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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容修 ...

  •   容修的家在S市----
      市中心的繁华地带,一百多平的大房子,装修古朴典雅。
      容修毕业于西安理工大学,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专业。
      容修梦想中的工作地点该是中国五大电力集团之一的企业。
      容修最后来到了----
      离家近百里外一个煤矿的一家小到不能再小,基本就是矿内自产自用的小电厂。
      容修打碎了心中的天平,梦想与现实的落差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容修不是一个爱做梦的人,也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人。他能以一个本科生的学历将目标定得如此高,不是没有理由。
      容修有一个交往两年的女朋友,和他是同一所大学,在学院三千多名学生中,一袭纯白身影自信地站定讲台,以学生代表之姿,用她那出谷黄莺之声征服全院。
      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三日后,容修决定追求她这个当之无愧的校花。
      容修不用怎么刻意装扮自己,便对她发起了不温不火的攻击。
      承袭搞文艺的母亲之姿,容修从小到大一直是女孩心目中梦想的白马王子。
      皮肤白皙如雪,肤质光滑细腻。甚至连许多女孩也及不上。老妈曾经笑言,我们家容儿这是女生吧!基因转错了?
      配上183的身高,给他一匹白马,他可以攻下一个城堡。
      容修从小到大情书不断,告白者不断,他却一直没有真正定义上的女朋友。
      他是温柔的王子,和煦的微笑诱惑着每一个女孩。他决定追求校花孟佳雨,绝不仅仅因她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
      容修的小算盘打得很响,大学里人人都知该如何利用那条隐形的消息渠道。
      他得到自己所想要的----孟佳雨的父亲是陕西省XX市□□。
      他勾起唇角,荆棘满布的道路上,他要摘下这朵鲜花。
      半年,孟佳雨向他投来了爱情橄榄枝。
      容修在大学最后一年时,决定将做了两年的准备工作收尾,该是他讨得回报的时候。
      他要站在众人的顶端,平步青云。
      爷爷的一场病扭转了他整个人生道路。
      在S市担任副市长的父亲一生正直坦荡,刚正不阿。他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要求容修大学毕业后回S市找工作。
      他抗议过,争辩过,都被父亲的大嗓门给吼了回去。
      爷爷年前得了肺癌,一直在治疗中。孝顺的儿子在老父床前保证一定让容修回S市工作,好让已时日无多的老人能感受到一点点承欢膝下,享尽天伦的满足。
      容修的愤怒和抗议声消失在见到形容枯槁的爷爷后,他回到校园,便提出了和孟佳雨分手。
      他将他们的未来一一说清,S市是个小城市,她的父亲决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跟一个难有出息的男人在一起。而她,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拿自己一生前途开玩笑的单纯女孩。
      就算继续维持这段关系,两地分居的感情能有什么长久?
      不过是拖到拖不下去,精筋力竭时劳燕分飞。
      容修不想耽误了她,孟佳雨在经过深思熟虑后,红着眼眶答应了他的提议。
      他们做了一对最普通的朋友,在容修毕业后一次也没有联系过。
      对于这段感情,他没有太多的留恋。本来心机就不纯,唯有的一点点动心也在清晨、夜晚的流逝中悄悄消失。似从未存在过一般,泛起的涟漪在无风的晴天渐归平静。
      至此他的梦想一并破灭。
      容修现实的想,好吧,S市就S市吧,虽然是个小城市,却也有发展的潜力。
      市内有座装机容量200万千瓦的电厂,福利和待遇都很好。
      他刚向父亲提出,没想到竟遭到他一口拒绝。
      容修忘了,自己的父亲是多么的廉洁清明,大公无私,他打心眼里佩服他的高风亮节,打心肺里痛恨他的顽固不化。
      他没想到的是,父亲大笔一挥,竟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了一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小矿区。
      美其名曰:到基层锻炼自己,将来为国家更好的做出贡献。
      他还没来得及为国家做出贡献,国家就把他给贡献了。
      他恨得咬碎一口银牙,接过母亲整理好的行李,头也不回地来到了这家单机容量6000KW的小小小小小电厂。
      凌晨4点20,闹钟响,容修挣扎着从宿舍的床上爬起,严重的下床气让他猛踢了一下脚边的盆。
      “嘭”塑料盆撞到对面的床柱,床上的男人猛地惊醒,摸索着找到眼镜戴上,眨巴一双迷蒙的小眼睛,“怎么了,地震了吗?”
      容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个像白痴一样的人,居然就是他的同屋。
      同样是本科出身,家境贫寒,又无人脉关系,只有被分到这种小矿区的份。小眼睛男人似乎还很满足,每天捧着饭缸到矿门外的食堂买饭,操着一口南方音,大清早的来上一句,“请给我一碗米饭,一盘蕃茄炒蛋。”。
      没有被人轰出来,容修真的很诧异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次几个同事聚在他们屋打牌、吸烟,容修很厌烦他们这些小男人生活,但面子上不好发作,仍摆出笑脸尽量配合。
      小眼睛在自己床上居然能睡得雷打不动。
      不对,动了,因为真的打雷了。
      “咣当当”一声巨响,小眼睛被惊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猛地冲出屋外,扬手朝天,狂喊,“地震了,地震了,大家快逃啊!”
