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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绿谷篇 ...

  •   01.

      “森、森罗?”

      面前的人泪眼汪汪了。

      从少女口中嗫嚅着说出的名字,低着头安静的模样,却又带上熟悉的担忧,沉默又寡言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胜己…我……”

      “……行了,闭嘴。”

      勉强,不,大概连勉强都不能拿来形容他的状态,想要改变的脸上难堪的表情,却压根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才好。

      “小胜……”

      “我让你闭嘴!”

      瞪着的猩红的眼眸,染上了怒火,却再没有看向森罗的方向,他暴躁地一脚踢在床脚,双手插进裤袋,把医务室的门关得震天响,“真够白痴的……我自己。”

      被喜欢的女孩子当面拒绝了,要绿谷出久现在去回想,甚至都不敢细想爆豪胜己的心情。

      更何况,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

      “森罗…是在安慰我呢……还是赶紧去追小胜吧…我没关系的哦?”扬起脸来的年轻男孩,勉力露出了稍显苦涩的笑容。

      或许在他自己的心里,可能森罗要选择小胜才是正确的做法。

      “出久…”握住他负伤的双手,半蹲下身的少女极尽温柔地抱住了坐在床沿的绿谷出久,“我喜欢你,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这样说……”

      在他不敢相信和又要流下泪水的表情里,森罗认真地对上他的视线轻声道,“出久,你要相信我。”

      ……

      带上的医务室的门,森罗沉默地望向走廊的尽头,倚靠在墙角的人不知等了多久,他只是插着裤袋站在那,也让她的眼角一阵酸涩。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抱歉,胜己。”

      她的声音很软,他往日里也很喜欢她念他名字时的语调,此刻却全然刺耳。

      “妈/的,为什么要喜欢……喜欢我不行么。”

      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语句,他神色鲜少的怔怔。

      看森罗沉默着一言不发,他才轻嗤了一声,向后退了半步道,“不行啊……不是他不行?”

      “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也会像没看到你,”幼稚的像是小学时才会说出来的话,却是他最后一点唯一能掌握主动权的方式,“别再出现了。”

      他的身影消失于狭窄的走道间,以及她从以前至今狭窄的视线范围,只看到了绿谷一人,为此对于胜己,森罗觉得自己同样要负起责任。

      却无法因为抱歉而做出选择。

      胜己他能够明白,却同样不会选择理解。

      他却也是森罗最不想伤害的那个人。

      “对不起”如果多说几遍,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在出久和胜己关系缓和了的现在,在他们之上猛添了一把火的,是她自己。

      02.

      “森罗的手…很小呢……”

      他身材在国三之后就已经不能再用瘦弱来形容,可却也只是比她只高了一点点而已,此刻握在手心里的森罗的手,才恍然。

      这是天气晴朗的暑假。

      不知何时起已经走在了最前面,拥有当之无愧强劲个性的绿谷出久在高二时的体育祭上大放异彩,成为了媒体们争相报道的新宠。

      放长假时才允许回家,线条流畅鼓起饱满肌肉的小臂,笑容依旧腼腆的少年用手推着森罗的行李箱,而他所有的东西不过堪堪装满了那个姜黄色出镜率极高的书包。

      “森罗…”

      她的家非常近,不过短短一段距离。

      绿谷出久微微垂着头,脸上飘上些许红晕,口吻亦结结巴巴,“那、那个……暑假…约、约会……啊不是,是那个……和我一起出去……”

      全寄宿制导致了过于严苛的生活环境,即使是早早谈起了恋爱,他们两人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约过会。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对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么害羞,让森罗总有些哭笑不得,却只是歪着脑袋挑起一边的眉角,让她看起来带上了几分痞里痞气。

      “出久,你这样说话,我听不清哦?”

      微微笑着贴到面前来的少女放大的面容,是甜蜜也是地狱,绿谷出久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脸越来越红,最后还是后撤半步飞快地说完了想说的话。

      “暑假——!和我一起约会吧……!”

      湿漉漉的,像小动物恳求的目光,应该没有人能拒绝得了的吧?

