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咕叽菌

45、父神（番外）

　　时间倒回到最初，早已数不清是多少年前，赤钧的识海还是一片虚无，浑浑噩噩地浮沉在天地之间，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好像开始隐约能听到总有个声音絮絮叨叨地同他说话，“……唉，不省心啊……智慧生，贪欲生……万一控制不住……”他不甚其扰，却又随着时间流转愈发好奇想去听一听，于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突然有一天，赤钧能“看”见了，那是个白发的仙人，丰神俊朗，说不出的好看，表情却有些烦闷，在对上自己“视线”的一瞬间化作了大写的震惊。而自己好像是……被挂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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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些年，他已经可以变作一个懵懂的孩童，体内总是澎湃着无数奇怪的力量，手掌翻覆间，就能引得周围物体破碎崩裂。他觉得有趣极了，今日徒手切石，明日劈空放火，玩得不亦乐乎。

　　那白发仙人总是由着他满潭底乱窜，却每每能在即将不可收拾之际抬手将他制得服服帖帖，接着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他唤他“赤钧”，并让他称自己“父神”。

　　父神曾和蔼地告诉他：“你原是本座亲手锻造的兵器，承本座的神力，陪本座开天辟地，平定四海，本座原指望带齐心爱之物一同告别世间，谁知你竟生出了器灵。”

　　“兵者，凶煞也，你神智初开，却身负毁灭之力，本座时日无多，既不能潜心教导于你，也不忍就此毁了你。可若由着你现世，万一为歹人觊觎，定会引起滔天大祸……唉，罢了……来来来，本座今日继续教你认字明理，别跑！”

　　这样的日子似乎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知何时起，赤钧发觉唠唠叨叨的父神从发梢到脸庞、到指尖，日趋透明，气息也越发弱了下去，最后勉力才能将捣蛋的自己逮住。

　　“赤钧，你可否应下本座的言灵咒术，自缚于九幽之眼之下。情字、忍字二字未识，不可离开这里，期间万万不可杀生夺命”，那日，父神殷切地望着他，指尖划出一道金线。

　　赤钧看着父神几近消失的衣摆，心中莫名地发慌，他来到这世界以来，父神便是他的唯一，赤钧懵懂地点点头，于是那金线服帖地缠住了他的脚踝，接着就隐匿了踪迹。

　　“你的真身稍后也会一并封印，本座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也不公平，要怪就怪本座自私。本座最后能教你的，便是如何封闭自己的神识，若你实在受不住寂寞，便去睡吧。”

　　“有一天，你会遇到命定之人，那人与你在九幽之眼互为倚靠”，父神伸手温和地揉了揉赤钧的头顶，“他会是个很好的新主人，遇上了，便好好跟着他吧。”

　　赤钧模糊回想起父神元蒙笑眯眯的表情和话语，从前他一直毫不怀疑那个表情叫做“慈爱”，如今他不禁觉得是不是还可以解读成“奸诈”。

　　细想往事，父神这人，除去仙风道骨的皮囊，也是个不着调的，不然怎么会任由自己在他的住处放火纵水，也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只是他絮叨的话语还犹在耳畔，“本座为你推演了三万多种可能，唯有这个时间、这个人，能替本座好好待你，你也能替本座好好守着这个世间。”

　　父神辞世那日，赤钧似是有所感应，一直乖乖地趴在他的膝前，眼睁睁看着他的白发和裙裾缓缓蒸发成微小的银色光粒，散入空气，父神已经衰弱得不能再走动了，赤钧心下有些微酸。

　　父神慈祥地望着自己，仍是笑眯眯的神色，“赤钧，本座就要身归天地，也没能给你留下什么好东西，那些书卷你好生参悟着......对了，替本座将墙上的玉笛拿来。”

　　赤钧立刻飞快地将那只从前挂在自己真身一旁的玉笛取来，父神以前从未看过它一眼，今日却不知为何分外珍视地攥在手中摩挲起来。

　　“罢了罢了”，有一瞬间，赤钧觉得父神的神情异常落寞，最后他伸手将那笛子捏作一团玉烟，再一次摸了摸赤钧的头顶，便永远地闭上眼睛，化作无数银色的斑驳光片，彻底消失在了赤钧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