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城》老夫子的口红

51、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一大帮人挤在余华芳家的小院子里，鸡鸭鹅在一旁使劲滴扑腾，阴沉沉的冬天里，格外热闹。

　　余秋莹的妈就坐在最中间，给一人抓一把瓜子磕，像老鼠偷食，磕磕咔咔响。乡里老娘们嗓门大，说句话都能敞着喉咙，整个巷子里热热闹闹的，路过的人和邻里街坊听到，都凑到门边看看听听，以为家里是有了什么大喜事。

　　余华芳是一点也笑不出来，桃木木哪里来的男朋友，这些人都赶着来看她笑话，再想起上次余秋莹说桃木木怀孕的事，余华芳心里总觉得不安。

　　“姐，你给木木打电话问问什么时候回来。”有人等不及了开口问。

　　余秋莹妈一边帮着搭腔，“木木忙，晚点会到，都别急，大明星的事儿可多了。我听秋莹说的，木木现在开公司了。她自己要拍戏，又要招人，前脚沾地后脚就得出门，可不像我们这些没事做的，一整天就家里长家里短。”

　　“哎，木木开公司啦？”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露出喜色。

　　“我正好想找工作呢，拍戏电脑什么的我不会，但是我扫地干净，麻利。”

　　“就你这模样，还拍什么戏。”有人淬她一口。

　　“再年轻几年，咱们姐妹们都能拍。”

　　一群人笑得合不拢嘴。

　　余华芳坐着闷不吭声。她说了桃木木没有男朋友，这些人根本不信，以为是记恨这些年里没有来往，不想认他们这些亲戚，好说赖说，霸在家里，她轰都轰不走。

　　问题根源来自于自己亲妹身上，但余华芳也没法细问，大约能猜到余秋莹跟桃木木又闹矛盾了，所以这是羞辱她来了。

　　谁说乡下女人淳朴，骂街的时候比谁都凶。余华芳是能把人赶走，但也怕邻里街坊看到，议论纷纷，更怕给桃木木带来其他麻烦。

　　劝不住，解释不清，余华芳也不说了，任由她们欢。等，那就等呗，等到夜里没人回来自然就走了。

　　“姐，能让木木给我个活儿不？也省得找人麻烦，都是一家人，做事总是稳妥点。”

　　一有人开了话匣子，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是呀，反正工资都得给，还不如给自家人，有什么事还能多帮衬点。”

　　话题绕绕绕，回到余华芳身上，大伙儿也不磕瓜子了，个个伸长了脖子看余华芳。余秋莹妈翘着二郎腿，放进嘴里的瓜子蹦咔一下，她吐出瓜子皮，说话含糊不清地：“姐，你干嘛不去跟木木住？秋莹说了，木木那房子两层，很大很宽，水果牛奶都是进口，花费好大的。”

　　“还有，木木太费钱了，秋莹说她那衣帽间至少得有四五十平米。”余秋莹妈啧啧几声，“比我们家秋莹房间还大。可惜啊，木木不让秋莹去住了。”

　　余秋莹给她妈打电话，说了桃木木把她赶出来的事，哭得声泪俱下，她听着心都疼了。

　　都说姨妈也是妈，这桃木木倒是狠，把自己妹给赶出来了。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恼火，这不赶紧给各方亲戚打电话，说桃木木要带男朋友回来，叫上她们一起来桃家看看。

　　桃木木不是人尽可夫嘛，她就是要让她出丑，让全天下看笑话。一个靠卖身上位的女人，她倒是要看她带个什么男人回来。

　　“为什么不让去住啊？市里两层的房子得多大，睡个旮旯也不耽误事儿啊。”

　　余秋莹妈笑得很难看，酸溜溜道：“那可不是。不过秋莹是看到木木的男朋友了，听说长得可俊了，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

　　“哎哟，”一大娘拍了大腿，“这木木本来就好看，找个好看的男朋友又咋滴。”

　　“真俊，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余秋莹妈斜着眼说。

　　“木木这么能赚钱，可别被一些小白脸给骗了，我听说有些男孩子就仗着长得俊，不工作吃软饭的，那可多了。这婚后财产问题还得仔细考虑些。”那人轻轻拍了拍余华芳，“姐不是我们多嘴，总归是要防着些。”

　　余华芳都懒得理这帮人，当初她们娘俩差点流落街头，钱借不到就指望给口饭吃，可这帮好亲戚怕她赖上，别说一口饭，就是一滴水都喝不到，现在好了，桃木木有点钱了，这些人就像闻到了血的水蛭，嗅着味道就过来了，也真是可笑。

　　“那你们自个儿等着，我出去办事了。”余华芳不想理会这帮长舌妇，推了凳子准备出门。刚起身，被余秋莹妈拉着又坐了下来。

　　“姐，办什么事能比这事重要啊？木木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这以后的日子也就安稳了。”