      反正,森罗是不能。

      男朋友看上去比她还要像个小可怜怎么办,在线等,急。

      总而言之,恋爱新手二人第一个选择的恋爱场所,就是一到假期人就爆满的游乐园。

      毕竟恋爱标配。

      从入口开始就是拥挤的排着长队,提前了好几个小时,紧张到手足无措的绿谷幸亏早早买好了门票,站在喷泉边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森罗。

      本来她是不会迟到的,偏偏白仪音在知道她要出门约会之后,少女心爆炸地给她鼓捣了长达几十分钟的衣物和发型。

      女为悦己者容,虽然森罗不可置否,但显然的是,在远远看到站在那等待的绿谷出久时,她的心脏也不免重重颤了颤,久违的——

      连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森罗!”

      倒映在瞳孔深处的,是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犹豫的少女,她只是站着,却让他忍不住弯了嘴角,露出过分傻气的笑容。

      清晨略微潮湿的雾气笼罩这处人满为患的一角,喷泉池水边,长发的青年抱着吉他弹唱,唱尽悲欢离合矫揉造作,不知哪个中学放假了的男孩子们抱着足球嘻嘻哈哈经过,朝着挽手的少女们投去不经意的眼神,可是这里,却好像只放大了她的身影,其他的全然如潮水般退去。

      她穿一件白色的丝绸衬裙,领口垂下挑拨性的长而宽的淡色丝质系带,带端飘着排穗。丝袜也只到膝为止,裙与袜的交界处大胆地暴露了一些,配上干净的小皮鞋。长而直的乌发在空气中款摆,一双眼睛好看得紧,睫毛扑闪扑闪的像蝶翅,瞳孔泛着蜜棕,搅得他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下,酥酥,痒痒。

      一瞬间,绿谷出久就像哑了声息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怎么了?”

      “不…没、没什么……”急促地转移话题,绿谷出久甚至无法长久地在她身上停留目光,“我们…快点进去吧……”

      从沁出滑腻汗水的手心里蹭进来的,是少女又白又细的手,森罗轻咳一声,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手上却仍然死死地牵住了他。

      03.

      夜晚的广场闪烁着漂亮的霓虹灯光,森罗小口小口咬着冰激淋,扶了扶自己头上摇摇欲坠的耳饰。

      白色的兔子耳朵,在镜头里留下的她一副无辜美好的模样,幸亏他把声音关掉了,也因此森罗什么都没察觉得到。

      鬼鬼祟祟地把刚才拍到的照片设置成屏保,绿谷出久今天一整天大半时间都耗费在傻笑上,就算是吃着东西也能莫名其妙笑起来。

      “出久,我们去坐摩天轮吧?”手指遥遥地指向在夜晚看起来更加炫目的摩天轮,森罗眨了眨眼睛回头笑问。

      不擅长这种游乐项目的绿谷,果不其然让森罗见识了下他在坐过山车时到底是有多么僵硬,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一声不吭地陪着她玩遍了她想要玩的项目。

      从顶端能够俯瞰到的整个城市,梦幻又迷蒙,向他们完完全全展露着它的风情万种。

      双手扶在玻璃上向外看的森罗发出了惊叹的呼声,那明火映照着她赤金的双眸,仿佛一杯浅浅荡漾的酒液,散发着最原始的醇香。

      美好的回忆成为那相片,被他永久地保有,看一生都不会厌倦。

      ……

      “我很高兴,出久。”

      夜色浓黑,天气滚热,时间匆忙又缓慢地流逝,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差不多回到了家的附近。

      “今天麻烦你了。”

      “……不,森罗的话,永远也不用对我说麻烦。”他声音压得低极了,在安静的夜晚里,细微和磁性/交织的男孩嗓音放大了无数倍。

      “那么……”斑驳的路灯光在他瞳孔中明明灭灭,杂揉着辉光,“晚安,森罗。”

      她也笑,涂了薄薄一层润唇膏的嘴唇拉出漂亮的唇线,于是美人一笑,懵懵懂懂,吸了出久半个魂进去,眼睛对眼睛,一个真诚,一个呆愣。

      好半天才回过神。

      客厅里亮起的暖色灯火,最后挥别彼此,绿谷出久才独自踏上回家的道路。

      这段孤单的路途,借着手机的星火明亮,绿谷出久一张张翻看着定格住的少女眉眼,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那一日,从那夜开始,属于他的。

      “我回来了!”

      “出久,”绿谷引子双眼亮闪闪地从厨房里跑到他面前,比起自家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激动,“今天约会顺利吗?”

