，这些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什么时候给我力量，拼尽我的全力得到力量啊！翻盘的力量！

　　有一天端上瓶子的时候，终于面见到魔药的接收者，大背头礼服的面具老人。“你的天赋不应该在这里。”干瘦见骨的手慢慢触碰到头凯莉头顶的毛发；

　　辨不出年龄的巫妖抬起她的下巴：“自己的仇怨，要靠自己亲手去解决。我就是附近吸血鬼们的主人。我收留你，满足你一切想要的死灵魔法的教育，只有一个原因：像你这样执念着下去，我提供你以绝难承受的速度变强，我想知道，你会进化成多么美丽的怪物呢……”

　　......

　　凯莉被痛觉拉回到现实。

　　凯莉动作越来越慢和破绽，再一次被掀翻打倒，“我恨你！我诅咒你，狗屎样的龙血统，一定会给你带来不幸的！”

　　仰躺在地，无法动弹的凯莉，横眉怒目地对索恩喊到。

　　“你动手啊！”

　　她决绝地艰难地手撑着地面爬起，“胆小鬼，你是怕背负杀死我的罪孽吗，我被吸血鬼咬时早就已经不是活人了。”

　　“杀了我啊！就像你杀我的亲人们时一样!”凯莉喊，索恩一步一步走近，血红的液体从少女眼眶溢出，顺着青灰与苍白拼盘的脸颊流下。

　　大势已经离凯莉远去了。躯体已经到达极限，人牲全部垂头死亡。底牌一张一张丢出去，一开始狂烈得脖颈撕裂为肉丝一般的吼过去，恐惧和不稳定的动摇越来越占据吞吃信心，外强中干的你，还能拿出什么呢？

　　白火圣剑一击打过来，这次点燃了全部蝙蝠群。不甘而空洞的凯莉的眼睛消失于虚空。连隐身，这连带肉身一起消失进幽冥狭缝的能力，她都使用不了几次了。离开吧。就这样潜伏在比黑暗还隐秘的虚妄之空里逃亡吧。索恩闭目。

　　摇动的声音，一根二楼墙柱被整块割下来，掉落，砸索恩，然后是带着烟先慢后急落下的第二块墙体、第三块......

　　死不掉，怎么杀都杀死不掉。凯莉的身影蹲在墙壁缺口上，磷磷的浅白眼睛像在哭。

　　最近一次相遇，在军营里：簇拥着索恩的人围着一个杀人犯，他们用崇拜的、把他想象成最美好的表情的仰起的脸。“您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有污点呢？”，还喊他“龙首”？你们面前站的是满身淋血杀过几十个人的人啊？

　　加害她的仇人风光无限，她却求告无门。

　　“你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凯莉，让开路离开吧，我承认你的努力和勇气!”那个男人还站在下面广场，对凯莉砸出来的窗洞游说。

　　泪水从眼角涌出。酸涩而撕扯的从胸中直冲上太阳穴的愤懑再次化作怒吼：“我不甘心，我没输！”

　　比内在的痛苦与愤怒一直萦绕、灼烧腹部吸干血液更残酷的，是有一瞬间存在过这痛苦马上就能消失的错觉。

　　永远只能隐身逃跑，永远只能杀不死他，也逃脱不被他杀死。

　　只剩下恨气。

　　永远做不到追不上的恨气。

　　一只有年纪的手摩挲上肩膀。“好啦凯莉，别想这些屁腾东西。”粗豪的、磨砂质感的声音。缺了一根小指的手沉柔地按着，温暖而温厚地。

　　“什么光，什么圣，肯定都是假的，不要受蒙蔽接受施舍，让你乖乖地坐在叫做桌子和椅子的东西里面是侮辱。外人给的好意都踏马是毒药，只有血债血偿是天道。”

　　“你只要随心所欲地杀，要一直自由，要到‘死’来找你那天前，永远把夺走别人的命当光荣，这样活着就好，知道了吗？”

　　是啊，是啊，你们回来了吗，我又回到家人的包围里了吗？这么长的路，在终点一定要好好扑在每个皮背心的胸口肚子上......

