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那片森林》修罗面具

6、重回

　　中午，爸爸派了他公司里的司机过来将她接走。

　　奶奶的病情连续半个月都没见好转，在病床上一直昏睡不醒。一家子几乎每天都要往医院赶一趟，担心得要死。周夏也不例外，一放学，就跑去医院照顾奶奶。

　　夏天的黄昏，整个城市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高参的树啊，人啊，车啊，也都被拉得老长。

　　这天，周夏放了学照常过来看望奶奶。

　　黄昏地光从镂空的纱帘中透进来，照在奶奶的脸上，柔柔地，看上去很祥和。

　　好像又想起了小时候，住在乡下奶奶家的情景。

　　有过这样一个晴朗的天空，乡间路上，奶奶在后面扶着刚学自行车周夏，笨死了，都摔了多少次了，还是没办法骑上半圈。

　　“没关系，骑上几天就会了。”

　　奶奶边扶着车座跟在后面跑着，边安慰地说。

　　于是，真的过了几天，周夏已经可以跟周园在村子里的小路，骑上了自行车。

　　那时是多调皮，跑到河里跟着小伙伴们一起收割莲藕，掉进水里差点被淹，奶奶知道后吓得快要晕过去。

　　还有多少和奶奶住在乡下的回忆呢？

　　太多了，现在都几乎快要想不起来了。

　　“住在这间病房的老太太已经睡了一个月了吧，怕是醒不过来了。”

　　冷不防的声音从半掩的门外传到周夏的耳朵，那颗“砰砰砰”跳着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一样，怎么也呼吸不上来。

　　晚上，周夏出来上厕所，听到了爸妈从房间里传来的细语声，隐约是说着有关于奶奶的事情。

　　马上地，她竖起耳朵偷听。

　　似乎在讨论着要放弃对奶奶的治疗，医生也是这样劝他们的。

　　躺回床上，怎么样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是奶奶变成一只只闪着荧光的萤火虫的笑脸，好多，多得数不清，成群地离开院子。

　　流过小河，菜田，果园。然后，淹没在黑夜里。

　　那之后，周夏没有再去医院，上课也没心思听讲，甚至还逃学。她总是在内疚，如果不是因为要吃土豆，这个时候，奶奶还健康地住在她那幢木屋子里，在屋檐下乘着凉，或者坐在她的摇椅上，拿着针线缝补她的布料子，又或者到邻居家串门吧。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慌乱地收不住。

　　课堂上，老师那声音，好像夜里来吸血的蚊子，在耳边一直嗡嗡叫个不停，打也打不掉。

　　简直烦透了，后来，她再也忍受不了，又逃学了。

　　就这样，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在不知不觉地时候，来到了花鸟市场。

　　“救救我，救救我。”

　　从刚才进来开始，她就听到好多这样的声音，是小鸟的，鲤鱼的，乌龟的，小狗的。

　　困在笼里小动物们，那眼神，多凄凉啊。

　　周夏清楚的知道，就算是这样，她也无能为力。

　　当她路过一间卖鱼的棚子时，看到了这样的一条鱼，身上七彩的颜色，格外的美丽，被当作展物放在了店门前。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孩子。”

　　那条七彩鱼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向周夏祈求，声音沙哑沧桑。

　　原来是一条上了年纪的鱼。

　　她走过去，无奈地看着挂在鱼缸上面的价格，实在让周夏无法承受，心里突然就像被揪了似的。

　　“怎么样我才能有钱把你给买了呢？”周夏嘟哝

　　“学生，喜欢哪条鱼。”

　　这会儿，从店里走出来了一名女店员。

　　周夏犹豫了一下，指了指那条七彩鱼，问：

　　“这条七彩的鱼能便宜一点卖给我吗？”

　　话一说完，那名女店员立即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什么七彩鱼，这缸里并没有你说的那条七彩鱼吧。”

　　这下换周夏纳闷了，明明那条鱼就在两人的面前啊，七种鲜艳的颜色，闪忽忽的鱼鳞，就这样一双可怜巴巴地眼神看着她们，为什么那名店员看不见呢。

　　“啊”

　　忽然地，那名女店员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听老板说过之前他半夜到河里捕了这样一条七彩鱼，太神奇了，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一条鱼，就连那些天天在海里捕鱼的渔民，他们也从没有见过，当时就放在这个鱼缸里养着，常常招揽了很多人围观，那时我还没到店里工作的时候。”

　　听女店员这么一说，周夏面露惊慌，迫不及待地问：

　　“之后呢。”

　　“之后啊，有一天早上，老板过来开门的时候，发现那条鱼浮在了水面，肚子朝上翻，老板见它死了，就拿回家给煮了，一家子把它给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夏的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