      少年红了红脸,才嗫嚅着嘴唇颇为不好意思地回答,“嗯……还可以。”

      面上纯粹干净的笑容,又如此灿烂美好。

      05.

      是清脆的木屐声,一声接连一声,火焰般的红色,由下往上看去,繁杂的振袖和服,绣在其上的大片大片牡丹成相竞放,繁花似锦,裙摆荡漾,动作定格在她抬手接过酒杯,宽大的袖摆下滑,露出一截白似雪的皓腕。

      细细看去,她仿若不过刚成年的年纪,可柳眉朱唇,皮肤细嫩,乌发垂髫,纤腰丰臀,举手投足间俱是不可抗的烟视媚行。这一张精致的五官,就连耳旁坠着的珍珠耳环都沦为陪衬。

      可实际上,在场的谁人不明了,正是排名在职业英雄中高高在前居于第四的森罗。

      她嘴角轻窕又缓和地弯着,在透明杯身里漾开的酒红酒液,碰撞发出轻微的水声。

      有个男人过来了。

      深绿的短发,仍然看上去有些毛糙,他半眯着眼睛,神色莫名,只微微抿着薄唇,折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竟让人完全无法将他和从前的绿谷出久联系在一起。

      他穿了件白色的毛衣,宽松的款式和宽大的圆领,露出的过分性感的锁骨,明明是酒会,却毫无违和感。

      明明是最靠前的职英,却像个完全没有杀伤力的大男孩般,他走到了森罗的身后,抬起的左手扶住了她的后腰,另一只手穿插上前,揽过女子过分纤细的腰肢。

      俯身贴在耳畔轻轻吸口气,身形拔高的绿谷已然要比她高出小半个头不止,神情是过分的陶醉,“……真香呢,森罗。”

      应该是最熟悉的,两人分明用的洗发水都相同,他偏偏要做出这副作派。

      森罗垂了眼睫,忍不住回想,他究竟是从何时变成如今这样。

      大概是那时候。

      在被掀开的历史过往,临近毕业后堪堪显露出强势的状态时知晓了她父亲的存在和她与死柄木弔的关系,也得知了爆豪胜己比他还要早地知道了这一切。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

      就像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洪流,自卑始终让他坚信着,森罗的爱仍然给小胜留有一席之地。

      就从破开的冰封涌入了滚热焯烫的岩浆,烧得他理智全无。

      在外人面前,他一如既往是那个温和有礼会腼腆笑着会时时刻刻牺牲自己的绿谷出久;可是只要是在森罗面前,他就一定要做回最自私的自己——

      他的所有一切,贪嗔痴念,起于她,终于她,怎么才能结束。

      无法。

      便是如此。

      ……

      有七七八八的人要来敬酒,酒会里出现的现任职业英雄,大部分都是同期,相处起来也没有包袱。

      绿谷出久倚在最角落的沙发里,整个人缩在一起,眼神看上去有些迷离。

      他仍然不擅长这种方式,可是自那过后,森罗也变得彻底,她穿一身和服,像最引人注目的蝴蝶,穿梭在人海中,她笑意妍妍的模样,合该全属于他。

      疯狂的嫉妒蔓延生根,就好像距离越来越远,他却仍然想要强留她在身边。

      “……出久くん,”是丽日,她穿着最为普通的黑色套裙加高跟鞋,却更能勾勒出她线条完美的身材比例,此刻她端着一杯酒,笑容灿烂地走向他打招呼,“为什么不和森罗一起?”

      绿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眼神有些飘忽,只勉强扯起嘴角笑着回答,“我还是比较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呢。”

      疲于应付的人际关系,就算是森罗,也会有想抛下一切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可是僵硬又克制地转头去看,只能望见相谈甚欢的绿谷出久和丽日。

      他们从很久以前便是这样,在她跟前那一副病态的神情,倒是掩盖得非常好。

      她对自己无能为力,明知如此,却还是喜欢。

      朦胧的光晕透过稀薄的云层割破黑夜,已过凌晨的时间,万物都像要归于长眠。

      坐在驾驶座上的绿谷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才把目光投向后视镜,喝得神智不清的女子靠在后座,面色潮红,瘫软得几乎要和座椅融为一体。

      微凉的风吹进来,她动了动,喉咙里滚出模糊的难忍的声线。

      只有在她看不到的此刻,回到家中将她打横抱起来,绿谷才能感受到属于自己的充实。

      她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闭着眼睛的时候更能真切的感受到啊。

      因为张开眼,他们俩的氛围,又会回归之前那样,他不肯认输,她不愿解释。

      就像彼此都是束缚,可谁知道——

      他怎么能放手,就算困溺其中,他也绝不要松开她。

      06.