　　然后明亮熟悉的疤痕笑脸们全部跌落了，全部软烂，全部变成地上的尸块和血，自己跪在地上。大剑尖在地上拖行的金属轻音。那个背影，像一大块青金石的背影，返过身看自己最后一眼的眼角。黑幕滚下来，黑暗覆盖一切

　　——这就叫做“杀死”。

　　空白着一张脸站立虚空中的凯莉。右手血红指甲的手指变成分裂的蝙蝠，由人转换为吸血鬼。精巧玲珑的少女手腕。咔。尸绿色新手臂和缝合线。右手。膝盖以下的足，半个脸部。咔，咔，咔。在泥浆里腐烂浆液淹没小腿，脏脸上不屈的眼睛，由吸血鬼转化为僵尸。

　　我曾做过的把人转化为尸体的行为叫什么？性质是什么？就用全部力气和注意力去恨索恩就行了，不停下来恨索恩就不用去面对那种空荡荡的害怕。我的复仇是对的，但还要多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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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娜有时候会想起参观过一次的修女学校。

　　毕竟是挚友出身的地方。在严苛的集中修女学校，在卫生间，巨大的集中水管道，在里面关起门来小声哭诉祈祷的少女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那声音经过下水管道的声宏放大以后会曲折在屋顶放大到近乎嚎咒，马上被打断停止，少女们细声细气的哭泣组成修道院夜晚上空断断续续短暂哀歌。

　　一丝更加隽永，空缈而恒久的吟声慢慢渗透了每个人的肺部。光，天空撕裂出经过的路径扫清一切黑暗天幕阴障的光点。遥远看像鸟，随着接近逐渐变成无鞍无镫的二十匹粉绸般的神佑天马，在空中踏着它们的蹄，每匹马上前后坐着的二人也能看见了，伴随着十个有翼飞行的人型降落在地。

　　骑乘者下马，各个拿着半人大盆撒水晶粉末，全身覆盖着软皱金打的一体密封甲罩，包括头部，如同二十枚纯金的蛹。

　　“蕾娜？蕾娜在哪里？死掉了吗？”一具牧师防护服面甲翻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流泻而下。修女南希抱着头盔。笨拙地用厚重手套的手左右理着头发。

　　“南希！”蕾娜喊，“我就知道只要我给爷爷写信，你肯定会带批准的牧师人手来帮忙。”

　　圣职者军队装备水晶的锁链方锤，和白银的盾牌。大量的圣水夹杂着金屑水晶用手撒出，就可以镇压尸体不再被死灵魔法唤起。给圣山发魔网电报报告事况以后，这些援军从圣山传送到最近的维护有传送阵的圣光教神殿，然后直线飞来了战场——死灵法师将力量用于战争，已经是圣山于情于理都要管的范畴。

　　圣骑士是接受了神恩的眷者。他们的光辉武器得到了神圣力量的极大加持，同时自身也拥有极高的生命恢复和驱魔能力。圣骑士，微微散发光晕的绸闪的天马，好像出现的一切有翅膀的东西都能给人类军极大的鼓舞士气。

　　“神来救我们了！”众人欢呼，只有几个团长级战士还保持站立在工事顶部，与不死生物酣战半天，比较脆弱的士兵看见光芒直接跪了下去。

　　“这就高兴啦？还有更让你惊喜的事情在后面呢。”南希说。

　　为首的圣骑士拔出双头长剑，就像他拿着一个两端发光的剑柄，两头背向着射出两道光刃，剑指僵尸群。

　　极强大的力量控制，一刀划断出去能够劈巨石的刀分散分散分散，变成极大范围，尘土在空中轻轻落下来的力量。看上去没有任何效果，然后僵尸们脖子全部开始劈裂，断，喷血，攻击在他们的身体上又重新密集实体化了。

