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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花溅泪 ...

  •   熙平四十一年,仲春。

      御史台的春巡即将开始,已经升任御史大夫的陶悠然在准备行李。

      这时管家来报:“老爷,屈侍郎来了。”

      “请他去秋霜园,我马上过去。”

      陶悠然喜好种花,特别是蟹爪菊,所以在自家辟了一个园子专门用来种花,一到秋天,秋霜园就会遍染金黄。

      春天的秋霜园只有一片绿色。屈长兰来陶府的次数多了,就轻车熟路找到了曲径里一块隐秘的地方,他伸手拨开灌木叶子,仔细检查了一下。

      “看来他还是没有发现啊。”

      一株兰花静悄悄地开在那里,未开的花苞有些低垂。这是屈长兰偷偷种在这里的,他想看看陶悠然那个菊痴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家的花园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子蕙?”

      陶悠然的声音传来,屈长兰起身拍拍衣摆,然后坐在了小径尽头的石桌旁。

      “延年,我在这里。”

      “轻寒和天简呢?怎么没见他们来。”

      “轻寒还在中书省忙着,天简也在兵部不知道忙什么呢,总之两人现在都很忙。”

      桌上摆了几个食盒,陶悠然在他旁边坐下来。

      “明天你就要出发了,我给你做了几盒点心,都是你爱吃的,记得带着路上吃。”

      “春巡来回也就一个月而已,你用不着做这么多吧。”

      陶悠然一个个翻看食盒,发现里面确实塞满了他爱吃的东西。

      “你这人一忙起来就容易忘记吃饭,这次千万不要再忘了,要是回来还跟去年一样我可饶不了你。”

      去年秋巡的时候陶悠然也是带着几盒吃的上路,到最后回来的时候居然纹丝未动,屈长兰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已经变成了蜘蛛的巢穴一般。

      “你做这么多,不怕我吃不完发霉吗?”

      “所以你要快点吃啊。”

      屈长兰笑眯眯地看着他,又道:“听说这次春巡你会经过扬州,哎,不知道余容现在怎么样了。”

      想起十天前收到的消息,陶悠然看着他说:“放心吧,余容是个坚强的人。”

      ***

      午后的百花阁极其安静,只有李微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猜猜我是谁?”

      眼睛被一双纤长的手遮住,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小牡丹啦!”

      “哎,没意思。”

      李洛苏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每次你都能猜中。”

      “因为现在只有你还在玩儿这个啊。”

      李微萱想起他们还小的时候,几个姐妹总是带着李洛苏玩儿这个游戏,现在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白虎趴在一旁眯着眼睛晒太阳,尾巴一甩一甩的,李洛苏问道:“你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五月十八。”

      “没想到你居然也嫁出去了,还是真的嫁给了江湖上的名门大派,看来你的女侠梦终于要实现了。”

      “什么叫居然?你这家伙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不会说话。”

      李微萱伸手揪揪他的耳朵,幸亏现在两人都是坐着,不然还得麻烦她踮个脚。

      “最让人没想到的应该是你都已经十九岁了。”

      这几年间,李洛苏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身架节节拔升,现在比李微萱高出一个脑袋还多,看上去已经是个大人的模样了。

      曾经被众人宠溺的可爱小团子如今出落的玉树临风,身量挺拔,玄发高束,衣着华丽贵气逼人,脸庞虽比小时候棱角分明了许多,但明艳张扬的神情倒是从未改变。

      李微萱心里感叹着,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好福气,将来能嫁给自己这个貌美如花的弟弟。

      “当年以为大姐嫁出去以后,你们要很久才会嫁人,结果二姐新年刚过就嫁了出去。”

      那是因为年市上她刚好遇到了来游玩的梁国太子啊,而且还是倒追的人家。李微萱想起那场相遇仿佛就像看了一部话本。

      “三姐因为甘州节度使穿的衣服好看就真的嫁去了边境,四姐和五姐居然同时嫁给了齐国公和庆国公。”

      甘州节度使穿的可是当地的特产丝绸,每年光靠这样东西就跟其他国家有几十万两的贸易往来,虽是边境但李海棠可不傻。齐国公和庆国公,一个懂歌舞一个爱看戏,李清荷和李茉莉也算是嫁给了有共同爱好的人。

      “最夸张的是六姐你,去年陪父皇微服南巡,半路遇到打劫的,救你们的刚好就是凌霄山庄的少庄主,我看你的故事才最应该被写进江湖话本里。”

      李微萱拍拍他的脑袋说:“就别瞎操心我们的事了,多想想你自己,以后父皇和母后就靠你照顾了……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好好上课?”

      李洛苏突然有些心累。

      你们是约好的吗?怎么每个人出嫁前都要问我这个问题?

      ***

      被李微萱从百花阁赶出来之后,李洛苏就去了习武场。

      这几年里,他跟太傅的关系时好时坏,跟太保的关系倒是一直都不错。

      “清台,你百步射箭练习的怎么样了?”

      “殿下你来了。”余凌波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道:“还行吧,不过我是真的不太擅长武课。”

      余凌波上月刚过完生日,已经二十有三了。他也长成了一个才俊青年,很受世家千金们的欢迎。

      李洛苏随手抓起大弓,搭箭射向百步外的靶子,正中靶心。

      “不错,进步很大。”

      “太保!”

      荼沉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洛苏转身朝他跑去。

      “你看我射箭已经这么好了,就教教我剑术吧,有朝一日我要是御驾亲征就能用得上了。”

      习武这么多年,李洛苏虽然弓道不错,但其他方面都只是花架子。

      漂亮的少年冲你撒娇,是任谁都不会拒绝的,何况还是一国太子,但世上总有人是例外。

      荼沉水拍拍他的肩膀,道:“现在天下太平,剑术不是必须的,若是发生战事,交给将军们就足够了,你现在的主要精力应该花在学习如何治理国家上。”

      李洛苏听了这话略微有些不高兴,转身又对着箭靶拉开了弓。

      一个下午之后,百步外的箭靶上插满了羽箭。

      “殿下,明天太傅就要回来上课了,留的作业你做完了吗?”

