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不可结缘》有花来

2、梦境

　　夏天是什么样的？
　　大概就是风扇吱吖吱吖转动的声音，是穿堂而过的带着花香的熏风，是趴在桌前肌肤之间微浸的汗意。
　　水宫退坐在窗前，身形较之前现身时更为高大，他带着青鬼面具，靠着窗台痴痴的望着教室里的人。他能听见栗发少年的每一个呼吸，心脏的每一次跳动，甚至不曾错漏其嘴角不经意勾起的每一点弧度。
　　他那么年轻，充满朝气，只要呆在他周围就能感受到那让人贪念的温度，水宫退想，若是那个少年在下一刻睁眼，会不会就如他日思夜念的那样，招他过来捧着他的脸，嗓音还有丝倦怠――
　　“你怎么跟个变态似的？”

　　“……”不做思考的就想拔刀过去，在想起本体还在夏目那里后，水宫退眼神不善地瞪了身后的镜妖一眼。
　　镜妖不过是一个低级妖怪，能自己说出一句话已经很是难为她了，平日只能重复一句“我是不是很漂亮？”。若是这时夏目睁开眼，便能看到正对着自己的窗户外多了两个容貌相似的妖怪，大妖怪掐着小妖怪脖子让她滚蛋，小妖怪却一脸懵懂重复着“变态变态”。
　　水宫退从窗台上跳了下去，不过四五层楼的高度，着地时依然轻若鸿毛。远离了吵闹的教学区，水宫退才放开了镜妖，镜妖墨绿色的长发还带着水汽，在水宫退长时间的注视下，乖巧地缩着身子不再说话。
　　“变回去。”水宫退突然开口道。
　　“？”
　　“……你的脸，变回去。”

　　镜妖原只是一小块玻璃碎片，但有一天被水流冲到水宫退的附近，平滑的一面偶然照进了付丧神的模样。于是小碎片也自甘情愿地与时间一齐停滞，吸收着不知来源何处的灵力与执念，长长久久的埋在河底，无声地倾听着付丧神所有的怨怼与孤独。
　　但是有一天，名为“夏目玲子”的少女带走了那个付丧神。
　　……他不会再回来了。
　　纤细的、毫无存在感的丝线将它缠绕，充沛却冰冷的妖力将她唤醒，它也拥有了健全的四肢和身体，虽然不能言语，但是已经足够，足够它挣脱那片水域，朝着付丧神与少女离开的方向，蹒跚追去。

　　未完全成型的五官还很模糊，但仍然能够捕捉到，付丧神乖顺地倚在窗台，守着少女午睡的模样。它看到少女突然转醒，招手呼唤少年，两人笑靥生花，窗中成画。
　　不再寂寞了吗？不再孤独了吗？
　　镜妖带着一身水汽而来，又悄然无息离去。没有神刀镇压，望远川有壮阔了起来，那些消失了踪迹的小妖怪又重新出现，它变化出那个付丧神不变的容颜，水中的妖怪们经过，若是望见她，便说那是望远川最漂亮的水妖。
　　再后来……

　　“铃子已经死了。”镜妖不敢违逆水宫退的命令，变成了住在望远川的小河童的模样，但嘴上仍然不服气的争辩，陈述着冷酷的事实。
　　水宫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扯了个僵硬的笑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倒是变强了不少，能自己说话了呀。”
　　“因为铃子死了很多年了。”
　　“……”
　　“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啦。”
　　“……闭嘴！”水宫退半敛的蓝眸里有波涛汹涌，被强制压下的记忆似要破土而出，土中埋着的是那鲜活的女孩子身上的雨血，是翻动的符纸，是充满憎恨的嘶哑诅咒。
　　水宫退挥动水汽聚成的妖刀，无情的打散了镜妖的身体，身影瞬移，斩灭了向教学区靠近的妖怪杂碎。捕捉到刀身周围水汽的挣扎，水宫退弯了弯嘴角，疾步奔向望远川的某条支流。

　　在上课铃声响了几秒后，夏目才堪堪醒来，下意识转向窗户边，确定没看到什么身影后，才跟着同学的动作，拿出这节课的课本。
　　自从一周前他第一次使用友人帐后，就陆续有妖怪找上门来。因为友人帐而找上他的妖怪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想控制其他妖怪的妖怪，另一种则是想要取回自己名字的妖怪。虽然猫咪老师总抱怨“还名字”是件无谓的事情，但他总觉得能再见到与铃子外婆结缘的妖怪们，还给它们那份思念和自由，也算是冥冥中的自有命定，外婆也会很开心的吧。
　　但是好奇怪，那个他第一个念出名字的妖怪，那个刀剑付丧神，似乎并未像猫咪老师料想的那样再出现过，但夏目偶尔能感应到，那个付丧神就在周围不远处。而且，最近就算是小憩，夏目也会做梦，频繁地，梦到付丧神与铃子外婆的过去。
　　梦中的他变成了同样在午睡的外婆，即使闭着眼睛，夏目也能感受到付丧神就守在窗边，那个刀剑少年的眼神如此专注，似乎要在眼底印入夏日的少女与繁花。夏目忍不住睁开眼，招手呼唤少年的名字，混着窗外聒噪的知了叫声――
　　“退！”
　　“她”与那汪深蓝对望，漂亮的少年走过来，将脸枕在“她”的手上，白色的衣摆落在夏目脚边，他背后是同学在嬉笑打闹，是吊扇在吱吖作响，是瞬间明媚的盛夏白墙。

