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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黄昏山的雪豹 ...

  •   不止城管、交警、物管找小四姨,现下因周延在另个老板那里的沟通,小四姨扛不住了,倔强在几方势力的逼迫下,不得不妥协。

      她男人是最后一根稻草。轻松的头几天,同事们在背地里私语说笑。

      我才松懈了心情,这天老光头带来的混子就把门把手弄坏了,这坏的物件若没叫客人赔,还得员工掏钱负责。我本不想计较这点钱得罪长久的客户,特别是这一群赖子。可我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门把手时,被一个年轻些的小流氓摸了臀部,我火一上来顿时甩了他一巴掌,霎时,包间里的麻将声停了,他们的目光凌厉投来,气氛一时极度危险与诡异。

      见我红了眼睛流泪哽咽,以前臭骂过我的老光头竟然上去踹了小流氓一脚,一面狠狠抽他脑门,一面破口大骂,格老子的!叫你欺负小妹妹,你家没女人啊?!!你咋不去你家猪圈里摸母猪呢??!丢老子的脸!!

      其余几个流气的男人也附和着老光头骂他,缩成一团的小流氓哑口无言,还被老光头提住后衣领强摁着头给我道歉,我看得目瞪口呆也忘了哭。过去我格外厌恶这群乌烟瘴气的地痞流氓,屁事多,频繁支使人又抠门,还要吩咐我们做免费的饭菜,最重要的是动不动在言语上轻浮调戏服务员,不想动起真格来,还是妥妥的良民。

      我出了包间准备去厕所补妆,瞥见先前在厅内看电视的周延窥视着这方,我不知怎的有点儿来气,便恨了他一眼。谁知我到了厕所里,他也跟了过来,礼貌敲了敲门,站在厕所外面温言细语地问我,你还好吗?

      我才在包间里哭得不真,刚被他们那群人一下安静的危险感给吓着了,假使我哭了,他们不一定欺负我,假使我继续硬,指不定被收拾。

      此刻他在外面轻声问的这么一句,使我心里发酸,我眼泪倏地流了下来,是真情实意的泪。我揩一揩眼睛下方,鼻音浓重,委屈地骂他。“你才在外面看戏跟浑蛋似的,还不如那个老光头!”

      我这样指责人家更浑蛋,他凭什么帮我,难道就因为他帮我几次,一次不帮我就要觉得他坏吗?不,只是我在闹情绪,迁怒于人。

      周延竟在门外有理有据地解释,透过窄小的门缝,他侧脸的轮廓在昏暗里有种说不清的寂寞,目光只是平视于廊里,声音却很温朗。

      “张老大也是有原则的人,我知道你不会有事,才不进去添乱的,我要是一进去那就是乱上加乱,我一个外人管不了他的人,让他觉得我强行插手,也不会照顾你了。”

      他既这样说,我喉咙里的哽咽也止住了,他见我不出声,又宽慰了几句,头始终偏向外面,将手里那一小叠纸巾从门缝里递了进来。

      我拿了纸巾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有女客人向厕所里来,他就悄无声息走了。

      再见周延时是好几天之后,那时我也很狼狈。那天我穿了十厘米的细脚高跟鞋,在买菜回来的路上半蹲着理磨脚的鞋带,路边忽然停下一辆墨黑的汽车,我下意识拔腿就跑,奈何鞋太高崴了一脚摔得跟溜冰一样,手里提的菜也摔得乱七八糟。

      汽车窗户静静降下,车里的人瞥了我一眼,下车来扶我。“我说怎么有点眼熟,你这闹的是哪一出?为什么要突然跑?还是说你在躲我?”

