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叶何田田》余小舟

6、第六章

　　连续三天下班时在银杏树下看到赵凯希。第一天带了田田最喜欢的蛋糕，第二天带了田田最喜欢的巧克力，第三天田田提着从家乐福买回来的大包小包对赵凯希说：“上楼吧。”
　　赵凯希眼中闪过亮晶晶的光芒，曾让田田就那么坠进去的光芒。赵凯希接过田田手中的大包小包：“怎么，自己做饭吃？”
　　“是啊，总不能每天出去吃。”田田掏钥匙。
　　“记得你以前不会做饭的。”
　　“这么多年了，人都会变。”田田的情绪忽然就有一点低落，“要学会去做以前不会做的事。”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你觉得呢？”田田笑笑，“有工作有饭吃。”
　　“田田，你长大了。”赵凯希低低地说。
　　“你不会还指望看到一个在你面前笑的毫无心机的单纯的女孩子吧，我已经快满二十七岁了，不是你认识我的十八岁。”田田语气微苦，“赵凯希，你也变了。”
　　“我们，还回得去吧。”赵凯希猛地抬起头。
　　“我不知道。”田田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地就没了信心，虽然之前已经决定了要跟赵凯希重新开始，但是那样信誓旦旦的话就是说不出口。是因为中间这不曾相见的五年的时光吗？何田田不是五年前的何田田，赵凯希也不是五年前的赵凯希了。
　　“不要拒绝我。”赵凯希双手扶住田田的肩膀看进她眼里，“让我有机会证明我们还能在一起。”
　　“我没有信心。”田田坦言，“不过我会努力相信你。”
　　田田终于知道相信和爱不是你说去做就能做到的事。正视自己的内心，她终于看懂，赵凯希曾在她心里划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让她不敢轻易再去相信。原来理智和决定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赵凯希没呆多久就走了，甚至连晚饭也没留下来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有释怀，他们之间总有一种淡漠和隔膜，田田甚至觉得，找不到话对赵凯希说。
　　这是一种尴尬的让人难过的气氛。

　　被赵凯希的事弄得有点心烦意乱，然而公司里却也不太平。研究部的众人明显感觉到新上司不怎么好的心情，连面具似的笑容似乎都消失不见，不由得互相提点各自提防。不晓得新经理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怎么拿底下的人开涮。一时间整个研究部乌云聚集，风雨欲来。
　　因为上次跟袁烨吃饭后距离亲近些，田田倒是不怎么担心。在她心里袁烨是一个温和的人，不会做出让同事们生不如死的事情来，比如加班，比如挑刺，比如减薪。
　　可是何田田忘了，微笑和温文尔雅毕竟是面具，袁烨到底还是作学生会主席的人。
　　新官上任总有些大大小小的事务要处理，不免让人焦头烂额，然而此时公司要跟进一笔大项目，要研究部做出一份风险评估。想到这里田田便明白了袁烨板着一张脸的原因，也对自己一大早被叫进办公室表示了理解。
　　对面的袁烨没有了常见的笑语晏晏，他手边飞速翻着一份资料，眼神从金边眼镜下凌厉地望过来：“这个项目你来跟，我亲自对其负责。三天之内拿出初稿来。”
　　田田吓了一跳，面有难色：“袁总，三天的时间恐怕不够。”
　　“那就加班。”袁烨皱皱眉头继续看着资料，“能力不够不要用时间作为理由。”
　　田田一口气猛地冲了上来。研究生时她拼命地读书，毕业一年就拿到了注册分析师资格证。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这样一句话否定她的能力。暗地咬咬牙，田田按下怒气昂然道：“三天就三天！”
　　袁烨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让我看到成果。”说罢继续埋头资料。田田抱起资料夹冲出了经理室。心里暗暗有些后悔，大意了大意了，怎么能把上司想的那么简单呢。要知道，资本家原本都是吃人的。
　　接到任务后田田就废寝忘食地趴在电脑前没动过窝。中饭是路紫薇带回来的盒饭。晚上则是大家都下班之后，她依旧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孤军奋战。
　　田田若是认真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格外心无旁骛，若不是被敲桌子的声音惊醒，她不知道会做到什么时候去。猛然抬起头，就看到袁烨高大的身影挡在桌前：“十点了，还不走？”
　　田田不想理他：“袁总不也没走？”
　　“陪你加班。”袁烨笑眯眯地拉了把椅子坐在对面，“这是我负责的项目，没道理负责人不加班把工作都推给下属做。”
　　还算有良心，田田心中暗道，面色和缓：“袁总辛苦了。”
　　“你才是辛苦的那一个。”看田田还有埋头继续的架势，袁烨不由分说抽掉她手中的资料：“很晚了，晚饭还没吃呢吧？我请你吃夜宵去。”
　　肚子确实在暗暗地叫。田田犹豫了一下，既然你主动要请，就别怪我把你吃穷了。想到这里心情愉快地起身，袁烨见她一脸不太怀什么好意的微笑，忽而觉得心脏的某个角落被填的满满的。
　　终于有一次，她是因他而笑了。
　　“吃什么？”袁烨倒着车问。
　　“鼎泰丰的包子。”田田磨磨牙，就不信十块钱一个的包子能不解气。
　　袁烨却是轻笑出声，毫不犹豫地驱车驰去。

