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多芳草》灵药ly

11、审讯

　　江采萍挣扎着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看见梅久正坐在她的梳妆镜前摆弄她的胭脂。

　　见江采萍醒了，梅久搬着凳子坐到她床边，笑得灿烂：“五姐一死，这整栋楼里的人，都忙疯了找寻后路，就属你最清闲。”
　　江采萍暗自庆幸昨晚没在段叔那里耽搁太久，对着梅久敷衍地笑笑，“等她们该分的分完了，该抢的抢完了，剩下的自然就是我的了。”
　　梅久刚想笑她心态好，却想起了另一件事，突然皱了眉，“你是做噩梦了吗？我来时就听你睡着叫喊。”
　　江采萍心中一紧，“我说了什么吗？”
　　梅久想了想，“我听着你好像是在叫六师兄，别的就听不清了。”
　　江采萍松了口气。
　　梅久却被她刚才紧张的神情勾起了兴趣，“你究竟梦到那个六师兄什么事儿了？”
　　江采萍嘴上生硬地回答，“我也记不大清了，大约是梦到六师兄功夫没练好，我父亲打他，我可能是在为他求情吧。”
　　而事实上，她心里却清楚记得，那个久不曾来拜访过她的场景又出现在她的梦里了。
　　那年她六岁，大师姐让她去寻六师兄，她想也没想就推开了六师兄的房门，只看见两个精光赤条的男人扭转在六师兄的榻上，好像两条没有鳞片的白鱼搅在一起，她错愕地站在门前，一直到大师姐追过来捂住她的眼睛，她始终不曾看见被六师兄遮挡住的那张面孔。
　　可是这一次，在梅久追问的这场梦里，她终于为那张被六师兄挡在身后的脸找到了一张合适的面孔。
　　她无法克制住自己不惊声叫出来。
　　在梦里，她把那张脸给了杜泽兰。

　　江采萍狠狠甩了甩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画面都甩出去，结果却是一闭上眼睛，就统统涌上来。
　　梅久看着她晃头，关切的问她：“怎么？不舒服吗？”
　　江采萍尴尬地笑了笑，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梅久小姐怎么到我这里来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陪在你父亲身边吗？”
　　梅久好像也才想起正经事来，“你不说我都忘了。是关于前些天……渡边的那件事情，昨夜山下少尉抓到了开枪的人，审了半夜，那人什么也没供，只是确认了给他下达这项任务的人还在城里。山下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姐姐你，他对父亲说要搜查你时，父亲也觉得根本不可能，可是碍于军中的纪律，父亲也不好公然阻挡，我怕山下的士兵不规矩，欺负姐姐，就跟他们一起来了。”
　　江采萍慌手慌脚地从床上爬起来，面对衣柜好像在挑衣服，实则是害怕被梅久发现自己慌乱的神情。三儿已经被日本人抓了，他还能撑多久？
　　梅久看江采萍方才走的那几步摇摇晃晃，以为她心里着急，便舒缓她：“姐姐不用着急，等姐姐都准备好了，我再让他们进来随便看一看，父亲早已知会他们，不许弄乱姐姐的东西，意思到了就可以了。”

　　搜查江采萍一无所获的消息第二次传到山下那里，山下无论如何也不肯善罢甘休。他决定带江采萍到审讯室，让犯人指认。这次山下命令手下的人悄悄办事，不要惊动了唐泽大将。
　　于是，梅久前脚刚走，江采萍后脚就被山下的人第二次架走了。

　　阴暗的审讯室里，血腥味夹杂着骚臭让江采萍根本喘不上气来。
　　她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她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山下站在一盏黄色的灯下，龇着牙似笑非笑地朝她招手：“江小姐，好久不见。”
　　身后的士兵毫无预兆地狠狠推了她一把，江采萍几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山下跟前，好不容易站稳，一抬头却正对上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有一只眼睛似乎都已经完全瞎了。
　　江采萍尖叫一声，本能后退，却被山下使劲抓住肩，疼痛钻心。
　　山下的嘴贴在江采萍耳边，声音让人作呕，“江小姐，离得远了，怎么能让人看清呢？”
　　说罢就听一声闷响，山下手中的棍子重重落在那个血人身上，“陈三！睁开眼睛！你认不认得这个人！”
　　山下的嘴依然贴在江采萍的耳边，声音却是炸雷般的，江采萍想用手捂住耳朵，被山下用拿着棍子的另一只手生生按住，江采萍恍惚只觉得自己的耳膜被撕碎，尖利的耳鸣在脑中盘桓不绝。
　　山下似乎还在嘶吼什么，可是江采萍已经听不大清了，她只看到三儿缓缓睁开了仅剩下的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因被血水迷住，迅速又闭上，然后再缓缓睁开。
　　江采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感觉自己在对三儿点头，她感觉自己的脸上突然湿了，她感觉自己被指认怎么也好过三儿指认另一个人。
　　江采萍好像在啜泣颤抖，只有三儿看出她在对自己点头。
　　三儿动了动嘴唇，微弱的声音却被猛地开门声盖住了。

　　“山下！你干什么！”
　　江采萍扭头，看见梅久带着几个士兵，怒气冲冲地站在审讯室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