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51、你嫂子生了

　　韩胤旭下了夜班就去找艾鸣水了，他驱车行驶到他的小区将车停下后就径直上了楼。在电梯里做了几个深呼吸，确认今天应该不会再挨一巴掌之后才敢敲门。
　　敲了几声没人回应，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回应，又继续敲了几下，还是没回应，索性不敲了。
　　他明白了，艾鸣水不是不在家，也不是没听见，他可能知道是他，说不定他正站在对面呢。他想着挤着眼睛通过猫眼看看里面，果然对面站着艾鸣水，他懒懒的靠着鞋柜，脸上写满了隐忍和不耐，但更多的是阴沉。
　　他叹息一声，隔着门说道，“我今天找你有事。”
　　但那头却没有任何声音。
　　他又说了句，“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艾鸣鹤？”
　　然后他立即紧盯着猫眼往里面瞅，艾鸣水果然动了一下。他脸上浮现了一层惊讶，然后他下意识的往门外看了看，但始终没有开门，也没有说话。
　　韩胤旭早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但他的脸皮已经练到刀枪不入的地步了。这些无视对他来说都不够他热身的，于是他舔着脸继续说，“你嫂子生了，就在我们医院，昨天下午四点多生的。”说完又想起来一句，“哦，是个女孩。”
　　艾鸣水的这次反应倒是出乎韩胤旭的意料，他的脸上写满了惊讶，眼里写满了不解，细看还带点愠怒，但唯独没有他意料之中的惊喜。
　　难道我不该来？不该说这些话？韩胤旭陷入了思考和纠结，从目前他掌握的情报来看，将这个消息说给他应该是目前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当然了，解决的重点还是他不理他的问题，至于他们家庭之间的问题。韩胤旭虽然一知半解，但他也知道应该不会那么简单，甚至比他俩的问题还严重。
　　不过这也没关系，至少他又有理由找他了，比起这些，那些显然不是太重要。
　　既然方向没错，那就继续努力吧。
　　“你嫂子情绪不太稳定，她的娘家人都不知道她生孩子的事，目前为止也没一个亲戚朋友来看她。昨天她还问你哥哥你来不来呢？”
　　“我哥怎么说？”下一刻艾鸣水打开了门。
　　韩胤旭也不跟他卖关子，他摇摇头，“你哥说你忙，可能不会来。”
　　艾鸣水的脸色顿时就暗淡了，脸上的情绪也多了起来，有淡淡的欣喜，委屈的惆怅，还有突兀的恍然。可是这些情绪就像滴入水里的一滴墨一样，迅速消失无形了。
　　韩胤旭目睹完他情绪起伏的全过程，也不敢跟他靠的太近，只能站在门口等主人召唤。可是他的嘴却一刻没停，“小……我知道你很讨厌我，这个我也不多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告诉你这事的，你要是没什么要问的呢，我就走了。”刚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有我号码吧，要是有什么想问的给我打电话好了，今天休息，发微信的话可能不一定及时回复，明天我上班。”补充完看屋主人还是一副怅然不解的样子，于是挑挑眉，毫不留恋的走了。
　　走到电梯口，那副伪装的淡然和自信就瞬间土崩瓦解了。什么毫不留恋、自信豁达都是假的，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他就说了几个字，仿佛长嘴就是为了吃饭，不为说话。
　　又叹了一口气奄奄的站在电梯口等电梯开门。可在等待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抱点小希望的，因为艾鸣水就在门口，没进去，没关门，但也没出来。他凝神屏息听着他的动静，可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直到电梯开门，韩胤旭心不甘情不愿的进去也没见影视剧里的情形反生。
　　韩胤旭幻想着影视剧里的情节，在电梯将要闭上的时候，主人公从屋里跑出来将他迅速拉出来然后拥在怀里求他别走。
　　他自己都感到好笑，从来也没迷恋过这些狗血剧，怎么突然这么渴望呢？
　　但狗血剧只是狗血剧，他们只会发生在狗血的影视剧里，现实里哪那么多浪漫的情节啊。大多都是像他这样不欢而散，狼狈无奈的离开。
　　出了电梯，他准备回家，突然胡新萌打来了电话。他愣了愣，想想自己什么认识的这个人，还存了她的号。大脑慢慢重启之后才想起来他们曾是相亲对象。
　　大大咧咧的接了电话，原来胡新萌问他今天有时间没，有空的话出来坐坐。
　　韩胤旭知道这是主任的意思，要不然她怎么知道他今天休息？
　　但他现在完全没心情跟谁出去坐坐，因为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这件事情刻不容缓。于是他委婉温柔的拒绝了胡新萌，为了不使她难堪还特意真诚的说下次请她喝茶。
　　挂了电话他想着要不要回家换身衣服，纠结之后想想算了，来回耽误时间，就这身凑合着吧。
　　到了上次做手术的诊所，里面有几个看病的，那个一副高深莫测的老中医还是坐在那里闭着眼睛跟人把脉。
　　他没往里面凑，而是站在外面等着，等了一会儿发现里面的病人没有出来的，倒是外面的病人在往里进。他心一横视死如归的进去了。
　　跟医院挂号排队差不多，他们都坐在一张长椅子上等着老中医把脉。
　　老中医把完面前的病人睁开眼睛看见了鹤立鸡群的韩胤旭，他朝韩胤旭挥挥手招呼他过来。韩胤旭站起来走了过去。
　　“你去里面吧。”老中医对他说了一句就把病人的那只手腕了。
　　韩胤旭径直进去后，也不知道往哪个房间走，他一间一间的进去除了药房有一个抓药的老女人其他的也没人了。
　　“你找谁？”老女人问道。
　　“我是……外面那个医生让我进来的。”韩胤旭期期艾艾的说。
　　老女人貌似“哦”了一声，然后对着里面喊了声，“小张。”然后小张出来了。
　　韩胤旭认识他，就是上次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小张也认识他，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跟我来吧。”然后就擦过他出去了。