      一听见这道浑厚的嗓音,我整个人一凛,皮笑肉不笑道:“自作多情了呐您,我突然想起有事不行吗?锅里煮着东西,也不知道琳达一个人忙不忙得过来。”

      我要是说怕被车上下来的人拐回深山老林里,他一定笑掉大牙。而且这样在嘴上贬他一局,心里竟畅快得很,也隐隐升起了自信。

      周延倒没理会我嘴上的口舌之快,应当说是不在乎,这忽又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感觉,我像幼稚的小孩,他是稳重的大人。他看了看我的脚踝,建议我马上就医,现在看着不肿,后劲料不准很大。

      我不敢随意请假,仍旧要回去。我们平常几乎不请假,只是换班。周延去停车前令我坐在花坛旁边别乱动,他一会儿来扶我上去,但是我不太想和他亲近了,自顾自地胡乱捡起菜塞回环保袋里,便一瘸一拐往楼上走。

      脚踝上疼痛的后劲确实有些大,我靠着红木楼梯慢腾腾地上去,后来的周延陡然从后而上顺势将我架了起来,一时身上的重量被转移到了他身上,我不得不倚在他肩上。这样近的距离,我有些不习惯,他还涎皮赖脸地问:“你该不会反手给我一巴掌吧。”

      我努力稳住脸上无波无澜的表情,道了个谢。

      上楼的途中,他迁就着我的速度,一直在放缓脚步,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呼吸声好像被无限放大了,彼此的肢体在若有若无地摩擦,体温仿佛燃烧起来,也不知是谁更热了,他的腿甚至隔着裤子支撑着我,双方的骨骼硬而分明,可我的发丝却软软勾在了他衬衫上。

      到了楼上琳达果然在忙,周延只好继续帮忙照顾我,他找出一块干净的布包了些冰块帮我冷敷伤处,可我仍然燥热,他的手也不知是热红的还是被冰冷红的,不知是累着了还是冷着了,有些颤。

      我试图夺过敷脚踝的帕子,希望他可以去休息,但他依旧帮人帮到底。静默一阵,他突然说了一句,“你怎么忽冷忽热的。”

      “啊?”

      “我说,你这个人……忽冷忽热的,有点奇怪。”他蹲在下方,抬起头注视我,带着一种探究,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明明像琥珀般澄澈,却盯得人心里一跳,仿佛被他偷窥到了内心。

      我低下眼隔断与他的对视,骂他不知道在东想西想什么。

      下一秒,他遽然将那张五官平淡的脸探了过来,又骇了人一跳,我上半身不禁紧张往后微仰,他脸上就浮出一点笑意说:“你的脸真小,从下往上看,还是小。”

      原来,他蹲累了,起来松了一松腿。

      我别过头去回应他,“你的脸真大,从上往下看,还是大。”

      他一愣,无所谓而缓缓笑了,道:“其实你不化妆,更好看一些。”

      “你怎么知道?”

      “你才来的时候没怎么化妆。”

      “你记得我才来时的样子?”

      “你才来就犯错,把我的紫砂杯给张老大用了,我怎么不记得你,干净的一小姑娘,距离感有点强,他们都不敢调戏你,现在跟火烈鸟一样。”

      “那是因为我的好脾气都被一个人磨光了。”

      “哪个人?”他淡淡问时,定眼细看我。

      我闭口不言,沉默了下去,他还挺有眼力见的,这时就出去了。再回来时,他提着一个白塑料袋子,里面是内服和外敷的药,他默默帮我接了水,拿药来示意我先吃,我吃时,他又蹲下去给我脚踝上贴膏药。

      我思绪却飘得远,想起的是那个人,他曾经也待我这样好,细致入微,温和绅士。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庆怡,能给他人生带来双赢的庆怡。

      我的心逐渐冷了下来,冷到开始变得理智,做好面上的道谢,我借由收账去了前台避开了周延,周延也去了厅里休息。

      琳达这时就能在外面专心收台了,等把客人喝剩的茶端了过来,她冲我挤眉弄眼,问我等下吃饭要不要请周延一起吃,好好谢谢人家这么照顾我,说点儿好听的话,大家都能心花怒放。

