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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塞万提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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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掷进平静湖泊中的一粒石子,邵晖决定建立传承关系一事在旅行团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谁都没想到会在行程中听到这个消息。
要知道,优秀的高年级在传承关系课中是极具优势的。
想想看,经验和知识的传递,普通人能给承继者的能有多少?邵晖能给的又有多少?更别提看不见摸不着的人脉、资源及名声。军部提拔都会考虑这个人的接引者或承继者是个怎样的人。
在这个所有人都出生在抚养中心的时代,每个人的起跑线都相同,但有一个厉害的人与你建立传承关系,就相当于给你开辟了一条迈向成功的捷径。许多人做梦都想拥有。
当年邵晖免修这门课的消息传出,还曾让很多人失望不已,感叹无人有缘做这个幸运儿。
现在他的加入让一切都变了。
“回去以后学校非乱套不可,有些人都把传承对象的名字报上去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和温教授抢名单。”瑞雅幸灾乐祸地说,“邵晖舰长啊,就算抢不过,为他留级一年也值得。”
领队也看着手上的名单发愁。
不是说邵晖有什么不好,但他的加入确实会让领队工作增加很大难度。
普通的低年级就不说了,谁都不奢求跑去和邵晖建立传承关系,对他们没有影响。
但哪个专业没有希望通过攀附接引者得到利益的野心之辈?这样一来就全乱套了,金字塔顶端的人笼络了太多“追求者”,以至于不少学生无法过课,一拖拖到六年级,六年级再不过就留级。
一旦留级,再通过就很难了。
领队曾一度感叹校方让“最优秀的学生”不修这门课是个明智之举,没想到在他这儿出了岔子。
“放轻松点儿,这次情况不同以往。”瑞雅很贴心地安慰道,“这次所有人都没戏。”
刚听说邵晖决定建立传承关系以后,大家确实还激动了一下,都觉得有好戏看了。那可是邵晖啊!学校里有些人非疯了不可!今年的传承关系课总算有一些竞争力了!
但紧接着大家就打听到他这么做的原因,立刻冷静下来该吃吃该喝喝。
邵晖和楚天?
那别人还争什么?洗洗睡吧。
“我必须认真地跟你说,其实我是羡慕的。”夏城走在人群最后,望着前方两个并排的身影,对遥阳低声道,“抱大腿是每个人心底都有的原始欲望。虽然我总是将它遮掩起来,表现出一个不在乎金钱得失的我。但眼前的名利如此真实,如此富有冲击力,让我如何不心动?”
“……很好,你终于开始有上进心了,继续保持。”遥阳不咸不淡地说。
邵晖突然决定建立传承关系这事他其实一点不惊讶,甚至隐隐有种“终于摊牌了啊”的感慨。
今天他们上午他们去军部参观,本来只是一项很普通的行程,每天军部开放部分接待的旅行团都有十来个。却因为邵晖的存在,优待格外明显。
军部专门派了一名与邵晖同级的军官接待他们。
或许因为自持身份,这位少校只对邵晖另眼相待,对别人都爱答不理。
一开始邵晖介绍楚天是自己的好友,他还态度敷衍,接着邵晖说自己有意和楚天建立传承关系。这位少校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楚天也礼遇有加,一路走在他旁边为他做介绍。
这样活生生的例证摆在眼前,真是让人不羡慕都不行。
“这个小型报告会就是专门为你们开的,不用紧张,坐吧。”
一行人来到军部对外的一间报告厅,据说因为邵晖的缘故,他们专门开了一场报告会,介绍近些年军部在太空探索方面取得的成果。
楚天坐到倒数第二排,然而刚坐下,就有一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过来请他。
“您好,邵舰长让我请您到前面一趟。”女工作人员举止优雅嗓音柔美。
楚天有些犹豫,因为他身边还坐着吴旭和遥阳,往前方望去,邵晖正和一名军官在第一排交谈。遥阳眯眼瞧了瞧那人的肩章,低声说:“好像是个少将啊。”
报告会尚未开始,礼堂里稀稀拉拉坐了五十多人,但都很自觉地把第一排的位置空出来了,自然非常显眼。
“去吧,不去白不去。”遥阳劝说。
吴旭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发表意见。
邵晖朝楚天这里看了一眼。人在军部参观,面对面的不是自己的前辈就是其他两校的前辈,他们这些空战学生难免举止局促。这时邵晖和他们的不同便显露出来了。
他从始至终都非常的老练沉稳,哪怕面对的是少将一级的军官也依然游刃有余,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楚天,过来。”他说。
楚天在众目睽睽下走上前去。
“他就是我对您说过的,楚天。”邵晖面带微笑介绍说,“楚天,这位是塞万提斯少将。”
塞万提斯少将是许多年前空战的毕业生,也是空战一系目前在军部内说得上话的重要人物。如今本校有前途的少壮派无一不是他亲手栽培,算得上空战在军部的一面极有号召力的旗帜。
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一头灰色的短发,肩膀宽阔,嘴角微微下垂面容严肃,但精神矍铄,有种百兽之王威严的气场。
“你就是楚天啊,邵晖向我提起你可不止三四次了。”一向不苟言笑的塞万提斯竟然对楚天笑起来,和蔼亲切地对他说,“说实话,我可从来没对一个人这么好奇过。”
“您说笑了,”楚天谦虚地说,“能在这里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您的《星际战争史论》对我产生了巨大影响,十二岁读完第一遍后到现在每年重读都会有新的体悟。”
“十二岁?!”