　　韩胤旭这才体会到了作为一个病人看病多不容易，平时在医院里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模样全都没了，只剩下一副奴颜婢膝的求生样。
　　他跟着小张进了上次做手术的房间，小张让他躺在床上拉开裤子。韩胤旭这才明白了这是要给他做检查，于是因为不含糊大咧咧的就拉开拉链露出了重要部位。
　　小张将照灯拉近，戴着口罩和一次性手套给他简单检查后就让他下来了。
　　“恢复的不错，没什么问题，去前面拿药去吧。”小张将手套摘下来扔进垃圾桶取下口罩说。
　　韩胤旭提好裤子诚恳又谦卑的问，“我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啊？”
　　“这个你得问医生，我说不了。”小张说完就出去了。
　　韩胤旭最讨厌这句话了，这是他有史以来最爱打的官腔，面对解释不了或者模棱两可尤其是需要负责任的事情，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那会儿他也是这样看似非常关心实则毫不负责任的就将病人打发走了。刚开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久了见多了就麻木了。
　　现在他终于尝到那种滋味了，寄人篱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些词都不能形容他沮丧心情的万分之一。
　　回到前面，长椅上的病人不少反多，他没地方坐，站着又显尴尬，出去又怕在外面等太久，纠结后就杵在那里当雕塑。
　　跟一群中老年人混在一起，面对他们打量的眼光，韩胤旭的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如芒在背。好不容易等到长椅上的病人都看完了他才施施然走过去坐在无数人坐过的短凳上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老中医照例眯起眼睛聚精会神的把脉，把完这个把那个，然后才幽幽的睁开眼看他。
　　打量了一会儿老中医开头了，“药吃完了吗？”
　　韩胤旭摇摇头，“还有一点。”
　　“感觉怎么样？”
　　韩胤旭不知该怎么说，但也不想撒谎，只好诺诺的说，“就那样。”其实他想说的是一点也不好，完全没用，什么狗屁药，净赚他的血汗钱。
　　老医生听完没什么反应，仿佛听多了类似的话，或者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好整以暇的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看着他疑惑的问道，“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这个韩胤旭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但他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开炸鸡店的。”
　　“哦，那你平常都很忙吧。”
　　韩胤旭想了想艾鸣水点点头，“是挺忙的。”
　　“饮食呢，规律不规律，还有睡眠。”
　　韩胤旭又想了想艾鸣水，慢慢回答道，“饮食不太规律，睡眠应该还好吧。”
　　在他看来，艾鸣水就属于没心没肺的那类人，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当然好了。
　　“你结婚了没？”
　　韩胤旭摇摇头。
　　“平常怎么过性生活？”
　　呃……这个还问？
　　我能说打飞机吗？还是别的什么嗜好？
　　纠结了半天他吞吞吐吐的回答，“主要是自力更生。”
　　“有没有不良嗜好？”
　　“不良嗜好？”他摇摇头，“不常抽烟，不常喝酒。”
　　“有没有滥交经历？”
　　“……”
　　这么恶心的问题都问，韩胤旭心中叫苦不迭，如果不是认准一家治疗的话，他都不想再来了。
　　他调节好情绪，低头摇摇头。
　　“最近压力大不大？”老医生锲而不舍的追问。
　　韩胤旭想了想，老实答道，“有点。”
　　“工作上的还是其他方面？”
　　我靠，他还真是孜孜不倦啊。
　　“主要是其他方面？”
　　“你找到减压的方法了吗？”
　　韩胤旭想想许志给他出的循序渐进的方法说道，“还没，不过差不多也找到了。”
　　“那你就没什么问题，再吃点药看看情况。”
　　韩胤旭抬头，一张脸已经缩成苦瓜了，“啊，还吃啊？”
　　老医生正色道，“不吃怎么能行？这又不是感冒，你这病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当然也不可能几副药就完事的。”
　　韩胤旭讪讪的问道，“那还要吃几副？”
　　“不确定，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边吃边看，慢慢调，慢慢治疗。”老医生说完就开始开药了。
　　韩胤旭想起那些黑乎乎的中药丸就头疼，他最怕吃苦了，虽说良药苦口，但他还是喜欢糖衣炮弹。
　　于是他堆笑道，“医生，那些中药丸能不能不开了？”
　　“为什么？”老中医仍在笔走龙蛇，头也不抬的问道。
　　韩胤旭皱着眉头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太难吃了，吃完嘴里一股草药味，还腥，还臭，吃完都不想吃饭了，总之不好吃，我不想吃了。”
　　谁知老中医“扑哧”笑了，韩胤旭惊恐的看着他，仿佛看见夜魅。因为老中医的牙齿……真是惨不忍睹。
　　黑黄就算了，还个个都随心所欲，东倒西歪，他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视线。
　　“那些都是很名贵的药材，大多是五味子、淫羊藿、肉苁蓉、紫河车等药材，这些药本来就很难入口 ，你服用之后吃点蜜饯之类的就好了。”
　　韩胤旭还是一副呕吐样，“老医生，我真的不想吃那些药，吃完不能吃饭，那还怎么治病？”
　　“你若不想吃我也不勉强，但我给你开的都是治疗你这病最快最好的药，既然你不要，那就换些别的药，但是疗程可能会长点，你能接受吗？”
　　韩胤旭点头如啄米，“能能能，太谢谢你了医生。”
　　最后韩胤旭还是提着一大袋西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