      听余凌波这么一说,李洛苏才想起来端木药半个月前急匆匆给他们留了作业就下课了,然后就一直没再来东宫,开始的时候他还很高兴,拉着余凌波疯玩儿了好几天,然后才想起来变态老夫子的惩罚。不过作业留的不多,他早就写完了。

      说起来,变态老夫子最近干吗去了?

      李洛苏一想到这件事,就有些好奇。

      “清台,我有事先走了,弓箭你帮我收拾一下!”

      ***

      李洛苏还是第一次来到端木药的家门口。

      他抬头看了看右丞相府的牌匾,上前敲了敲门。

      “没有人吗?难道都放假了?”

      李洛苏使劲儿一推,丞相府的大门轻易就被他推开了。

      明明还是春天,但这偌大的府邸里却让人感到有些萧瑟。李洛苏一边好奇的到处逛着,一边寻找端木药的身影。

      这宅子怎么跟太傅一样无聊……

      前两进宅子搜寻完毕,冷冷清清没有看到一个人的身影,李洛苏只遇到一只趴在台阶上的金眼睛黑猫。冲它招招手,那只猫也不理他。

      自讨没趣之后他朝最后一进走去。黄昏时分起了一些微风,风中夹杂着一些清新的花香,还有一丝醇厚的酒味。李洛苏加快脚步向前,转过一道拱门眼前豁然开朗。

      风中的香味来自那一大片粉白的芍药花田,花田中有一个让人熟悉的身影。

      “太傅!”

      李洛苏跑上前去,他本想给端木药一个惊喜,却在三步之外停了下来。芍药的香味让他有些不舒服,而端木药现在的样子则更让他陌生。

      印象里,他的太傅从未如此失态过,每天都穿着整齐的官服上朝工作,即使生了一张好看的脸,也总是一本正经,只有他上课表现好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有时候太傅完美的总让李洛苏以为他是圣人转世,而现在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端木药的脚边七八个酒坛子东倒西歪,墨色的长发胡乱散着,衣服皱皱巴巴,双眼通红,雪白的下巴上仔细看看还有一圈青色的胡茬。即使已经喝了这么多酒,他还在一杯接一杯不停地灌着自己。

      这种街边醉鬼的样子,李洛苏绝不承认这是他的太傅。

      明明总是教训我要注意言行举止,不能饮酒过度纵情声色,结果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喝得酩酊大醉,跟个要饭酒鬼一样,还有什么资格为人师表!

      李洛苏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劈手夺过端木药的酒杯,冲着他讥讽道:“太傅好兴致啊,平日里装的人模人样,今天怎么就端不住了?你看看你这么丧,是死了爹妈吗?”

      端木药本就心中郁结,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多日积累的悲愤之情有如开闸的洪水,朝着李洛苏奔涌而来。

      “李!洛!苏!你给我滚!”

      “……你说什么?!”

      “我说滚!我让你滚!”

      李洛苏一时间震惊的动弹不得,端木药从未喊过他的大名,从第一次正式见面起就一直叫他牡丹,而且也从未冲他发过如此大的脾气,即使他睡觉逃课不写作业,就算拿雪球砸了太傅的脸,他也从未火冒三丈,更别提说过一个“滚”字。

      酒杯掉在地上的声音使李洛苏回过神来,从未受过这种脾气,他也内心火起:“端木药,你自己发神经就算了,冲我发什么脾气!既然让我滚那以后你也别来我的东宫了!”

      李洛苏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了出去。

      *

      “听说余容回来好几天了,怎么不见人影呢?”

      梅时凉和屈长兰打算来拜访端木药,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撞的差点倒在地上。

      “轻寒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哎,刚才那哭着跑出去的是谁啊?我怎么瞧着有些像……太子?”

      梅时凉一边揉着他的腰,一边问屈长兰看清楚了没有。

      “好像……确实是太子,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快进去看看吧。”

      *

      骂了一通人后,端木药躺在花丛里,有些浑浑噩噩的,他隐约觉得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哗啦——

      一捧凉水兜头浇下,端木药立时清醒了过来。

      “醒了?这两天喝了不少酒吧?”

      梅时凉把他拉起来,扶他坐好,端木药抹了一把脸,问:“你们怎么来了?”

      “幸亏我们来了,不然你要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屈长兰给他倒了一杯醒酒茶,端木药喝了之后总算好受了些。

      “我刚才看见太子哭着跑了出去,你对人家干了什么?”

      我能对这小家伙干什么……端木药思索了一下。

      “……我,好像骂了他一顿。”

      他把李洛苏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听的梅时凉直摇头。

      “你看看你,虽说我们都知道你是端木师傅捡来的,他对你有如亲生父亲一般,你回去给端木师傅奔丧,我们理解你心情不好,但太子并不知情啊,你不把缘由告诉他,他怎么能理解你呢?”

      端木药觉得有些头疼,他揉着额角,说:“人生不易,太子虽说生在皇家,但命运极好,从未见过权力倾轧,天真烂漫不懂生死之事,这种事说给他听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想起曾经问过他什么是爱情的那个小团子,小家伙最多为爱情困惑一下就够了,这种沉重的事在他遇到能扶持他的人之前,最好还是不要遇上。

      微醺的空气中传来友人们的叹息。

      “你啊你啊,希望你明天不要被他赶出东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花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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