      闪着金属光泽的。

      银色的锋芒。

      宿醉一整夜醒来,森罗甚至以为仍然在做梦。

      额角疼得她几乎要暴毙,随着动作作响的粗重铁链,生怕伤到她因此只比过于纤细的手腕脚踝粗一些许的手镣脚铐,倒映进瞳孔里的,是倚在门框边上神情冷静的绿谷出久。

      她抿了抿唇,又抿了抿,润了润干燥起皮的嘴唇,怔怔盯着他看,半晌,平淡地笑出了声。

      她只是笑,越笑越大声,最后眼泪滚滚而下,她呜咽着近乎绝望地质问他,“你现在到底想要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绿谷轻声回应,他走进卧室,蹲下身用手磨蹭着她的嘴唇,眸光却不含任何起伏,“我想要你,只有你。”

      她不是逃脱不了,她怎么可能逃不了?

      “这样不好吗,你以后只属于我,见不到别人,小胜也好…还是轰,或者是别人……”他的语调轻轻的,“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做到,这样,你可以眼里只有我吗?”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绿谷出久,你还不相信我。”

      他突然抬起手捏住了她的肩膀,带着点强迫意味力道却并未加重,绿谷低下了头。

      有滑腻的东西钻进了森罗口中,从齿缝中卷住了她的舌尖,软软的就像是棉花糖般。

      无师自通的男人把她压向一边的墙面,重重地亲她,齿间摩挲着她柔软的唇肉,舌头长驱直入,卷住她的舌舔/弄,津液交缠,呼吸贴着另一个呼吸,仿佛世界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森罗扶在他左臂的那只手被突然握住,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一寸寸从她的五指缝隙中挤进去,从手背紧紧扣住了她的手把弄。

      穿到手心的指节弯着,正好触到她冒出薄汗的手心,痒得很。

      原谅她吧,到现在这一步,她仍然喜欢他。

      不管是以前腼腆微笑的男孩也好,还是面前强势病态的男人也好,两道身影一起重叠,她紧紧闭上了双眼。

      “这样就好了啊……”

      绿谷喘着气松开她,靠在她的肩膀上弯起眉眼,“森罗…我很高兴……”

      细细的她的呼吸声,落进耳中,她沉默着一言不发,能够运用「崩坏」立马破坏这些束缚她的工具,甚至能立刻教训他一顿,因为是绿谷出久,他绝不会对她动手。

      可是,她此刻能看到的,就只有他掩藏在最深处那抹颤抖的不平静和绝望。

      宁愿破坏现状的,深深的害怕和焦躁,无法失去的她,构成了面前这个患得患失病态的绿谷出久。

      如果她没有彻底隐瞒,是不是他的恐惧就会少得多?

      ……

      森罗就像一只被圈养了的夜莺,就如同死去了一般,她赤着双足,只套一件属于绿谷的白色T恤,露出两条又长又直的腿。

      她坐在窗台上看洒进来的阳光,影子比她还要自由地来去在整个空间。

      总有人非谁不可。

      她口中哼不成调的小曲,嗓音沙哑又缠绵,在这寂静无声的房间中显得无比婀娜。

      森罗在这个位置,能看到来往行人的位置坐上一整天,在红日平西,日暮垂落时他会踏着门落锁声到家。

      绿谷出久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房间看她,晚霞昏暗,恍惚间,抱着双膝坐在那的女人和那光亮不分伯仲。

      她瀑布般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倾泻,凑近时可以闻到馥郁的洗发水的香味,那是他放在浴室里惯常用的牌子。皮肤白皙通透,在黄昏里映照成暖色调,让人隐隐有着不真实感,好像下一秒她就要彻底消失。

      森罗转回过头来,绿谷于是又觉得那是一双太好看的眼睛,即使眼神再怎么冷淡敷衍,却也只叫人觉得,她本该是这样的。

      第二十三天。

      他扬唇,温吞地笑起来,“我回来了。”

      07.

