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咕叽菌

43、记忆（下）

　　“后来，上元仙子同赤钧说，她本就时日无多，对你们的好友阿魇更是无力挽救，陛下既已忘记，不如就永不要再想起，反正只要她杀了青灯，您的情蛊也就解了。她今生最后也是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盼您往后能过得平平淡淡罢了，赤钧也被她逼着立下重誓，对您永远保守这些秘密。”
　　“我想，仙子急着对青灯下手，与其说是为了报仇，倒不如说她想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永远封存，她知道，您要是知道了这一切，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其实有赤钧在，她还可以再多撑些年岁，可是，带着这样沉重的秘密跟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很累吧。”
　　夕颜苦笑一声，打断了润玉翻腾又混乱的思绪，将他拉回到眼前的世界：“若不是我一直用秘术暗中盯着赤钧，原本，我也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遵从上元仙子的想法，让您从此安心、平静地生活……”
　　“可是，我没想到，赤钧他疯了”，她盯着润玉，眼神灼灼，亮得像燃烧的星星：“他竟想重蹈那位阿魇的覆辙，逆天改命，眼看他失败了好几回，被反噬得越来越严重……我去找他、求他，他居然迷迷糊糊地跟我说，只要能回到过去杀了自己，重塑因果，邝露就不会死了，我思来想去，只能偷了这碎片，来找陛下”，她一边摇头，一边咬牙切齿：“我才不要！我不要他死，更不要忘记他！”

　　润玉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又一次开口问：“所以为何赤钧会认为，只要没有他，邝露便不会死？”
　　夕颜舔了舔嘴唇，说出口的话音中隐隐带了些颤抖：“因为……上元仙子是我一步一步引去九幽的。”
　　她犹豫刹那，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我为了找到青灯的弱点，偷走了她密室里藏的玄铁盒，赤钧帮我打开后，却放出了里面的情蛊和阿魇的残魂。陛下可能不知道，仙子在情蛊吐出的碎片中看起来有多美，美好到赤钧都能透过您的视线将她放在心上，要我带她去九幽。呵，我那时一心想着妖族的王位，根本不在意，甚至觉得可以借机送我父亲和青灯一程也不错。”
　　“谁都知道，仙子这些年为情所困，本就意志消沉，只要断了她最后的念想，让她失去家的庇护，再利用她对陛下的关心，将九幽之眼可以换命的传说混进藏书阁她常去的地方……”
　　“哐啷！”只听一声脆响，润玉脸色铁青，将手边的茶盏远远扫出去，摔了个稀碎：“原来太巳仙人的事竟是你在背后捣的鬼……夕颜，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歹毒的手段，我倒是小看了你！”
　　如此说来，若不是夕颜盗了青灯的玄铁盒，逼得青灯狗急跳墙，怕自己的秘密败露，她也未必会这么仓促又阴狠地对付起自己和邝露。
　　“所以当初你明知青灯和本座的渊源，却任由本座和邝露涉险，一步一步利用本座和邝露为你除掉了夙魈、青灯、逢喜和你的一众兄弟姐妹……你处心积虑这么久，眼看着就要登上妖界的王位，今日却在本座面前将自己抖了个干净”，润玉看向她的目光之中满是嘲讽：“本座凭什么会再信你一次？”。
　　夕颜咬了咬牙，冷笑一声：“陛下大可不必这么说，都是身在旋涡中心被权势裹胁的人，这王冠父王要得、我哥哥要得、青灯的儿子要得，凭什么我要不得？再说当年您可是比我强多了，便是上元仙子，也不敢说自己的手心干干净净吧……我今日既然敢说出来，索性说个痛快。”
　　“好啊，很好”，润玉冷冷地看着她，“你这么了得，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剑灵前功尽弃、连命都不要了。”
　　“陛下，夕颜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失心疯。若我族中各人待我能有赤钧待我时百分之一的真心实意，我也走不到今日。算起来……我这辈子高兴的日子都是跟他在一起的，总共也没几天，如果他像阿魇一样在时空通道里出了意外，我倒不如现在就死在这里，毕竟，我现在觉得这妖族的王位，也不过如此。”夕颜黯淡地垂下头，眼角依稀有闪动的泪光。

　　“等我做些布置，便带路吧”，润玉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说到底，夕颜不过是又一次地利用自己罢了，“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要让本座替他去走这一趟逆天之路。”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利用她？若真的有机会扭转时空，修正因果，他当然是愿意的，他要爱，当然想要。
　　一个没有亲情、爱情、友情的世界，真的值得他留恋吗？所谓天帝的责任，真的足以支撑他为这个六界倾尽所有吗？
　　其实润玉不敢说，他早就乏了，他看着世界的眼神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无法在意，世人的悲欢离合，世间的正义邪恶，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本应制定法度、平衡规则、庇护万物生长的天帝，他心里的天平，早就快失灵了。如果自己出了意外，大不了换个六界之主便是，那傻乎乎的弟弟不是还在么，这么多年也该成熟了。
　　只是还得先把念念安排妥当才是，她便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万一回不来，希望她也不要再记得自己才好。

　　邝露，我明白你的选择，而你，一定也会明白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