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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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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适青护着萧绝云留在荷塘边,萧绝云自被救起来后,便昏迷不醒,幸好没有性命之忧。眼见着整座萧府如同被一团黑气笼住,诺大一座宅院,竟然静悄悄无一丝动静,仿佛所有的人都已经睡死了过去。
他很是担心师傅,却记着师傅走前交代他,无论如何不得离开荷塘,再焦急也不敢擅自跑去找孟舜之。万没料到那女子竟然是如此骇人的一个厉鬼,而之前对他言语凄凄,神情哀绝,看不出半点做戏的模样——她真的是萧绝云的娘吗?
孟适青活了十二年,从没遇到过这样擅于欺骗人的——鬼。
是了,因为那已经是鬼了。人死为鬼,精神离体,各归其真,鬼有所归乃不为厉。觉性者落阴阳轮回;迷性者,无依归之,所以堕而为厉鬼。
鬼为厉而必害人。
师傅曾经教过自己的话,为什么不记在心上。
那鬼既然滞留于这世间,必是怨气所致,无所依归。自己怎么会看不破,生生的被骗,自以为是一片好心,结果却是放出了厉鬼,不但没有帮到小少爷,反而差点害了他的性命。鬼言鬼语,皆不可信。师傅的话,为什么自己不听。
若是师傅有个什么好歹……孟适青浑身一抖。
铺天盖地的悔恨席卷而来,他恨自己一念之仁,恨自己年少无知,轻易被骗。更恨自己竟然被那女鬼所惑,竟然怀疑自己的师傅。
那是他进了萧府后,唯一真心待他,将他视若己出的师傅啊!
正悔恨交加之际,忽然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传来:“小公子……”
他身子一抖,几乎不敢回头。隔了半晌,强迫着自己回过头去,只见一双湿漉漉的手臂自池塘的岸边攀了上来,慢慢的,一道人影爬了上来,赤足长裙,隐隐可见雪白的脚踝上,血迹斑驳。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女。
“你……你是谁……”孟适青发着抖,心里已经知道这必定也是个鬼了。
“小公子莫怕。”那少女幽幽的看着他,“我原是这府内的丫鬟,五年前被少奶奶害死,魂魄被她所拘,逃不出这荷塘。那鬼阴气甚重,怨念极大,当年被孟先生镇于池底,如今不小心放了出来,只怕孟先生想要再收她,绝非易事。”
孟适青一听此言,顿时惊慌一片,也顾不得她是个鬼,忙问:“那该如何是好?”
那少女道:“当初孟先生埋下那对石狮子的地方,便是萧府的亘处。亘为鬼门,孟先生要将她收服,必定要将她再赶至此处。小公子若见她欲逃回荷塘,千万要拦住,堵住其口鼻,以纯阳之气绝其阴气。”
孟适青疑惑道:“以纯阳之气绝其阴气?莫非要渡气给她?”
那少女笑了笑,道:“非是渡气,不过是阻其阴气外泄。只是要委屈小公子,要去与那厉鬼嘴对嘴了。”
孟适青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道:“多谢相告。”语气一顿,轻声道:“只是,我却听师傅说过,要治鬼,最直接的法子乃是用桃木取其心窍,而非渡气。”
那少女原本含着一丝笑意的脸,陡然间失去了颜色。她的胸口处不知何时已被深深扎入了一根桃木簪,露在外面的半截簪子,正握在孟适青手内。
孟适青用力一推,那桃木簪立时便完全扎了进去。
“鬼言鬼语,我再不会信半分。你……便是那厉鬼吧。”他盯着那少女渐渐开始扭曲的脸庞,“如果你真是这府内的丫鬟,想要帮我。在我坠入荷塘之时,又怎会想将我拖下去淹死。”他轻笑了一声:“幸好,我戴着的木簪乃桃木所制。一开始情急都忘了,如今总算……”
话还没说完,只听那少女狂叫一声,狰狞的面孔终于化为了萧夫人的样貌。胸口处插着的桃木簪不停的滴着黑色的血,她一把伸出手,掐住孟适青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不愧是那瞎子的徒弟,果然和他一样狡猾,一样狠毒!”她纵声大笑起来,眼见着便要将孟适青活活掐死,却听一声怒喝:“孽障!你果然逃到了此处!”