　　他能自如控制攻击范围，把一劈之力极宽广化，轻柔地拂去尘埃，或是收密集于一线，切断一个平面而左右1厘米的事物完好无损。

　　“这就是准圣级武技者的实力。”一个团长低下头，抚摸自己的武器。

　　从近处看，那个圣骑士手掌握剑握得紧如皮肤和金属粘连在一起，用力却不哪怕微微颤抖。面甲掀开，黄油团一样的圆脸，透明白短发粗而稀疏，像浸透油的灰色棉线，眼睛挤在皱褶里看不见和气的笑。

　　“不，“中年矮小骑士团脸笑着，收起背后扑打的巨型猫头鹰棕花翅膀，“向内收敛力量，每一击轻如羽毛，这只是准圣的入门。”

　　南希脸色认真，手上却把圆球头盔盖在了蕾娜头顶上：“这次情势很重要，看在索恩的面上也不能疏忽，赛义夫伯伯是自愿来看看的。

　　防护服牧师与圣骑士就位，军营的高台几乎因为这些人的站立，无火而发着通湛的微光，“好啦，你记得吧，应对不死潮水的标准处理措施。”蕾娜问。

　　蕾娜喊索恩不要屠城时曾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你不知道怎么阻止它！那现在，“知道”的人应该怎么处理呢？

　　“用圣水。圣水或者牧师的驱散是让不死生物安息的最快方法，神圣能量也能净化感染，然后把这座城市的尸体全部集中烧掉。灰烬深埋。”南希说，“从天上观测要感染范围，越快越好，对还有理智的生物喊话‘不要出门’，把街道清空，尸体由喷洒水晶粉末镇压，不再不死化，
　　在每一个建筑门面上浮现魔纹，禁止幸存者出门，把不死生物和人类隔离开来。截断从人类转化为不死生物的渠道。”

　　十个有翼圣骑士起飞出动，四散向四面，飞带着圆形圣光域立刻镇压了气氛，以准圣赛义夫为首，他突然严肃了那一团黄油般的脸，吻剑格，剑身棱在脸的中线慢慢拔出来。

　　“我向我的剑刃将沾染的一切生物请求宽恕。”他转转剑、抬眼。他身边其他圣骑士一齐说完整了祷词：“原谅我们接下来所行非慈悲！”

　　然后十个白影带着长长的光的残影，飞起来四散，开始任务。”

　　报告很快来了，城市感染了四分之一，不知道是谁、应该是多人合力用魔法造一道墙壁，海岬街道全部安好地在里面。

　　“好啦，放心安心，一切顺利，“南希拍打着蕾娜的肩，”这样的人手，我们一定可以把整个港口控......”

　　突然震动，一阵地面被拍般、所有站立者摇晃得近乎跌倒的冲击，刚刚有喜色的人们脸变色了。

　　那是什么？

　　极细而高的事物，仿佛一个杂红色的人踩着高跷，高度超越了稀薄的黑暗天幕，直衬在月亮里，高长而锋利狭窄的阴影慢慢划破每一张脸。船上到城中心沿路上，红色的碎屑“啪啦”掉在建筑楼顶。

　　“它”伴随着金属慢慢摩擦石块的刺耳声音，一步一步地向军营移动

　　在“它”之下之后是碧绿包裹惨白的幔影，巨型被捅破了的腐烂胶泥怪，正在缓缓摊平与扩散。视角原因只能看清一角，盘踞在城心，城市中心蠕动的一大一小两团鲜艳得诡异的颜色，说明事态已经超过了圣山控制。

　　停下来......谁能让这个活地狱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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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只留空的血迹人形。