　　“青木同学，请翻译一下第三行的句子。”
　　“是，这句话的意思是……”
　　在将目光收回到课本时，夏目再次用余光确认了下窗边，啊，果然，什么都没有，只是做梦而已。也不是说会觉得困扰，之前还给妖怪们名字的时候也看到过铃子外婆和他们的故事，但那都是以第三者的视角，就像在观看电影故事一样。但是在梦到那个付丧神时，他变成了“她”，就好像所有的故事都确实发生在“她”和他之间，那个刀剑少年眼里的灵动与热忱，都像是在期待“她”的回应。
　　而且……夏目虚握了握手，无意识地叹了口气，窗外的知了又不知倦地唱起了歌来。
　　总感觉与妖怪们牵扯的越来越深了，要是与他们相处得太好的话，又会……

　　“你有些肆意妄为了啊。”
　　八原被大片森林覆盖，有大大小小的神社隐于其间，而曾经汹涌的望远川也变成浅溪，流淌曲折，难以寻觅。水宫退隐在神木后，前路被狐狸外形的高级妖怪挡了个严实，是被他在学校闹出的动静引来的斑。

　　“像条弃犬般乞求夏目的垂怜，摆出一副忠心诚诚的样子，却又肆无忌惮的使用他的灵力，给我收敛点啊你这家伙！”
　　在斑无甚耐心地扫飞身的石像后，付丧神终于愿意正面现出身形。少年身上的狩衣再怎么干净明亮，却也衬不出一分之前夏目看到的温顺模样。
　　“如果他愿意接受我，我必然忠诚于他。”
　　水宫退眼睑半垂，不动声色地移动步子，在斑动作前说道，“夏目大人真的愿意与我们打交道吗？还是说，只是迫于对你的恐惧，暂时的妥协呢？”
　　说完水宫退也正好摸到神龛后的东西，他得意地笑了声，将狸猫的叶子放在头上，身形消去。
　　“小妖怪的把戏，低级却有效，不是吗？”

　　怎么说也是一族妖怪的逃生妖术，一叶障目可是能在森林中隐藏气息的，最自然且无法察觉的方法。
　　不再理会斑变回招财猫后如何气急败坏大喊大叫，水宫退沿着还凝着水珠的青苔向林深中走去。在人类甚至一些低级妖怪目力难以企及之地，水宫退将红色的发绳解下，系在脚边的石像上，周遭的草木立刻繁荣明媚了起来，七之森最高大的树木就悄然屹立在此地，有枝叶扶苏，有莓苔遍布。
　　这里曾是森林之主狸追的停歇之处，纯净的森林之力环绕在狸追的神木四周，后来铃子带着几近刀碎的他来到这里，好说话的森林之主应允他在此沉睡疗伤，日月轮转，等他再次睁眼，狸追不见了踪影，那些石像的五官也变得模糊。
　　水宫退曲膝靠在虬根间，像个入定的老僧不再动作，白昼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又随着红日西斜悄然溜走。

　　夜色带着林岚一同降临。
　　中级持着藤鞭催赶萤火，牛鬼在前面探路，好绕开那些不好惹的暴脾气妖怪。在经过神木时瞥见石像上多出的红绳，便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是狸追大人回来了吗？”
　　过了许久，却无人回应。
　　但确实感觉到多了一个妖怪在附近，中级大着胆子探了过去，只见穿着白色狩衣的少年伏在神木根系，一半的脸在萤火之下俊美如玉，另一半却有骨刺突出，闻声睁开的红眸尽显不详。

　　“是你啊，有事？”
　　水宫退眉间还有些疲困，侧过脸将还有暗堕现象的那一面隐在暗处。
　　曾经听闻过水宫退的事，且经常带着小妖怪们偷看望远川水妖的中级很快认出了水宫退，“打扰了水宫大人！”
　　惧于水宫大人身上那股邪恶的气息，中级后退了一步，解释道：“在下只是路过，本来是去想要请妖力强大的夏目大人帮忙的。”
　　最近妖怪们居住的森林出现了一名人类的除妖师，总是时不时突然释放灵力波，逼得小妖怪们四处逃散，神经紧张。但与其说他是想除妖，更像是在测试自己的灵力。
　　“唉，我们明明只是想开心过活而已。”中极委屈巴巴瞄了水宫退一眼，见水宫退仍然没有什么开口的意思，犹豫了下，动作颇大地拜了个土下座，“想必水宫大人也是因为夏目大人提前醒来的吧！”
　　“不知水宫大人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夏目大人呢？”
　　一直连眼神都懒得多动一分的水宫退终于有了反应，本想换个姿势却因穿透皮肉的骨刺痛得失了力气，若是有灵力修复应该会好些吧，但是……
　　‘肆无忌惮的使用他的灵力，给我收敛点啊你这家伙！’
　　算了，不动就是了。

　　中级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请愿，水宫退疼得厉害，语气颇有些迁怒，“是哪个夏目大人呢？”
　　“诶？”
　　“你想找的，”水宫退低声又问了一遍，“你要去拜访的，是哪位夏目呢？”
　　“当然是现在友人帐的持有者，好像是铃子的孙子来着……”
　　水宫退盯了独眼的中级妖怪几秒，中级仍在唠叨取回名字的妖怪们对于夏目的评价有多么不错。
　　“……”

　　林岚渐渐浓厚了起来。
　　待中级发觉有些萤火已经散开后，才发现那位水宫大人，连带着森林之主的神树，以及那些石像都已消失不见。
　　“！？水宫大人？水宫大人？……不会是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