原来孟舜之对上那女鬼后,再不留情,痛下杀手。那女鬼倒也厉害,竟不惧他的法器,只是一阵抵挡后,便忽然化烟逃走了。孟舜之心知她之前被桃木剑所伤,阴气外泄,急需吸取阳气增强法力。料定她必会逃往荷塘之处,急忙追来,却听她厉声笑着说出的那番话,心下一惊,暗道莫非孟适青已被她抓住了。
那女鬼一见孟舜之,瞬间眼红,猛然将孟适青的身子一扭,强凑过去,压在了他的唇上。孟适青只觉一阵头昏脑胀,气息瞬间被掠夺,死命一挣,那女鬼一把将他抛开,面向着孟舜之大笑:“你的好徒儿,害我差点便着了道。孟舜之,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孟舜之冷声道:“你虽出身青楼,萧老爷却未曾嫌弃过你。可你自伤身世,又恐萧老爷移情,渐渐对他身边的美貌丫头心生妒恨,被池中的女鬼所惑,竟然为虎作伥,不惜害人性命,助那女鬼吸人阳气。事到如今,还想将小少爷和萧老爷一并害死,天理难容!”
那女鬼厉声大笑:“我与萧郎注定只有七年姻缘,五年前他便该阳寿将终,死后自当堕入轮回,我却不肯就此放手,便是化为一双厉鬼,也要永生永世在一起!”
原来这萧夫人,虽嫁入萧府,却始终自觉低人一等,对萧靖苍越是痴情,便越害怕他有一日移情别恋,以致于见到他和府内貌美的丫鬟多说了几句话,便嫉恨不已。怨气所致,竟被荷塘内的厉鬼趁机而入,附了她的身。时间一长,萧夫人的魂魄渐渐与那厉鬼合而为一,竟然生生成了活罗刹,吸人阳气,害人性命。得知萧靖苍命数将近,怕他入冥府投胎转世,再不能相聚,便起了将他杀死,魂魄拘在身边的念头。谁知被孟舜之识破,施法将她镇于池底,不得超生。
女鬼仰头凄笑:“我不过是想守着萧郎和云儿共此一生,何错之有!人有人道,鬼有鬼途,与你何干!而你逆天改命,延了萧郎的命数,一样天理难容!”
孟舜之面色微微一变,叹息道:“一点痴心,何以执拗至此。当年我怜你情痴,留你一条生路,谁知竟是自埋祸根。”面色一端,“我自知命数,既逆势而为,自当承担后果。只是你恶性累累,且不知悔改,便是我阳数将近,也会先收了你这厉鬼!”
那女鬼阴恻恻笑道:“谁叫你当年斩草不除根!”
身形陡起,向着孟舜之直扑而来,阴风袭面,竟是恨不得同归于尽。孟舜之闪身避过,祭出八卦铜镜,女鬼猝不及防,被定住了身形,孟舜之趁机用七寸桃木钉打入其九窍,女鬼惨叫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泥地上蜿蜒出一片赤黑的血迹,女鬼扭动着身体凄号:“萧郎!五年前你眼看着我被打入池底,如今又亲眼看着我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么!我不过是想和你永世相守,为何不救我?为何不救我!”
萧靖苍跌跌撞撞刚赶至荷塘,见到这一幕,又是胆寒又是心酸,苦涩道:“蔻娘,既然已是缘尽,你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铸下大错!”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女鬼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一抹绝望的惨笑,“萧郎,你……又如何能体会我心里的苦……”
其性本洁,奈何堕入风尘,身不由己。一遇良人,自此情根深种,却因萧老太爷所阻,送至外地,被逼为人妾。好容易逃了出来,终于再得和萧郎相聚,却无时无刻不暗伤过往,恐为情郎所弃,恐终不能相守。
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取蕴苦,求不得苦。
终成厉鬼。
她慢慢转过头,赤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孟舜之:“如果不是你……我和萧郎,又怎会不得相守……”
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身子终于伏在地上,再不动了。
孟舜之长叹了一声,走过去,低声道:“既知求不得,为何又要一再强求。劫数皆由心生,此言不虚。”
正要拔出桃木钉,彻底将那女鬼化灭,忽然听到孟适青惊呼一声:“师傅,小心!”
他的身子被狠狠的推到了一边,随即,一股湿热而带着血腥味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耳边传来孟适青低低的一声闷哼,随即是那女鬼声嘶力竭的狂笑:“竟然被这小鬼坏了事……孟舜之,你注定绝后!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中,那女鬼慢慢的化为了一缕灰烬。孟舜之浑身颤抖起来,他看不见,却摸到了犹带着血迹的半截手骨,插在孟适青的胸口。
那女鬼临终前最后一击,原想掏出他的心脏,却被孟适青挡住了。五爪直插进他心脏,眼见是活不得了。
“适……适青……”声音不由自主的抖起来,孟舜之不敢相信,自己好容易得来的孩子,好容易才寻来的徒儿……
“师傅……”微弱的气息不停的抖着,孟适青颤颤的双手想要来摸摸孟舜之紧搂着他身体的手腕,“不要怪适青一时糊涂……徒儿知错了……”
尾音弱了下去,想要强撑的一抹笑容凝结在了他的脸上,手腕终于无力的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