　　人群纷纷点头。

　　余华芳知道她意思，说桃木木这些年上位不干净，现在有老实人接盘应该感到高兴，别捡着挑了，就算是吃软饭，她也该捂着被子笑。

　　以前余华芳听到这些总会怒不可遏，心绪难平，意外这回她很平静。她看着自己亲妹妹那满是肥肉的大脸，她的大笑，粘着瓜子皮的厚嘴唇，无一不让她感觉厌恶。

　　余华芳最终还是没能出去，她觉得她已经够泼辣，但在这些七大姑八大姨面前还是差了火候，她被死死缠着，那些七嘴八舌的家长里短困得她走不出去，就连话也不想说了。

　　～

　　桃木木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接到的余秋莹的电话，她说余华芳以为她要带男朋友回家，宴请了亲戚朋友，现在一堆人在家等着，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桃木木挂电话的时候都是懵的，她明白这事绝对是余秋莹跟她妈搞的鬼，可这时候她到哪儿找个男朋友？又或者，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回去？

　　桃木木陷入了困境。

　　她和余华芳的冲突就是于此，桃木木铺天盖地的臭名让她背负着巨大压力，白眼耻笑和讽刺无时不刻都在侵蚀她的骄傲和自尊。若是一点也不在乎，又何必在听到余秋莹说她怀孕时，和她大发雷霆。
　　这些桃木木都清清楚楚。

　　可惜她不会告诉颜清和，颜清和也不会跟她回去。

　　决定回去之前，桃木木给余华芳打电话。那时候那帮亲戚忙着杀鸡杀鸭，院子里没多少人，可余华芳接电话的时候还是过了另一边。

　　“你别回来了，等不到人这些人也就走了。”知道她带不回人，余华芳也不想她回来应付这些人，就算真有男朋友，也没必要带给她们看，一帮假亲戚。

　　“我在路上了。”

　　余华芳品味桃木木这句话，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失望。再怎么样也是肚子里出来的肉，再怨她走歪路，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倘若是真的愿意稳定下来，她当然开心，只是……

　　“你回来干什么？！”各种情绪在心里翻涌，余华芳压抑了多年的羞辱恼怒和痛苦汹涌袭来，她压着嗓音，泪水眼眶里打转。

　　“回去看你。”

　　“我不需要你看，见不到你我更不开心。”余华芳彻底挂了电话。

　　桃木木握着手机许久，她鼓起勇气点出颜清和的聊天信息框，酝酿了半天终于打出几个字：在忙什么？

　　准备按下发送，又犹豫了。

　　问了之后呢？跟他说她回家了？虽然亲密无间，对他也敞开了心扉，但这种话她真说不出来，最重要的是，颜清和百分之九十九会拒绝。

　　思量再三，桃木木还是把那些信息删了。

　　～

　　邓福林和华东行在渠道费用比例上发生了争执，从星耀吵到集团办公大楼，差点在电梯里打起来。

　　邓福林接手后，颜清和改变了薪酬制度，用公司利润比跟管理层的薪酬挂钩，那邓福林就不得不正视起来了。

　　以前的市场全由华东行管辖，渠道费用他做主，签的服务费率五花八门，邓福林让手底下的孩子统计了一个星期，才大概统计了出来。

　　费率何止是高，简直傲视全国，国内房地产商没哪家敢这么做，关键做就做了，还是他的地盘。

　　颜清和说了要改革，邓福林怂，不敢下手。颜清和就在发了第一个月的副总薪酬后直接下达的集团公告，管理层薪酬和区域利润挂钩，差点没把邓福林给呛死。

　　看到银行卡里那一堆零，好不容易高兴几天，就又被泼了冷水。有句俗话说得好，由俭朴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刀挂在脖子上，邓福林不得不上，这不他压着好几个准备续签的合同，直到华东行派人找上门。

　　邓福林当然不肯，这些要是签下去，他工资和年终奖至少得少一大半，那不得扒层皮，于是他把人打发走了。渠道商那边迟迟签不下合同，就找上了华东行。所以两人就卯上了。

　　“一直都这么签，突然要改，你是不是得提前说声？这么多年的合作伙伴，你就这么打发了，市场是不是不想管了？”两人到了集团管理楼层，华东行拉住邓福林。

　　“华总，你这样搞我真的没办法做。”百分之六的服务费，就算那半工资奖金他不要，颜清和也不会放过他。

　　死在颜清和手里和死在华东行手里，他选择后者。

　　“你确定不要？”华东行目光灼灼看着他，眼里透漏着某些信息。

　　邓福林心砰砰跳，他知道华东行的意思……可还没等他开口，余光里他看到黄秘书隔着老远望了过来。

　　邓福林心虚，那一刻后背汗如雨下，他蓦然惊醒。

　　把邓福林和华东行打发走，颜清和看了眼手表，此时已经四点半，从公司出去到桃木木家正好五点左右，再待会儿也就到晚饭时间了。

　　颜清和出了办公室给桃木木打电话，问今晚吃什么，要不要去超市买菜。桃木木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她回家了。

　　颜清和察觉不对，挂了电话后又拨给许萌萌，可许萌萌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桃木木只是说家里有急事得回去一趟，就走了。

　　桃木木到家时，正好下大雨，大冬天阴阴冷冷，刚下车就听到房子里传来的喧闹。她裹紧了大衣接过司机递来的雨伞，一步一步往里走。

　　“哎哟，木木回来了。”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