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孙皇后》泠泠弦月

16、归宁之日

　　无忧心下一沉，她才刚来他便要她走了，这么不想与她待一处吗？她缓缓垂下了眉眼，清幽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黯然，“夫君可是不喜欢无忧？”

　　李世民的心际一颤，目光悠然，“何出此言？”

　　她却是没有答话，李世民抬眸望向她，她的面上方才的娇笑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黯然神伤。她低垂着眼眸，眼底流露出凄婉之色，像极受了委屈的孩童。

　　他的心中不禁一片柔软，温润其言，“别多想，我既与你成亲，自当会待你好的。”

　　待她好？只因她是他的妻子吗？

　　无忧想要的不只是待她好，而是倾心相对。望着他深沉的眼眸中泛着微微柔光，她轻轻摇头将纷乱的思绪甩开，对他展颜一笑，“莲子羹就快凉了，夫君趁热喝，无忧先告退了。”

　　无忧转身离开书桌前，纤纤身影向着房门走去。

　　李世民看着她的背影，喉咙动了动，终是将话咽下没有说出来，而她也走出房门消失在他的眼帘。

　　目光再回到书卷上，却是没有半分心思再看下去。

　　索性放下书卷，李世民看向放在一旁的莲子羹，他伸手将它移到自己面前，拿起羹勺吃了一小口，香甜入口，脑海里是她如花的笑颜。他轻叹了口气，月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洒落在房中，为这空阔的屋子更添几分沉寂。

　　三日的光阴一晃而过，按照礼节，大婚后第三日应当回娘家探望，称之为归宁。

　　待无忧同云裳来到府门前，李世民翩然的身影立在门前，像是已等候多时。察觉到无忧两人的到来，他微微侧目看向无忧，“你们来了，走吧。”

　　无忧看到李世民，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会陪她一起回高府。

　　来到他的面前，无忧朝他甜甜一笑，李世民的眸光一缓，勾起嘴角似是浅笑。他先一步去到马车旁，掀开帘子让无忧先进去，然后他自己再登上马车。

　　车舆内的空间不大不小，无忧坐在李世民的对面，刚刚好能够闻到他身上的清香。

　　他的面色沉寂如潭，她亦低眉不语。

　　高府前，马车缓缓停下，李世民率先出了马车，无忧和云裳紧随其后。门口的家丁一见无忧回来了，便忙领着无忧三人去往高府大厅。

　　高俭与高寒香等人早已在大厅等候，无忧她们进来以后，高俭就忙招呼他们坐下喝茶。

　　无忧归宁于高府，舅舅和母亲都是一脸热情与欣喜，鲜于纯却与他们相反。无忧坐下后，便见鲜于纯斜眼瞥着自己，满目毫不掩饰的鄙夷不屑，锐利的目光直盯着无忧。

　　无忧撇过头去不再看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母亲说着话。

　　归宁之日本应是回自己的娘家，可是父亲去世了，母亲也不在长孙府，长孙府的那些人都不待见无忧，她只有归宁于舅舅家。好在除了舅母以外，舅舅一家都挺热情洋溢，这才让无忧的归宁得以心安。

　　回到自己的闺房，一切如故。

　　李世民去与长孙无忌叙旧了，虞乐仪和高寒香闲来无事便来找无忧。

　　高寒香紧握着无忧的手，目露关切，“观音婢，这几日在李府过的如何？可还习惯？”

　　无忧拉着高寒香在桌旁坐下，说到李府的事，李清歌与花颜的故意为难，李世民不冷不热的态度，这些让无忧心里有些无奈和委屈。但是李渊夫妇都对无忧关怀有加，李建成几兄妹也待她很好，这点倒是令无忧没什么可说，她不由得眉心一缓，“母亲，您放心好了，观音婢夫家的人都很和善，这几日过得还算舒适，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高寒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见无忧如花的笑颜，高寒香也舒缓了面色渐渐露出笑容。

　　她的女儿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她的身边，如今嫁为人妻，愣是好几日不见女儿，也不知道女儿的消息。现在见女儿过得安稳舒适，身上颇有几分成熟女子的气息，高寒香暗叹道无忧终是长大了，今后也不需要她操心了。

　　虞乐仪也凑了上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眸闪动着娇俏的笑意，“无忧，那唐公夫妇待你如何？二公子的那些兄弟姐妹与你相处如何呢？”

　　“公公婆婆都待我很好，将我视如己出，至于李家的其他人，我嫁过去还只有短短数日，暂未与他们有过多的接触。”

　　就这样，三人一直闲聊到了傍晚。

　　天色已晚，高寒香也该回房去了，临走之前，无忧提出要送高寒香回去。高寒香起初拒绝，说要让无忧好好陪李世民，无忧以回来一趟不容易想多陪陪母亲为由，坚持要送高寒香回去。

　　高寒香便应了下来，虞乐仪也跟着一起。

　　将高寒香送回房后，无忧同虞乐仪两人走在用青石铺成的小路上，天际的太阳渐渐落下，晚霞的光辉布满整个天空。暮色下，虞乐仪眸中染上些许落寞，望着前方的道路，她的声音缥缈悠远：“无忧，成婚后的感觉真不好，没有以前那么无忧无虑了，你说是不是？”

