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北》季楠潼

1、初遇潘熙井

　　那天艳阳高照，西北风吹过，就像是有人对着你哈了口满是沙子的热气，燥的人不行。

　　可单北太冷了。

　　她在颤抖。

　　她的背上背着的是南川的尸体。

　　南川的血流下来把她浸透。

　　少女的手脚纤细修长，却蓬头垢面，背上的尸体高高隆死，远远看去，倒像是个飘着血腥味的苟着脊背的怪物。

　　其实血已经干涸，只是猩味散不去。单北惧怕南川的身体变凉，又无法阻止。

　　已经三天了。

　　距离自己失去所有已经三天了，听见南川嘶吼着喊“我他妈哪骗过你，赶紧滚别碍事。”已经三天了，她背着南川的尸体已经走了三天了。

　　单北终于把南川放在了荒漠中，附尸而泣，开始声音还隐约听得出少女的样子，只是干了太久，最后的呜咽和小兽最后的悲鸣毫无差距。

　　潘熙井就是被这嚎声引来的。

　　他将休克在南川尸体上的单北捡回了自己的旅馆，将南川葬在这沙漠之中。

　　后来单北还笑对潘熙井说，南川那小子死了都不忘托你救我一命。

　　这都是后话了，那时单北再醒来时便只觉恍如隔世。

　　缓过了劲儿后，她便对着茫茫沙漠跪了下来，一头磕下去，大有长眠之势，潘熙井嗤笑一声“你是跟着我走还是自己跪死在这儿？”

　　说罢也不等单北回答，背上行装就往西北继续行走，自言自语“倒是为了救她浪费了些吃食药材。冥顽不化的小姑娘。人都死了还有甚的留恋。”说罢还故作老练的摇了摇头，倒是把自己逗乐了。

　　黄沙吹过了他的衣摆，衣摆又惊扰了黄沙，少年郎的面容依旧英俊，只是看不大清，那是单北后来梦回时的念念不忘。

　　行了半日，太阳又不知疲倦的高高悬起，潘熙井虽说不是从小蜜罐子里泡大的，曾经也算是个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的公子哥。

　　寻了块儿沙子不那么多的石头坐下，刚拿出水，便听一阵悉悉嗦嗦声。

　　“水。”单北对潘熙井说了第一句话，虽然仅有一个字。

　　潘熙井有些诧异的瞥了单北一眼，似乎是没有想到这瘦胳膊瘦腿儿的小姑娘能跟自己这么久。

　　他倒也爽快，直接将自己的水壶递过去，却在单北将要够到时收了回来。

　　潘熙井笑，不像只餍足了的猫，倒是只得逞了的狐狸“姑娘，我救了你，你却摆着一张臭脸。今早还跪你那小情人儿不愿理我。现在又在这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茫茫荒漠里，要我这救命的水。”他说“过分了啊。”

　　单北沉默半晌，转头就走，来时候的脚印已经被黄沙淹没，她也不怵，一言不发打算将自己没入黄尘。

　　潘熙井也是怕了她，便忙赶了上去。

　　“小姑娘，骨气可不是这么用的。”潘熙井直接像提拉小狗崽儿那样将单北拎了回来。

　　“你牛逼哄哄的转头就走，你没水，你没食物，你的伤也没好。”潘熙井把单北放下，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自己的水壶塞到单北怀里，自己又在石头上坐下翘了个二郎腿“你的骨气就要了你的命。”

　　单北认认真真的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潘熙井为那眸子里蕴含的所惊诧。

　　单北垂眸，仰起头灌水。

　　“你不能把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你看我刚刚发现你在跟着我的那一刻，其实内心极不乐意，心说这小姑娘怎么回事，他妈的不救我就是变相杀人，我要是帮你，在这沙漠里就是变相自杀。还要现在一边笑嘻嘻的给你当知心大哥哥。”

　　单北把喝光了的水壶重新塞给了潘熙井，被黄沙吹的脏兮兮的小脸第一次在潘熙井面前扬起了笑“谢谢您。”少女哑着嗓子说。

　　“学的挺快。”潘熙井又笑。“坐下唠会儿。”他拍了拍身边的石头，把这天地当成了自家会客厅般从容。

　　然后单北说了他们认识以来的第三句话“你多大？”

　　潘熙井本目不转睛的盯着单北以为她能说些什么自己感兴趣的，没想到只是这么一句，撇了撇嘴“潘熙井，再有四年便弱冠。”

　　单北听罢只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潘熙井心说怎么捡回来了个闷油瓶，砸了咂嘴，拍了下单北的脑袋。

　　“我们走吧，累赘小姑娘。”

　　“……”

　　“等你伤好了可还是要给我搬行李的。”

　　“……”

　　“喂你是聋了吗——！”

　　单北又扬起了笑脸“好的。”

　　潘熙井啧了一声倒是有些发笑。

　　又思起自己那时四目相对望见的眸子，那里清澈见底，又在深处的黑暗里藏着把匕首。

　　潘熙井为此震撼，又觉得遗憾，也因此而珍惜。

　　他也曾有这一双眸子。

　　他自己丢掉了它。

　　单北心里却在喃喃。

　　“十六岁？”

　　“十六岁。”

　　“我也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