　　因为真正的血的主人悬立在天空。

　　一小时前。

　　“不要再缠在仇恨里了。你是自由的，你走吧！”索恩和刚刚开始战斗没有什么区别地秉着剑。

　　“啊啊啊啊！”但是再次出现，再次被打倒的凯莉已经疯了，龇着牙，疯狂摇动唯一剩下力气动弹的头。

　　圣剑的声音并没有感情：“唉，索恩，她被锁在盗贼的生死观规则里，盗贼的教育就只有杀，杀，杀，然后是死，杀人而有自己有一天会被反抗被杀的觉悟是不存在的，这不是你灌输或者命令的。你如果有什么做错的话，那就是强者路过随手做的一件小事，会将弱者的一生完全颠覆无法抵抗。但那是世界的规则，不是你定的规则。”

　　“......所以，索恩，是时候你决定......”

　　杀死她，是吗？

　　少女脸上还挂着两道血泪，朝空中勾指，一具骷髅从后面承托着她娇小的躯干，将她慢慢扶到站立。

　　她拿开自己父母的吊坠，咬着坠子，扯断项圈绳子，把那颗宝贵至极的贝因珠人的力量传承吞了下去。然后发出少女音色的，却像是野兽的惨叫。

　　凯莉怒瞪着索恩，双手撕开自己皮衣领口。手背上骨骼暴起、形状突出于皮肤外的力量，沿着两条锁骨撕向两边，一片雪白上几缕抓痕和渗血，犹如血果冬青。

　　她撕开自己的皮肤就像扯烂一件贴身斗篷一样，剥开里面的猩红。面朝天空的这张脸也慢慢从边缘向鼻尖被血色覆盖。

　　瞪大到极限了的眼睛，红血珠和泪珠一起，在她的颈项四周掉落，但是不是抓痕的出血。

　　由抓痕开始，她全身渗出绯色不透明液体，覆盖体表。红水波漫过的腿和足，朝后生长变型。突然她一动，激烈裂开，刚刚表面结成的薄如蛋壳的平滑壳碎成无数镜子碎片。碎角质包裹躯体各部分，构成恶魔般的铠甲。

　　凯莉不再依赖骨骸的牵扶，像被无形的手慢慢托起一样直立站起，突然两根锋利角质像痛的具象结晶一样刺破头皮横长而出。唯一残存是人类的手臂垂直伸向天空，也立即被指尖开始的渗液挂上一串串固体化红液“珠串”。

　　她身上的变化不是被迫，这是她有意识的最后手段。

　　”凯莉“慢慢地站了起来，曾经是人面的眼窝深陷，一层壳膜遮住了包括脸在内的体表，像一根血肉质地的布条横向蒙住了她的双眼；她的小腿极度延长而以下变成膝盖反弯，两脚已经变成了钟摆形状的骨镰刀，刀刃向下，锋利至极的断头台双足，将踩过的行迹上的活肉通通切割为二。

　　就这一次决着所有仇恨。

　　不再逃跑。

　　血统的混杂加上执念如同毒火时时煎熬，再加上死志，最终造就的就是这畸异的、除了攻击性以外什么都不剩下的外表，壮烈的变身，这是她能榨出的最后的顽强与不屈。

　　高高站起的绯色魔怪凯莉，踩断沿路的一切，“咔咔”踩断来拦截的两个活人手臂，眼睛已经瞎了，朝着唯一方向永远前进，踩踏拦路的一切，将一切化作两脚下的深沟，一直走下去——朝着变身瞬间索恩所处的那个方向。

　　变形后的第一踏，她踩碎了腐渎教堂的屋顶。

　　”多么美丽的‘黛尔兽’啊！只有极致的愤怒才能做到！极致的愤怒，盲目的愤怒，只会朝一个方向前进并且把障碍全部切碎踩成尸块......偏执着朝着一个仇人扭转，就这样变成怪物，很不错吧?“无目的巫妖仰天哈哈大笑。

