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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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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适青在住进了萧府的第三日,从下人的嘴里得知,这孟先生原名孟舜之,原本是个颇有些本事的风水师。当年萧府时常闹出些怪事,不得宁静,萧老爷便重金聘请了他来看阳宅。孟舜之手执罗盘,起了六爻卦,以向上飞星为上卦,大门为下卦,配成复卦后用八卦六亲太岁等算来,不由得变了脸色。连声道:“在下无能,此宅煞物甚凶,化之不得,请萧老爷另请高明。”萧老爷一再的相求,言道此乃祖屋,家训严令守之,断无卖了另觅他处之理。许以重金,日日上门相请,坚持了数月有余。孟先生终于耐不住心软,便松口道方法不是没有,但他泄露天机,强行改运化煞,不但自损阳寿,恐怕注定无后。若萧老爷肯承诺养他终老,便可勉力为之。
萧老爷忙不迭的应承了,萧府家大业大,便是多养个人在府内也无甚打紧。当夜孟先生搬进了萧府,吩咐除萧府家眷之外,其余人等皆尽暂避他处。之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萧府果然平静下来。只是孟先生自那以后便双目失明,再也不能靠替人看风水谋生了。
孟适青听得胆颤心惊,心道怪不得孟先生收他为养子,却不肯教他风水之说。不由得想,既然明知有此后果,为何最后还要答应替萧老爷看宅?断了子嗣,赔上了一双眼睛,连看家的本事都没了,值得吗?幸好萧老爷厚道,还真将他养在了府里。若是碰上个说话不认的,岂不是一辈子都给赔上了。
这些话他也只敢放在肚子里,不敢真拿去问孟舜之。想着孟先生说要送他和萧家小少爷一起入学,等了一日又一日,却没个音信,不由得暗中焦急。他爹是个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的粗人,最常对他说的话就是,人各有命,连字都不识这辈子也就是个穷苦命了。因此孟适青自小便对读书人充满了憧憬和羡慕。他倒没有妄想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不过是想着粗通文理至少将来不是个废物,在萧府也能做个稍微有点地位的下人。
孟舜之知道他这番思量后,却十分不高兴,语气严厉:“什么下人?你是我孟舜之的儿子,岂是萧府的仆役!”
孟适青怯怯的开口:“可是管事说签了卖身契,我便是萧府的人,此后无论生老病死……”
“不过一张卖身契,有什么要紧。”孟舜之冷冷的道,“将来我替你要回来,一把火烧了。”
孟适青不由得大为感动,却没细想孟舜之为何不现在就将他的卖身契从萧老爷那儿拿回来。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心眼又直,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弯弯道道。因此也并不知道其实在他入府的当日,萧老爷便已经将他的卖身契交给了孟舜之。
孟舜之却也有他的私心在内。这孩子虽然待他恭顺,但毕竟是从外头买回来的,难以知根知底。若是得了卖身契便逃走了,岂不是辜负了萧老爷特意替他买了个养子回来的好意。且留在身边过几年再说,若真是一心待他,那卖身契随时都可付之一炬。
他听得孟适青一番言语,知道他一心盼着入学,便道:“此事我已和萧老爷说过了,只是小少爷最近几日受了风寒,断了课业。你且等几日罢。”顿了顿,又道,“那小少爷……有些少爷脾性,你若跟着他入学,千万要受得委屈,别同他闹起来。”
孟适青应了一声“是。”却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自幼没少受过欺负,遭人讥笑懂得要忍,打不过晓得要逃,心想那小少爷还能怎么欺负了他去,横竖忍着便完了。
这天晚上,孟适青服侍着孟舜之洗漱完上床歇息了,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被孟舜之收养做了儿子后,待遇也同萧府其他小厮不同,萧老爷还特意吩咐拨了间房给他。虽然布置简陋,但孟适青也已十分心满意足。想起自己进了萧府也有十余日,也不知道爹在外头日子过得如何。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爬了起来,开了门走出去。
萧府原是城里的富户,诺大一座宅子,亭台楼榭自是孟适青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他恪守着规矩,白天也不敢在宅子里乱逛,如今入夜见众人皆已熟睡,便大着胆子沿路乱走。远远见好大一片荷塘,月光下波光潋滟,不由得被吸引住,便向着那边走去。及至走近了,却见一红衣妇人站在池子边,不由吓得停了脚步,心道莫非是萧老爷的哪房夫人,半夜了立在这池子边赏月不成?
那妇人背对着他,长发垂腰,在夜风中凌乱飘飞。孟适青忽然觉得那妇人的姿势有些古怪,只见她双手微伸着,缓缓向前探去,似乎想要掐住什么事物。孟适青再定睛一看,赫然发觉那妇人的身前,竟蹲着一名少年。那少年向着池塘抱膝而坐,身后便是那红衣妇人,月光下那双惨白的手已经伸到了少年的脖子后,下一刻便要掐在他脖子上。而那少年毫无察觉,只一动不动的坐着。
孟适青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小心——”那妇人和少年同时回头,孟适青飞奔过去,正欲狠狠撞开那妇人,却只觉眼前一花,如同扑到了一团空气上,竟是硬生生的从那妇人体内穿了过去。
他还没回过神来,已经径直扑到了那少年身上。少年猝不及防,被他一撞险些跌进池子里去,幸而手疾眼快攀住了岸边的栏杆,惊怒之下大喝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孟适青昏头昏脑,茫茫然一看,哪里还有那红衣妇人的影子。只见眼前的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是一身华贵装扮,雪白的脸,嫣红的唇,微微上挑的眼角,一双眸子如寒江冷月,此刻带着怒火,湛湛逼人。
孟适青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道:“我,我看到有人……想,想要推你下去……”
“胡说八道!”少年大怒,“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谁?”
孟适青仓皇失措的四处看看,树影斑驳间,只有他和这少年两个人的影子绰绰的映在池塘边,方才那名立于少年身后的红衣妇人,莫非是自己做梦?
那少年见他说不出话来,便向前一步逼问道:“你是新进来的小厮么?怎的之前没见过?半夜三更的晃到此处,可是想借机偷东西?”
孟适青唬得脸色发白,见那少年伸手想来捉自己的手臂,慌得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跑。那少年岂肯罢休,边骂边追,惊动了府内巡夜的家丁,一干人寻声过来,恰巧那少年赶上了孟适青,狠狠一把将他推在了地上。
孟适青正要挣扎,早被一群人赶将上来按住了身子。疼痛中他只听得有人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小少爷。”随即便听到那少年冷冷的声音:“这小贼好大的胆子,竟敢半夜偷潜入府,还想将我推进池子里去。给我关进柴房,明儿一早交给我爹发落。”
孟适青惊叫起来:“我,我不是……”却被一把堵住了嘴,紧接着就被拖将着一路到了柴房,后背重重挨了一脚,滚进了柴堆内。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孟适青忍痛爬起扑到门板上,只听到“咔嚓”一声落锁声,随即脚步声便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