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咕叽菌

38、朋友

　　孤独会让时间变得粘稠。
　　封印在九幽之眼里，时间就变得越来越粘稠。每次从沉睡中苏醒，只能听见无边刺耳的白噪音，随着眼睛慢慢睁开，黑暗也渐渐填满了整个肺部，逼着自己从灵魂的最深处叹出一口气。
　　每次赤钧都会用同样的法术点亮同样大小的一簇蓝色荧光，照亮父神留下的同样的物件。看一会书，发一会呆，整理整理误入九幽之眼的小动物的尸骨，等到又把书看完一遍，就封闭五感，继续沉睡。只有继续沉睡，才不至于让他发疯。
　　都多久过去了，到底谁才能把自己从这无边的黑暗里解脱出去？赤钧已经懒得再去期待，直到有一天，昏迷不醒的夕颜突然出现在九幽之眼，一副书生打扮，害得自己后来也总以为这是个清秀的小子。
　　夕颜说，她为了躲避别人的追杀，一不小心从云上跌进了湖里，她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游不上岸，再醒来就发现赤钧两眼放光地在捏她的脸。
　　赤钧才不在意自己眼里放的什么光，他只觉得高兴，“若这人能教我参悟情字，我就可以自由了！……”
　　还没等他兴奋完，夕颜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大腿，声泪俱下：“大神仙，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哥哥有危险，我得去救他。”
　　赤钧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脚底板，他怒冲冲地拍开夕颜的手退了一步：“不可能，你既来了，就得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他简直气急败坏，太久太久了，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能陪伴自己的大活人，他决不可能放手。
　　后来，夕颜确实陪他呆了一段时间，或者说，是努力讨好了他一段时间，她陪他聊天、下棋、修炼法术，给他讲述外面的世界和光怪陆离的故事，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热闹和高兴过。
　　可夕颜在听自己说明了不能出这九幽之眼以后，似乎越来越烦躁，终于，她和他大吵一架，说如果再不放她出去，她娘亲也要被害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她。
　　赤钧当然不会同意，他既不会同意夕颜离开，也不会同意她现在就去死。
　　于是他“好心”地给夕颜演示了一遍他是如何把她的一部分魂魄从身体里揪出来切开，又亲手缝上，最后摁回身体里的。
　　夕颜哆嗦着老实了两天，不过也就两天而已。第三天，她就趁着给赤钧捶肩的机会，再次大胆开口：“好上神，你看其实这里就我一个人，也怪没意思的，不如放我出去，我找更多人来陪你，你也知道我在外头好歹是个公主，你要什么样的我就给你找什么样的……”甚至兴致勃勃地替他规划了起来。
　　开始赤钧不搭理她，可随着一天天过去，夕颜的脸色愈发难看，话里话外都是刺，经常扎得他心里莫名有点难过。
　　在夕颜又一次大发脾气将他案上的书扔了一地之后，他退让了：“可以，但是你带来的人，得是自愿的，九幽之眼内不可犯杀戒，如果个个都像你一样，把我这里当客栈，岂不是乱了套了。”
　　夕颜高兴地蹦了起来：“放心放心，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我来杀，保证让你这里热热闹闹。”
　　……
　　还有一句其实赤钧不知为何没能说出来，“可以常回来看我吗？”
　　毕竟，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啊。

　　后来，夕颜和他结了契约，出了九幽，答应他的事情，她都办到了，世人多贪恋钱财，权势，法宝……这些对他们而言，却比脚下碾过的尘土还要不值一提，一点诱饵就能轻松换来对方的灵魂和剩余的生命，实在是轻松。
　　可是时间久了，好像也没什么意思，那些拘来的魂魄，要么瑟缩软弱，要么戾气丛生，不是尖叫吵闹就是噤若寒蝉，他的心，过了许久，也还是空空如也。
　　突然有一天，夕颜跑来看他，一脸神秘，又难掩兴奋：“快来快来，给你看个东西。”
　　她低头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方正的玄铁小盒，摊在掌心：“从老头的小老婆那里偷来的，我怎么都打不开，你帮我看看。”
　　赤钧接过来，在耳边晃了晃，用手掂量掂量，确实是件好东西。不过遇到他，再好都没辙，他心下凝神，以掌风摧动剑气，只听“铮铮”两声，那盒子掉在地上，拦腰摔成两半，一道黑影飞快地蹿了出来，赤钧立刻跟上，几步封了它的去路，将它捏在手里，是一只“滋哇”乱叫的黑虫。
　　与此同时，一道红影却趁着赤钧和夕颜二人分神之际，迅速地逃出了视线。
　　赤钧一手以内力化作细线，控制着不住扭动的黑虫，将它吊了起来，仔细察看，另一只手引动细线不断地收紧它的腹部，那黑虫扭着扭着，竟吐出了一片彩雾，随后便两腿一蹬，化作了一团黑灰。赤钧将那团彩雾收入手中，看着它不断地翻腾融合，最后，变作了两枚晶莹的碎片。
　　碎片里，映出一张赤钧没见过的脸，笑起来，如春日暖阳，流着泪，像十里冰河。
　　看了许久，他撇了撇嘴巴，问夕颜：“你能把她带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