　　“凯莉”脚上的钟摆铡刀越来越长，超过几倍身高，白色横纹肌肉补进了这对过于修长的卓越小腿。

　　巫妖仰望着不断掉落碎片的天空方向，站在投光面积的地面。

　　　”不愧是一开始那么亮眼的孩子，我就知道她有能力把我种在她体内的血芽发展变异到这种程度.......其实我对你的所有帮助，就是因为你是一口怪物诞生的苗床。从来没有什么给予你我手里能拿出的最高贵的血统，你没有变成我想要的‘嫉恨”，你这个姿态应该被命令为‘愤怒”。可这和我已有的收藏已经重复了......”

　　他晃神般地对着天顶照下来的光喃喃自语，不顾那晨光已经开始腐蚀他面具以外的脖颈皮肤，巫妖荒唐至极地自顾自说着，最后一弹指：

　　“......所以自生自灭去吧。“

　　龙翼恢复的索恩飞行攀登上被一切为二、一半坍塌的教堂屋顶。

　　就是这个人。把凯莉“帮助”，故意培养成怪物藏品的“收藏家”。

　　疯长的骨骸如暮春的杂草聚拢一个尖试图触碰空中的索恩，索恩升高高度躲避，两根骨钩如同昆虫魔兽的爪，前后划破索恩刚刚站立位置的空气。

　　但是这是最后的反抗了。

　　索恩降落在被横豪的数剑清空了的室内，走向无面男人。

　　是你把她变成这样的。

　　“不，把她变成这样的人是你！”对方像知道索恩在想什么一般。他喘着气靠墙坐在骸骨大厅，右小臂放在屈起的膝盖上，本来飘在他身边的魔法书早已散落成页，黯淡落地，“我听过她的经历，我只是夹在饭里让她吃了能‘变强’的魔法素材，教了她融合刺激不同血统的方法，但是是她自己想要这样做啊！你认为我对她做的不是帮助而是杀害？”

　　索恩一剑把大量骨骸粉碎，在刚才与贤者撒加门农一战，魔力耗竭的巫妖，袍子被踩住了摔倒地上，指挥杖从手里脱落滚进骸骨海缝隙。握住他的手臂，索恩拿着巨剑不挥，只是拿着，将白炎开到极致，慢慢地、一寸一寸，“放近”他的胸椎将白火完全渗透进这个肌体。

　　惨绿色一般的持续叫声。刚刚聚集的充满刀刃的骨墙坍塌，其他培养待异变的吸血鬼孩子变作蝙蝠散，巫妖尸体上升起的荧光形体消灭散成绿雾，丝丝缕缕地飞走。“他会回命匣！”一旁被囚禁的贤者撒加门农说。索恩圣剑白火补刀一扫。被净化的尖锐爆鸣发出，鬼魂烟消云散了一半，剩下的无力精炼隐藏外型的一大股绿雾烧向天空。

　　结束了吗？那么现在去黛尔兽——凯莉——那里。索恩飞在天空中，所以看到景物双影才意识到世界在摇撼。

　　抽掉塞子的浴缸流光水的反向过程。由一个圆而小的漩涡开始，像是一只盘亘、腐陷于街道的巨大绿色鼻涕虫。第一次看到浓得会被误以为是流体的怨气团块，内里包裹骨骼，寒气冰霜化的表面维持了它是固体。周围隔空围绕很多很多淡蓝光环，是飞速运动的冤魂。

　　三头骨龙从天而降，陷入冒泡的绿色与之融合。城市里直接起了一座丘，龙脊就是山峰顶峰，比山峰更绿，比翡翠更翠，翻卷热沸的脓绿色的肉块里全部是哭嚎的怨灵，一步步间里面烂成一座腐朽的圣殿。

　　在这个怨气包裹的死灵城顶上，三个龙头是三根燃烧的森青紫的烛，下颌吊着倒吊的骷髅和腐败浆液聚成的长须。而龙身的骨变成了随呼吸不断规律刺出又收回十数米长的骨刺，如同某种精密的机械乐器。