　　鼎泰丰的包子贵则贵矣，味道却也对得起它的价钱。田田左一个右一个吃的毫无形象。袁烨很快就放下筷子，笑眯眯地一直看着她。
　　虽然很奇怪为什么在袁烨面前一点也不拘束，然而总这样被人看着吃饭谁都会不自在。田田啪地放下筷子：“怕我吃太多你没钱付么？”
　　袁烨挑挑眉：“原来你这么担心这个。说了我请你吃自然不会食言。”说着掏出信用卡，“把这个放在这儿放心了吧？”
　　“谁知道有没有被刷爆。”田田嘟囔。她承认她是被早上袁烨那句话给气着了，还气到了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自己小心眼，不由得噗哧一声笑出来。
　　袁烨笑容加深：“虽然你比一般女人能吃一点，但我还是养得起的。”
　　田田愣了愣，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不对味儿。直觉地感到危险，她敏锐地改变话题：“大师兄还真是公私分明的一个人。”
　　“我姑且把它听做夸奖了。”袁烨眼中都是笑。
　　“本来就是夸奖。”田田拿起筷子喊了句口号，“向大师兄学习！”
　　“何田田。”袁烨忍住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贫的人。”
　　“以前都不认识我嘛。”田田不以为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袁烨微微沉默。不，其实你不知道，我认识你已经有多久。

　　吃的格外满足。田田摸着肚子坐上车：“麻烦大师兄把我送回去吧。”
　　袁烨被她不客套的熟稔要求震得心中微微一动。那是不是表明，她根本一点都不排斥他？无论如何，都让他格外窝心。
　　一晚上袁烨的笑都不是面具。田田看在眼里，感于他在她面前的真诚，也不自觉地用真诚的样子对待他。袁烨开车，随口问：“你住的那小区怎么样？”
　　“挺好的，环境条件都不错，关键是离公司比较近。”田田也随口答。
　　“我住的地方实在离公司太远，正想找个离公司近的地方。不然你帮我打听打听你那小区有没有要租要卖的房子？”袁烨面不改色地看前方，绿灯亮。
　　田田考虑了一下，没看出这句话有什么逻辑上或者原理上的错误。虽然心底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目的地很快就到。远远看到那棵大银杏树下的身影，袁烨心中一紧慢下车速：“凯希每天都来找你？”
　　“嗯。”田田有点尴尬地点头。
　　“告诉他你最近要加班别让他等了。”袁烨语气严肃，就像是上司在吩咐工作，“毕竟大冷天的。”
　　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但是找不到原因，田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放下何田田，袁烨的bmw立刻消失。田田走向赵凯希：“冷吗？”
　　“没关系。”赵凯希不在意地笑笑，“不请我上去吗？”
　　田田略一迟疑：“今天加班到很晚，我有点累了。”
　　赵凯希的眸光迅速黯淡，然而语气如一：“那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赵凯希，不要总是在这里等我了。”田田深吸一口气，“想找我，打电话就好。每天站在这里，你的工作和身体都会吃不消。”
　　黯淡的双眸星星点点地亮起来：“你担心我。”
　　田田大方点头承认：“嗯。”
　　眸中的星光亮成银河，赵凯希上前一步将田田揽在怀里：“你终于接受我了。”
　　田田沉默，赵凯希，我只是决定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