      第四十八天。

      流传在大众间的版本是作为最强的女性职业英雄的万骨坊似乎是退隐了,她已经整整一个多月没有外出活动。

      就连事务所打过去的电话,也全部都是由人偶代劳处理。

      森罗已经十天没有开口讲一句话,她以为她能忍受的,可是长年累月坐在同一个位置,最大的行动范围只能到房间门口,她已经陷入了麻木。

      脑海里被乱七八糟的声音填满,每到夜晚她愈发无法入睡,拥抱着她的绿谷出久却是那样安稳。

      他每天归来都会在她耳边叙述的事情,却再没得到过回应。

      第五十六天。

      连笑都失去了意义,光是扯动着脸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森罗坐在那,她在想着什么,可事实上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了,这么多天过去能想的好像都要想完了似的,原来任何东西都会有终点的不是么?

      她的身形越来越瘦削,原来还算有致的身材更加单薄,好像远远看去她的脸比起先前又小了一圈,在眼睛底下晕染开的青黑色,是她每晚缩在绿谷出久的怀抱里望着天花板度过的证明。

      就连脚铐好像她只要轻轻动一动就能从她的脚踝上脱出。

      她在垂死的边缘。

      第六十三天。

      森罗已经超过一个半星期没有吃下东西了,她轻飘飘的,要飞走了似的,像一张纸。

      生理性地抗拒那些食物,胃在发出拒绝的喊声,腥味全都涌过来,她弯下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绿谷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他去抱她,沉默寡言地安抚,他能摸到T恤下森罗此刻分明硌手的骨头,瘦到连宽大的衣服都挡不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可他还是不想放手。

      他埋在她的肩窝里,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说——

      快了快了。

      第七十九天。

      她晕倒了。

      在浴室里放完水的下一刻,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森罗一头砸在了水池旁,顺着额角汩汩晕开的鲜血,染脏干净的白色瓷砖,流淌出鲜明血腥的痕迹。

      绿谷出久回家时看到的第一幕。

      是干涸了不知道多久的血渍,和倒在地上悄无声息的身影。

      从耳边如潮水般退却的外界的一切,只有那对比明显的红与白,刺痛着双眼。

      “森罗……!!”

      惊呼声穿过这重重迷雾,终于撞开了他自己视而不见的大门,被囚/禁的日子以来,她就彻底死去了。

      眼泪汹涌得阻拦不住,绿谷紧紧抱着她的身体,颤抖着双手去解开束缚,他打横抱着她,直到这时候他才能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如同没有重量。

      被他刻意忽视的一切,只要想到她在他身边就没关系,却忘记了,森罗是属于明亮的天地,正因为明亮,所以才会成为他的光。

      而此刻——

      被他亲手掐断了这一缕微薄的光,摇着最后一星色彩,“哧”地一声,熄灭了。

      这感受太过于深刻,比起失去她显得更令他慌乱不知所措,盘旋在脑海里回荡着的,全是他在这期间到底做了些什么。

      ……

      “……额角的伤不是最主要的,长期没有进食导致的营养不良,加上心理问题她的身体现在对外界一切都非常排斥,必须进行强制输液,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潜意识里她不愿意清醒,可能从此就只能作为植物人依靠营养液生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被捧上顶端的最强的英雄,坐在重症病房的外面,捂着自己的脸深深埋下了头。

      “都…是我的错……”

      破碎的一吹就散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一时间连医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森罗……”

      沾湿了整条手臂的眼泪不停歇地流淌,绿谷出久记得自己曾在心底想着的,如果不是为了她——

      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不会变成这样。

      他是在责怪谁?

      他完完全全就是罪人,他就该跪着忏悔所有的罪责。

      一直觉得在森罗心里小胜的分量要更重,其实也是正确的。

      小胜绝不会走到这一步,森罗更不会变成这样,放手太过不甘愿,可是他已经抓不住了,他再没有伸出手的勇气。

      没有什么仗着年少轻狂,没有什么不知者无罪,他不过是依仗着她爱他。

      是啊,因为森罗爱上了最坏的一个人,所以走到了如今。

      透过重症病房的玻璃能看到,打着点滴,那透明的液体一点点坠落,汇入几乎清晰可见的血管,她和周遭的纯白融为一体,无声无息的躺着。

      08.

      “对不起……我放你走…好不好……?”