　　一个一个荧得发黄的孔洞亮了。数十团命火，分散在身躯不易被攻击的所有角落，淡蓝色冤魂能量编织成的半实体骨翼从后到前环抱着这一躯体。

　　烂泥的海“转过头”来了——路上，所有被吞没的人自动被解算成微淼大的命火，通过三根烛炼化后融入怪物原本的命火团

　　而凯莉一步一步重重地，尖锐金属声踏得地动山摇地，继续踏向港口。

　　一个圣骑士飞来，无法靠近就坠落在让人要疯掉的鬼哭精神污染中。所有人塞着耳朵远远看着绿色淤泥海上徐徐拍打翅膀的红点：

　　他怎么能坚持稳定那么久？

　　飞行越过无数绿色毒气的屏障，索恩肩上一块铁沾到一点就融蚀黑色蜂窝孔洞，接近面对，浓得视线都看不清的毒雾和热气。然后锁定了瞄准位置。

　　借用淤泥怪肚子下面覆盖的街道网，光柱完全灌注进路系统里，被略曲折导向，像网一样散开，怪物外壳曲线还是完好无损的，却开始慢慢地侧倒下去，倒了四分之一，里面骨头部分疯狂生长撑住。雪花，骨骼如结晶的巨大雪花枝蔓，出现在巨型魂腐怪内部。

　　三颗变成橘色眼睛的龙头开始一个一个吐出浮空的淡紫色的圆球，轻如里面灌有烟气的肥皂泡，而每爆散一个大量雍容而出的不是白烟，而是散逸的冤魂，遮蔽视觉、一触即死，那些球移动缓慢但是四方包围地，充斥完了周围的空间

　　地面恰好有一个人被牧师救出。“这是什么.......”平民伸手，无法说话的牧师来不及阻止，然后就是面积波及一圈建筑的爆破。

　　那个球爆破，大量鬼灵们应声而出，贴地飞行着一个一个绞杀缠住活物，被攻击的从平民到厩中马匹，体表淡蓝结寒冰，就此被冻成一尊冰雕的躯壳。

　　第二发光炮。索恩左手握着紧贴剑护手，右手遥远地握着配重球，以左手为杠杆支点搅动圣剑，在空中划下大面积光幕，结晶的脆骨巨大宫殿爆碎了。

　　聚灵圆球接连自爆，抵消圣光保护着烂泥怪物的前段身躯。被刮剩的碎片体积，以头颅为核心维持着一柱，命火球并没有损失多少，如今聚拢成一朵了。

　　怪物周身的光影烧红的铁四周一般扭曲了一下。它进化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难道它们是按吃下去的疼痛而不是时间长度来进化的吗？巨型烂泥怪反而利用转移了吸收的光炮的能量，大量瞬间死去即结晶的骨骼，在体表成盾。整个怪物前半身百面盾向命火周围聚集，更复杂华丽坚固的形态。

　　同时烂泥怪拼命地抖身，抖出大量胶泥落地就变成结晶固体的剧毒尖刺，数十米长的矛枪，有两根尖锐差点擦碰上索恩腰间和大腿，索恩剑挥舞击落。更多长骨针吐出以后乱七八糟地分散堆在空间里。

　　像棘刺海胆一样，它把骨质部分全部拿出来拿到了外部，其中还有裹在可以隐形的鬼魂质地里，所以完全视觉不可见的——一种禁止索恩再从空中飞行移动的封位。

　　然后其中半米直径的一根，正对着索恩的胸口刺出。

　　......