      “今天我买的都是素菜,刚刚还掉得到处都是,我们能将就吃,请人吃哪里这么寒酸,而且现在这么迟,他应该吃过了。”如果我不有理有据地说一说,她保准热情地去拉周延来吃饭。

      于是琳达又认真撺掇我,改天得在外头请人家吃一顿饭,别抠啦吧唧的,对自己抠也就算了,对恩人抠那不成体统。我崴了脚坐在前台跟太上皇似的,她忙里忙外,又要洗杯具又要做饭,她说什么,我都暂时答应了。免得她忙起来脾气躁,我又不听话,她可不得冒火。

      她好不容易忙清了,开始打听我怎么崴得脚,我避重就轻专不说她爱听的,还用人贩子的话题转移了她注意力。

      然后我们开始讨论要是被拐到山里去会怎么样,没遇到前,那牛吹得,自己仿佛是大魔头一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要不就虚与委蛇,让他们放低戒心,逃跑前把他们一窝端了杀掉。这场谈话,我们说得愈发暴力,表情也愈发狰狞,琳达气得把盘子里的菜都插得稀巴烂。

      我斗胆在她想象暴力巅峰问:“那你要是有孩子了呢?还逃吗?”

      “废话,肯定逃啊,逃出来不怕搞不到孩子,出来以后就是我的天下了,请律师找流氓,能怎么利用资源就怎么用,明抢暗抢也得抢回来,反正他们这种人渣必死,我出来后自首,监狱里还包吃包住呢。”

      我表示了首肯:“嗯……监狱里包吃包住作息规律,比待在脏兮兮的山沟沟里做牛做马、暗无天日好多了。”我们你唱我和,在饱含痛恨的想象中杀了那种人渣好一会儿,饭菜也宛如它们。

      我们正吃得气势汹汹,外面有人敲了敲柜台,琳达搁碗想前去被我按住了,她忙活大半天,前台的事都得算我的。我出去一看,是周延买烟,他似乎又听了墙角,欲笑不笑的。

      他不说话,我也知道他要买什么烟,他习惯抽的是金陵十二钗。见他仍似笑非笑,我一面拆烟条,一面窘迫低嗔道:“笑什么笑。”

      “你俩是不是金刚,一本正经又天真。”他终于将欠扁的笑容收住了,虽在埋汰我们,但是面目较温和,是一种看小妹妹的神情。

      “你才金刚呢,这么喜欢偷听人讲话,都几次了,还敢埋汰我们。”我将烟条拆开了,取出一盒烟递于他,便将剩余的烟抽出来补上。

      他将一边手肘靠在柜台上,侧着身子,慢条斯理地扯掉金黄烟盒上的塑料条,沉哑地道:“我前些天买烟,你还劝我少抽点烟,现在怎么不劝了。”

      我清点着新补上的烟的数目,连眼睛也没抬,不咸不淡道:“生意来了哪有不做的,都是提成,前头是怀柔之术,假劝一两次也就是了,劝多了引得顾客反感。对了,你才帮我买药的帐,我现在报给你,这烟钱和茶钱当是我感谢你的。”

      “你现在是故意耿直呢。”他点上烟吸了几口,身体离远了柜台一些,嘴里吐烟气的时候脸孔朝外。

      “先前不是还说要请我吃饭么。”他道。

      “对不住了,我最近也没啥时间,再说,您这样见过世面的老板,我可招待不好,怕一半点差了怠慢您了。”我脖子低得发酸,趁他朝外吐烟的档口,我稍微将头抬正,恰又对上了他刚转过来的那双沉静的眼睛。“那我请你呢。”

      他的目光在灯下微微闪烁,始终端详着我,目不转睛。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时而侃侃而谈,时而沉默注视,让人心底不知所措。

      我确信,我不是他的对手,他对我来说,是危险的。他好像黄昏山里一只慵懒沉稳的雪豹,从悬崖上矫健纵身而下,带着一种惊人的力量,缓缓向我逼近,我甚至连退缩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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