      “别喜欢我了……”

      “森罗……”

      森罗在梦里看到了无数的过往,从低谷到巅峰,绝望痛苦却依旧我行我素的绿谷出久,和纵容着他的自己。

      他的想法无法根治,她以为这样就有效果,到最后,她死了,他也死了。

      森罗是在输了三天液之后睁开的眼睛。

      这是他在第十五天第一次鼓起勇气迈进她的病房说出口的话。

      在此期间,她的每一餐都是他亲自准备的,却从来都让护士送进来并且闭口不提;他在门外沉默地站到三更半夜,直到她闭上双眼沉沉入睡;他做了很多很多,细致入微。

      她该是鲜活明亮的,而不是死气沉沉。

      她一勺一勺往嘴里塞着粥,不知道在想什么,喝完后突然笑了一声,她说,“出久。”

      长久没有开过口,粘连在一起的声带都受了损,发出破旧的沙哑嗓音。

      “你还记得那一晚吗?”

      “你和胜己同时问我,要选择谁的那一晚。”

      “我最后告诉你,你要相信我……,相信喜欢着你的我,也要相信胜己。”

      “胜己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允许……允许我再出现在他的生命轨迹里,可是…我也是一样的啊。”

      “对你们同样毫无保留地付出,最后收回了我对他的权力,可是我没有后悔过,我能记得清楚胜己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因为我知道……我也只有你了。”

      “可是你好像不一样呢,出久。”

      “你浑浑噩噩,担惊受怕,你无时无刻不在考虑我,可你也无时无刻不在忽视我。”

      “死柄木弔也好,白仪光也好,就是你最好的借口,你拿他们凭空幻想出我对胜己无辜的感情,然后加以诠释符合你心中的样子,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做出那些改变,现在你又理所应当要求我别再喜欢你。”

      “……出久,不可能的。”

      “这三个月,出于我愿意,而不是我愧疚。”

      “你该放走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她的眼睛里水光潋滟,哑着嗓子轻声说道,“喜欢你很好,所以我愿意。”

      “你如果喜欢狐狸,那我可以;但是我已经做了狐狸,我怎么能变成玫瑰呢?”

      “出久,放过你自己吧,好吗?”

      她将现实血淋淋地铺开在他面前,一刀一刀,从他已经豁开口子的心脏划出铺天盖地的刀痕。

      绿谷出久终于明白了。

      那些焦躁恐惧,只是源于他太过卑微,卑微到,他在她明亮的光华下,只是一颗粉碎的而后被人捡起来拼凑完整的珍珠,他能再绽开光芒,却无法与真正的明珠相提并论。

      陷入了必死的循环,逼死他的,是他自己。

      可笑的是,森罗从头到尾看得比他都要清楚。

      09.

      森罗很早就出了院。

      养好了的身体,终于可以勉勉强强回到以前的状态,只是回到事务所总要大打折扣,所以她休了大半年的长假,不过只要不是真的退休,事务所还是可以接受的。

      总比无缘无故失踪那么三个月要好。

      怀里还抱着半重不重的纸箱,还没来得及多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一双手给夺了过去。

      男人扬起过分灿烂的笑,甚至有余裕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去车上把你的玩偶搬下来,不许拿这个。”

      “绿谷出久!”森罗气急,恼羞成怒地拿手去拍他宽阔的后背。

      搬了新家,因为身体还在疗养的阶段,他真是拿她当个瓷娃娃,稍微偏重些的东西死活不让她碰,这个纸箱已经是他从她手上抢下来的第三个了。

      “乖。”

      指尖拢起捏了捏她的鼻尖,绿谷已经极为迅速地回到屋内把纸箱堆到一起。

      放在车后座那堆乱七八糟的玩偶,分明有好大一部分是他收藏的欧尔麦特的公仔,还有粉丝邮寄过来的他自己,只有大号的毛绒动物才是她的宝贝。

      森罗气得拿欧尔麦特撒气,揪着那一撮长长的头发,就喊他,“过来把你的欧尔麦特拿走啦!”

      “不许吃醋。”

      绿谷义正严辞地说,抱起那一箱收藏品继续往回走,“反正我是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森罗小声嘟囔着,很是嫌弃的样子,“未婚同居乱七八糟的……婚也不结还好意思说这些……”

      “想结婚?”