　　索恩是用剑为盾，把整根棘刺接在剑面上，以坐姿被捍进墙里的。

　　索恩自嘲，我这个无痛觉的人，伤口居然可以感到诅咒撕裂肉块时的痛。用力使棘刺裂开粉碎，再一振翅，穿梭过无尽的荆棘分割，回到怪物头部的高度。

　　普通的光炮恐怕不行......索恩咬起一边的嘴角。

　　一发龙火缠着的光炮，对面龙骨伸到空中巨大，命火已经聚集在尖端上，恢复成透明绿色的敌方死灵法师。淡泊彩虹色的大剑光柱把他贯穿刺在骨龙顶的尖刺们上，防御罩变为融雪，袍子变为破布，烂挂破布变为灵体皮肤，皮肤又变为绿色纯透明的昂头举手尖叫的骨骼。

　　所有的绿色灵魂聚集，枯死成了物质的纯黑淤泥流。一突一突，从龙火烧烂鼻涕虫巨怪的斑纹里，骨刺暴穿，冒出无数幽灵逃跑，据点的士兵看见一角的、看不见的，全都朝向那个方向目瞪口呆。

　　打掉烂泥露出骨和巫妖本体上半身，把他吹死在骨尖往里胸口贯通几十米，龙骨全染血，下面烂泥烂化掉，把他的骨头吹成白骨澜海铺在去海边的路上。

　　三个龙头碎了，其中一个滚出方形的金属匣掉落在地上。绯影和骨刀反光一闪，从未改变过前进方向的黛尔兽凯莉，恰巧一脚将这个拦路的，脆弱而直系巫妖性命的小匣踩断。最后的断魂的声音，就像挤爆一个瘪气球，巫妖彻底从世界上不存在了。

　　死于命匣被碎。一个巫妖被自己当做奇珍异兽藏品来训练变怪物的孩子杀死了。

　　......

　　很累了。但是来不及疲惫。

　　那只哭泣的绯红怪兽，还在朝着一个方向行走，踩断途径的一切。

　　绯色踩着尖刀的铠甲人，不纯的红，恐怖而尖锐至极。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包裹在甲片里 ，铠甲崩裂的声音像怒吼哀嚎。

　　以泯灭神志为代价，她从她不喜欢的弱小少女，化身成了没有瑕疵、没有弱点，会一步一步移动的斩头架。狂怒、沉重、毁灭自己和目标之间的一切，现在她脚下的刀一摆就裁断一座房屋。

　　凯莉的暴走踏坏了沿路的城市结构，这双刀脚砍断了教堂。砍死了自己的始作俑者，她眼睛渗血地继续向前推行，在人格逐渐剥离的混沌中。

　　“凯莉”作为人的那一面已经唤不回来了。

　　她朝一个方向一直踩，向着渡口，到达军队的船的方向，甚至城市里被战争翻出的骨骸们都蠕动着，要为她搭建的桥伸出海面——

　　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了。我曾经杀你的同伙，是因为他们想要我的命；我现在最终下决心杀你，是因为你要杀掉我的军队的命。

　　强者和弱者。我无意间改变了我不会注意到的路人的一生。是吗，但是我同时知道另一件事。

　　世界是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双标而不讲理的愤怒而改变移动方向的。

　　索恩围绕着剪刀脚黛尔兽，一边飞行一边挥剑，砍进去的地方就内凹，爆碎成晶簇，两跟足刃从边缘开始被震成了尖锐的碎片。

　　“它”的动作慢下来了，仰头分辨新的“要锁定目标”索恩的位置。

　　索恩侧身躲过锋利无比的镰刀巨足的踢踹，纵跳到黛尔兽胸腔的高度，对准如今肋骨嶙峋的紫红色可怕盔胸按下了手里的剑。

　　你口口声声说我靠的是血缘的力量，但是打败你的这把剑，是我用危险，努力，痛苦，几乎死亡换来的，不是血统。

　　第四发光炮。索恩剑甩身后蓄力全力，把光炮内收聚集成巨大的球形，以那些幽灵气球的方式向各个方向清淡地爆破。能量四散开只有一瞬间，向后吹散吹飞她身上的驳杂红色铠甲，巨大刀刃裂块，恢复露出成里面的正常人类的脚，“她”向后从“它”的怪躯之中落下。