　　听到虞乐仪的话，无忧疑惑地看向她，先前还有说有笑，这一刻就沉寂下来了，“怎么了？你有何心事？”

　　思索了片刻，无忧试探性问道：“是因为我四哥？”

　　“是啊。”虞乐仪点点头，夕阳的余辉映在她的眸子里，明亮之余更显孤寂落寞，“从我与你四哥成婚以来，他都没有与我同过房……我也不小了，我身为他的妻子，他都不愿意碰我一下，我与他更像是表面夫妻，而无实际情感。”

　　“总要慢慢来的啊，日久生情是需要时间的。”无忧笑着安慰虞乐仪，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婚姻之事，当真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无自己心中所愿吗？无忧拍拍虞乐仪的肩膀，“别难过了，相信四哥他也不是无情之人，总有一天会接受你的真心的。”

　　暮光之下，无忧的水眸明亮璀璨，散发着夺人光辉。

　　虞乐仪一时之间看得有些呆了，待她反应过来之时，鲜于纯和高明月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们面前，看到无忧二人后便停下了脚步。

　　无忧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向鲜于纯颔首行礼，恭敬唤道：“舅母。”

　　可是鲜于纯却并不领情，她阴沉着脸盯着两人，“长孙无忧，先前是因为大人在，所以我没有说你什么。但是，你们母女的行为很让我感到不耻，你母亲被夫家赶出来赖在我们高家也就算了，你现在也已经出嫁了，还来我们高家做什么？还真当我高家是你的娘家吗？”

　　直到回了房，鲜于纯的这些话还回荡在无忧的脑海中。

　　李世民也回来了，见无忧低着头一言不语，一双水眸黯淡无光，他心起疑云来到她面前，“怎么了，无忧？”

　　无忧轻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怎么。”

　　见她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世民剑眉微蹙，奈何她不愿说，他也就不再多问。

　　烛光里，她纤小的身躯立在窗台前，目光映着夜空中柔和的月光，白皙如玉的面庞上萦绕着淡淡的忧郁。李世民侧目望向她，凝眸沉吟片刻，他缓缓来到她身旁，“无忧，你若有心事的话，可以与我说。”

　　无忧闻言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随后她又低眉轻声细语，“舅母她不喜欢我们，说高府不是我的家，让我不要再回来。”

　　原来如此，她是在为这事烦忧，不知为何，李世民感觉心得到了舒缓，不再像之前那样紧揪着，“没关系，以后李府就是你的家，高府能不能来都不重要。”

　　他早就看出鲜于纯不欢迎他们，不过想想也在理，无忧兄妹毕竟姓长孙不姓高，鲜于纯会排挤他们也算正常。

　　“夫君说的对。”

　　月光之下，她又露出了笑颜。

　　李世民忽的恍了心神，他深深望着她明亮清澈的眸子，心里某处仿佛有了异样情愫。

　　这样一位清灵的女子，被兄长逐出家门，到了舅舅家又遭到舅母的排斥。而到了他李家，李渊夫妇虽然对她很好，但仍有像李清歌这样恃宠而骄的人，与无忧过不去，纯净的心灵正遭受着人世间的风风雨雨。

　　看着她纤细娇小的身影，他的心忽然就有了一丝丝怜惜，意念渐渐动摇。

　　然而，终究还是没能敌过他冷淡孑然的性子，动荡的心又被冷淡归于沉寂。他们之间仿佛还隔着什么，看不透，触不及。

　　“啊！怪物！”

　　一声尖叫自院内传来，无忧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来到房门前推开房门。她就见张净惊慌失措地跑出了院子，消失在了夜色中，无忧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什么，她满目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为何张净会如此惊慌？

　　李世民也并未看见什么，他望着张净离去的方向，道：“跟上去看看。”

　　待两人追出院子，张净已不见踪影，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两人只好朝着那个方向走。走不久就到了高府前厅，只见前厅灯火通明，里面传来了嘈杂声。

　　大厅内，高俭和鲜于纯都在，还有惊惶的张净正抓着高俭的手臂。

　　高俭揽着张净连声安慰，“净儿，别怕，有话慢慢说。”

　　无忧两人来到高俭面前，看见张净花容失色，说话口齿不清，无忧不禁蹙眉询问高俭，“舅舅，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张姨娘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高俭一脸凝重，“她从一跑进来就说是有怪物，具体发生了什么没有说明白。”

　　无忧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的神色。一旁镇定自若的鲜于纯见无忧两人也来了，轻哼了一声，讥笑道：“无忧，二公子，这么晚了不在房里歇着，倒是对你们张姨娘起了兴趣？”

　　鲜于纯本来与高俭谈聊甚欢，谁知张净突然闯了进来，一把扑进了高俭怀中。

　　高俭的心思就都在这张净身上了，连看都不再多看她一眼，现在无忧两人也来了，高俭就完全忽略了鲜于纯的存在，鲜于纯虽气愤却不能在高俭面前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