如果刚才的话只是客套,现在塞万提斯才是真正感兴趣起来。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那套厚得让自己老婆只有“占地方”一个评价的书,竟然会有一名年仅十二岁的读者。要知道那书的内容与它的名字一样枯燥,放眼整个军部,有耐心翻完它的军官都寥寥可数。
“那书里讲的东西可有点深,你真能看懂?”他不太相信地问。
“‘奥兰革命付出的惨痛代价激起了我心中一个沉眠已久的疑问。’您在第四卷末尾的这段话最终促使我选择指挥系。”楚天认真地回答。
塞万提斯激动起来,不住地拍他肩膀,不住的说:
“太好了太好了。写那一段的时候我正在第十七星域的一座补给站,整个星球只有我一个人。每天晚上写作的时候望着联盟的方向,我都在想,有一天我的书会不会在未来对这个世界有一点点影响,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改变。
孩子,你们就是我写作的动力啊!十七年了,我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自己当初的愿望实现。”
塞万提斯脸上流露出对过往深深的怀念。
报告会开始,尽管有多名职位很高的军官在场,他还是强烈要求楚天坐在第一排中央自己旁边的位置,连邵晖都忘记去理会。
这对一名在校生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到足以令人晕头转向飘飘然的殊荣,不过楚天还是礼貌地回绝了,态度很恭敬,没有让塞万提斯觉得下不来台,反觉得他很懂分寸。
最后楚天坐到邵晖旁边,两人一起观看报告会。
“我都有点后悔把你介绍给他了。”邵晖坐在他旁边,微微侧头,半真半假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看样子你一毕业他就恨不得把你提拔成军团副指挥,让你把我从头到脚管起来。”
说是这么说,但邵晖愉快的表情出卖了他。
楚天的表现实在太好了,言谈举止都很完美。
他发自内心地自豪,但也有种难以言说的不舍。
自豪在自己私藏了许久的宝贝初一登场就获得赏识,有塞万提斯的提拔推荐,楚天日后的道路必一帆风顺。
不舍在楚天的光芒太夺目了,走出了这一步,很难再为他一个人所有。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楚天笑看了他一眼,身上那种自信从容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睛。
邵晖又说:“他的《星际战争史论》我也看过,但你说的那段我怎么没印象?”
“你根本没看完吧。”楚天了然道。
“太理论的东西我没兴趣。”
楚天查找到那套书的第四卷,传给他看。
塞万提斯在最后一卷这样写道:
奥兰革命付出的惨痛代价激起了我心中一个沉眠已久的疑问。
我对着星空苦苦思索,一场星际战争决胜的关键究竟在哪里?是粒子束武器、电磁脉冲武器设备的革新吗?是庞大冗杂星舰编队的进一步扩充吗?还是由联合指挥中心那些脑满肠肥从未离开过达隆一步的“布局者”掌握一切?
不,都不是。
当我们的星舰离开故土的一刻,战争的成败便不再是星战图上的战术理论,它变成了与时间赛跑,与宇宙争锋,与人的心理、生理、意志间做的一场决斗。
太空不是平原或丘陵,太空是一座可怕的原始丛林。
宇宙风暴,乱流,射线,随时可能让我们的星舰编队与地面断联,可怕的“孤岛”状态可能持续数月乃至数年。弹尽粮绝,我们的战士可能忍饥挨饿,同时承受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心灵上的巨大折磨。
在黑暗宇宙中的单打独斗,该向何方前进,该使用何种策略,在这种情况下,战争的成败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决断。一艘星舰做出的微小决定就可能影响整个战局,而联合指挥中心却无能为力。
所以我说,这是一个放眼宇宙无史可鉴的大时代,也是一个着眼个人千锤百炼的小时代。
基层指挥官的作用变得空前强大,每一位身先士卒赴汤蹈火的前线军官才掌握着战争的成败。
忠诚、坚毅、矢志不渝,这才是我们的根基。
*
“怪不得他一直很关心空战的教育问题。”邵晖这么对楚天说。
塞万提斯始终很热衷对年轻军官的培养,可能正来源于他一直以来的信奉的理念。只可惜这样的理念对他在军部的升迁无任何助益。
报告会结束之后,他邀请楚天和邵晖在离开达隆前去他的私人住所吃一次晚餐,到场的都将是空战现在在军部发展不错的军官。
这次晚餐当然是给楚天未来的前途铺路,两人欣然答允。
“他过来了。”邵晖说。
抬头一看,楚天才发现吴旭他们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自己都没看到,邵晖竟然还负责播报,真的非常在意了。他哑然。
“虽然我知道你最后肯定会选择我,但公平竞争就是公平竞争。我先走了,晚上见。”邵晖俯身在楚天耳边低声说道。
之后他直起身对吴旭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转身带警卫离去。
对于邵晖这种“你必将选择我”的自信态度,楚天十分无奈,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结论。但扪心自问,楚天知道他是对的。
从自己答应他认真考虑开始,自己最后拒绝的可能性就变成了零。
他不可能因为“传承关系”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伤害两人之间的关系,既然邵晖提出,他就肯定努力满足。反过来也是一样。
这和邵晖能带给他多大的利益没关系,他们永远把彼此放在心中的第一顺位。
而邵晖所强调的所谓“公平竞争”只有一个意思:
我要让你知道我对你来说是最好的,而不仅仅是因为友谊而俯就。
所以他要展示自己能带给楚天的东西,带他去领略上一层的风光,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楚天面前,最后还要很有风度地说这是“公平竞争”。
嚣张的态度简直让人无可奈何。
“他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吴旭望着邵晖的背影问。
“不了,他……他还有事要忙。”楚天心不在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