　　满天红色粉末夹杂光末，凯莉闭眼，慢慢地，轻轻地飘落。只剩下脱不下的红舞鞋，还在继续往前走的刀刃足发出刮石头声音，唯一立在原地的刀刃尖失去平衡，绞着砂石，旋转一半沉重倒地。

　　少女仰躺倒下在铺地的碎片中。

　　圣剑的力量是不死生物的克星，而凯莉那一爆裂中入肤的冲击还是太大了。她全身最后燃起白火的部位，是不甘的眼珠，已经恢复白色却依旧充满血丝，死死地盯着索恩。很快少女只烧剩下一堆新鲜的灰烬。

　　我曾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去走另一条道路。

　　“你很勇敢。”恢复的撒加门农对少女的残骸，那抔闪闪发亮的桃红色骨灰，浅鞠一躬。

　　下一次出生，不要生在用毒素熏陶教育你的人群当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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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面黑暗天幕搅拌晨曦的天空，终于阴云退尽，宝贵如钻石的完全的白天照进来。

　　清理僵尸堆积，索恩捻白火焚烧。使用圣剑的白火时感觉到身后有视线盯着，索恩没有特别在意。

　　收集来的其中也有巫妖的尸体。索恩点燃剑面无表情地走近。剑光刺穿这具空空的躯体，光焰就会从洞穿的伤口和五官通出来，像是从内部被点燃，然后火焰蔓延到周身烧尽扭曲变形的身体直至成灰。

　　换了一身灰袍的贤者昂头：“看了很久了，下来吧，两位！”

　　“是的，我们需要回收墨洛斯的尸体和命匣的残骸，那么就不客套了。”

　　两个人凭空从青白如琉璃的蓝天跳出来。索恩知道那是比魔绳术类似而更高阶的隐身魔法。马蹄胡从两侧脸颊向下延伸的毡帽大衣的男人，和一个高瘦蜡黄，尖锐巨挺的鼻子如同鸟喙的盘着棕白相间头发的女人。

　　“智慧高塔最后才来，真是不愧‘魔法师的监督者’机构之名。”贤者杵杖语带冷嘲，“你们来不可能只有这一点任务吧？”

　　“您知道，我们的创始人痛斥亡灵魔法是‘魔鬼的魔法’,称它‘残酷、非正义，道德败坏’‘将会带来神不可饶恕的杀孽’。而任何领主和国王都不得死灵法师作用于任何人类之间的战争,违反者将被施以‘绝罚’，却不是他一言，而是整个议会八十六名魔法师代表商议决定的。”

　　“我接受你们智慧高塔的监督灵魂，但是这一次，我是率先使用死灵魔法的吗？“

　　“显然不是。”女监督者说。

　　”对手和他的属下是人类吗？”

　　沉默。“那么这就不是干预战争，而是两个不死者间的内讧。所有军人和尸体都是我的证人。”贤者撒加门农说，“你们没有更值得监控的事情了吗，对方可是勾上了吸血鬼的巫妖。”

　　男女监督者深吸一口气。女监督者闭目：“对的。还有一种比死灵魔法更恐怖的如果用于战争的魔法,这世界上比亡灵魔法更不可能被神原谅的魔法。我们战栗到只敢观测现世，不敢干预的魔法。唯一杀人总数超过百万的魔法分支。”

　　对方居然吞了一下口水。“血魔法，吸血鬼的剿血术。”

　　撒加门农淡然傲慢地问：“所以你们不去回收尸体，查找法师塔和地窖，验尸对方是否有接触血魔法的痕迹？”

　　男监督者脱帽鞠躬：“是的，我们没有理由在这里继续叨扰你，打扰了，”

　　两个高塔魔法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