      绿谷轻咳一声,转头对上她的视线,语带笑意,“怎么办,我们万骨坊小姐姐要催婚啊。”

      粉丝都喜欢这么喊她,无论男女,因为大家总觉得在前五的英雄里,森罗是最有资格做总攻的那个。

      总攻白仪森罗小姐姐这一天,仍然在忧郁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姓绿谷。

      她不着急,真的!

      她一点儿也不着急!

      就算快到了适婚年龄什么的她也不急!

      而且绿谷森罗这个名字说起来也太绿油油了一点,她也不是很喜欢!

      不过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

      这一点,关于几天后绿谷出久在求婚时她流着泪飞快地收下了戒指就可以看出来了。

      10.

      家庭地位非常重要。

      在绿谷然出生之后,绿谷出久的地位直线下降,当然本来也没多高就对了。

      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森罗,然后就是Koon和Moky。

      Koon和Mkoy是两条纯种的阿拉斯加,非常之欢快活泼,森罗对它们比对自己儿子还好,这导致了这两位嚣张跋扈地在家到处撕扯都无人敢呵止,哦除了森罗。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为此,六岁大的绿谷然和家庭地位最末端的绿谷出久达成鬼鬼祟祟的联盟,制定了一系列详细的作战关于如何教训两条不知天高地厚走路都要横着的傻狗。

      森罗在给Koon喂食,已经吃完了的Mkoy追着自己的尾巴咬,而一旁的绿谷然和绿谷出久则是想尽一切办法在吸引它的注意力。

      狗比人地位高怎么办,在线等,急。

      森罗盘腿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傻儿子和绿谷出久趴着和Mkoy做鬼脸。

      “Mkoy很聪明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俩是笨蛋。

      她话语间颇有嫌弃,Mkoy听到女主人的话则是光明正大顺畅无比地提着狗爪子绕过了这两个大型障碍物。

      “……”

      “……”

      虽然家庭地位如此排序,但是森罗也是有慌张的时候,这一点……咳咳。

      睡到大清早太阳高升才醒,趁着假期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绿谷出久仍然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

      缩成小小一团的森罗睁开迷蒙的双眼,落地窗外刺眼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充斥着暖意扑面而来。

      他冒出些许胡茬的下巴,有些刺刺的手感,她倚靠在绿谷的怀里,嗓音沙哑浓郁裹着深深的爱。

      就像英文电影里时常出现的独白,沉淀着她对他柔软细腻的感情,化为一整句完整的表述——

      “I’m not waking up another moring without being able to look at you next to me.”

      时光坐上节点的末梢,承载着青春那些痛苦伤痛一路渐行渐远,摇摇摆摆等来的最后一辆末班车,它不会缺席,即使苦难再多也终将等来黎明。

      明白了爱情的真正意义,那个人退化成记忆里一个微小的色块,带着那一年过于沉重的变化,封锁进陈旧时光。

      柔软的短发磨蹭着手心,森罗撑起身子微微俯下身来,轻柔地在他的眉间、鼻梁、侧脸和嘴唇上印下亲吻,笑意妍妍的模样再未消失过。

      下一秒男人却睁开了双眼,清明的哪里像是上一刻还在沉沉入睡,他嘴角牵起一个过分狡黠的笑容,趁着森罗连忙后撤的当口抬手揽住她,已经仰起上半身吻上了她的唇。

      他好像说了些什么,可惜森罗什么都没有听清,她只是模模糊糊的,思绪飞到天边,沉浸于狂涌而来的熟悉的情/欲。

      她沉沦在其中,甘愿溺毙,殊不知,绿谷出久也是如此。

      他刚刚说了什么,他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

      “You have bewitched me ,body and soul . ”

      星辰熄灭了光华,心脏停止了跳动,唯有爱陪伴着他长长久久,永不过时。

      “爱してる,森罗。”

      -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知道作者本人我是个大写的咔吹
    详情请见之前的咔酱戏份
    其实上一篇我本来是打算到结尾都很甜很甜的没想到走偏了……
    但是我觉得这种从生到死的爱真的很适合拿来写咔酱
    就算不在身边
    爱也不会消散
    之类
    以后会补上甜甜的番外!!!
    大家不要难过鸭!!
    爱泥萌!!!
    还有
    大家喜欢黑化久嘛
    太带感了所以忍不住ooc了小天使
    清明可能嘿嘿嘿 回家了不一定更新哦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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