　　离开了摊位，她走路回到家中。

　　这是为什么呢，今天一个晚上，她总梦到那条可怜巴巴的鱼，那忧郁的眼神，让人联想到了奶奶。

　　她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决定明天把那条七彩鱼的灵魂救出来。

　　第二天，她再次来到那家店门前，和昨天那名女店员这样祈求地说：“姐姐，你可以给一点水我吗，这缸里头的水，之前养过七彩鱼的水，我会给你钱。”

　　女店员特别吃惊，问了为什么。

　　周夏早就想好说辞似的，这样天真的说：

　　“只要用养过七彩鱼的水养别的鱼，那鱼长大后就会变成和七彩鱼一样，有七种颜色了。”

　　女店员觉得十分好笑，但还是拿了一只白色的袋子给她。

　　周夏把袋子放进鱼缸里，将七彩鱼的灵魂连水一起装进那只白色的口袋里。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小河边，把它放了。

　　河里溅起了哗啦啦地水花，七彩鱼婆婆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跃出水面，又钻进河里，接着，又跃出水面。

　　那笑声和挂在屋檐下的风铃一样，被风轻轻一吹，就叮铃叮铃地响。

　　看得出来她非常享受自由。

　　“谢谢你啊，孩子。”七彩鱼婆婆对她感谢地说道

　　周夏开心地笑了。

　　就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七彩鱼已经死了，那它的灵魂准备会去哪里呢。

　　“你们的灵魂都会去哪里呢，会和人一样吗，去同一个地方。”

　　它点点头：“世间所有生物的灵魂，死后都会去同一个地方，一个可以住着亡灵的神秘岛屿上，然后，继续生活在那里。”

　　波光粼粼的河面，七彩的鱼鳞片变得特别艳丽，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好像………

　　对了，她想起来了，是少年把她的记忆给拿走了。

　　也许，她现在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奶奶一直醒不过来，是因为灵魂去了别的地方，没错了，就是那里，那片可以通往亡灵之界的森林，住着万物的灵魂。

　　和七彩鱼婆婆告别后，周夏立即奔往了去奶奶家的路程。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森林里一片漆黑，周夏无头苍蝇似地在里面乱跑。因为她需要找到小河，然后，朝着河里喊两声“河鱼，河鱼”，那几条拥有五颜六色的人鱼就会马上出现，带着她再次去到那座小岛。

　　奶奶的灵魂就藏在那里。

　　森林，就像浸在一缸搅不动地墨油里，分不清哪边是东，哪边是南，还有哪边是北。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她竟然走到了天亮。

　　直到太阳升起来，周夏终于看到了森林里茂密地草丛处，波涛在闪着光。

　　迷迷糊糊地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心里瞬间就涌起一股激动。

　　隐藏在绿色的深处，是一条纯净见底地河流，涓涓地通往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头去。周夏这样按着人鱼们所说那样，朝河里喊：

　　“河鱼，河鱼。”

　　没过多久，静静地河面便冒出几个，像拇指一样大的人鱼。

　　一条红色的人鱼说：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已经出来了。”

　　接着，另外一条蓝色的人鱼说：

　　“需要我们为你做点什么吗？”

　　周夏蹲下身子，请求地说：“我想再次进去那座岛上，麻烦帮帮我。”那里大概就是住着世间所有亡灵的小岛吧，像七彩鱼婆婆说地那样，世间所有的生物死后都会去那里吧，连这几条小人鱼也不列外。

　　“那你沿着这条小河边上跑，一直跑，接着就会看见一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玻璃房子，我们会在那里等你。”说完，小人鱼们钻进水里，消失不见。

　　是那个玻璃鸟笼吧，周夏这样想。

　　然后，她按照小人鱼说的那样，沿着小河的岸边一直跑啊跑。

　　没有一丝声响的林里，呼吸声在不停放大，跑得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座玻璃盖的笼子。

　　玻璃的笼子，正闪着如同钻石一般的绚丽色彩，那样静静地屹立在森林之中。

　　当周夏往身后看时，哪里还看得见波光粼粼地小河，原来，在她跑过的地方，那条小河也跟着逐渐地消失，代替它的是一片葱郁的草丛。

　　周夏继续沿着那条还没消失完的小河，走入了玻璃笼子。

　　又来到了那片弥漫着淡淡白雾的河流。

　　坐上那条变成和海豚一样大小的鱼的背上，缓缓行驶过耸立在中间那座古老的牌楼，经过一处被白雾包围看不见五指的地方，最后，他们来到了那座住着亡灵的神秘岛屿。

　　躺在病床上的奶奶，一直昏睡不醒，是因为她的灵魂被带到了这里。所以，只要把奶奶地灵魂再带回去，奶奶就会马上睁开眼。

　　在和人鱼们分别之际，周夏把自己的目的告诉了小人鱼们。

　　听了她的话，鱼儿们说：

　　“你去找住在东阁宫殿的东喜大人，他是掌管死去人类灵魂的神，请求他帮助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