      一屋子的男人,傻眼,石化!
      小眼睛被人嘲笑了整整一个月。
      “没有,你睡吧!”容修起身点了小灯洗漱。
      热毛巾盖上脸,消去大半困意。
      他没想到自己老爹真能做到大义灭亲的地步。
      本来好好的分来做个技术员,每天坐坐办公室,查查资料,写些有用没用的稿子多轻松。可就在前两天厂子里的书记兼一把手,把他叫去办公室谈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心,从君子之道谈到社会形态,从古今伟人谈到拾荒老人,最后总结出一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所以----下放车间。
      是人都知道最苦最累是车间,是人都知道活最多,骂最多的就是运行车间。
      老爸啊老爸,你真是让我到了基层的基层啊,我还真得感谢您,没干脆将我下放成一个放渣工呢!
      于是,他从今以后的每一天,都要随着运行小班的时间点,早班4点多起床,中班一天哪也去不了,夜班睁大眼熬上八小时。
      这就是他未来的生活吗?
      一用劲,毛巾甩进脸盆。
      容修下决心想,好,你这样看扁我,我就偏要让你瞧瞧,你的儿子不是你嘴里扶不起的阿斗,成天只会耍小聪明,小心眼的富家公子哥。
      他一定要尽快做出点成绩,他要早日脱离这种生活,他要理直气壮、意气风发的站到他老爹面前,让他老人家也看看他的铮铮傲骨。
      容修关了小灯,拿钥匙下楼。
      4:35分到达办公室,留有五分钟时间察看上班留下的交班记录。
      4:40分准时到达点名室。
      “齐风。”
      “齐风。”
      容修抬起头,环视一圈,“齐风没有到吗?”
      走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喊,“到到,到了。”
      齐风满头是汗地跑进点名室,抬下手,“我到了。”
      容修瞟他一眼,在点名簿上画了个圈,“你迟到了,身为班长连续两天迟到,罚款20,明天再迟,就是翻倍,40.”
      “你----”齐风还没缓过来气,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不是,我不是已经到了吗,我答到了。”
      容修一脸平静,气定神闲地说:“你应该在4:40分之间赶到点名室,等待点名。而不是让我来等你,”他抬手看腕上的表,“现在是4:42分,你迟到了。”
      “你至于吗?”齐风来了火,站起身来。
      “我昨天就已经说过了,请你遵守厂里的各项规章制度,我不会因为谁是班长,谁是小兵,就差别对待。是你自己犯了规,难道不应该受到处罚吗?”
      “你有必要那么较真吗?不就是两分钟吗,两分钟就20块啊,你罚钱罚上瘾了你!”齐风被他说得火气更旺,外套一把摔在地上,顶撞上去。
      “你----”容修一张脸气得通红,“你迟到还有理了你!”
      “迟到又怎么样,谁没迟到过啊!我难道还故意赖着要迟到啊,你新官上任三把火,怎么,要针对我啊!”齐风梗着脖子直冲他,这个小毛蛋,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绣花猫啊!
      “谁针对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些规章制度也不是我定的,不服你找厂里说去!少在我面前耍横。”
      “我他妈今天----”
      “够了,齐风。”同事小楚慌忙拉开他,挤到两人中间,“你少说两句。”转过头去对容修,“值长,没事了。他就这牛脾气,你别理他。”
      小李也帮着劝了两句,便一个劲的拉着齐风往屋外走。
      待他们走远后,容修才铁青着一张脸宣布散会,拐到隔壁办公室去,将点名簿摔在桌上,一屁股坐上椅子。
      二值的值长姓宋,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在矿上工作了好几年,电厂建成后,调来这里,一直待到现在。他端着杯子走过来,“小容,怎么了,在屋里就听见点名室吵吵的,出什么事了吗?”
      容修不想被人看扁,躲避他询问的目光,“没什么。”
      宋值笑着喝口茶,踱回自己位子上,“小容,你刚来,什么事都不太懂。那些工人,大多都是没成家的年轻小伙子。有时候脾气上来,是会冲你两句,别放在心上啊!”
      容修脸上挂不住了,干脆脸皮一拉,转过头来,“宋哥,你说,我有做错什么吗?他凭什么跟我吵啊!他迟到了,我罚他的款,我这都是按照厂里的制度来的啊!他难道不明白吗?还说我针对他,我针对他干嘛呀!我吃饱了撑的!”
      “噢?你罚了款?罚的谁?罚多少?”宋值兴致高涨,笑问。
      “齐风!锅炉班长,昨天迟到罚了他10块,今天又迟到,就罚了20。”
      宋值不免替齐风挽惜起来,“你还真罚啊!”
      “什么?”容修不解。
      “小容啊,我说你……”宋值摇摇头,“唉,你呀,太实诚了。”
      “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们这些人一个月能拿多少啊!齐风是锅炉班长,拿的算工人里最高的,也不过才六七百,那些副值,副司炉,副司机,噢,最低的是化验,也就五百块吧!你几十、几十的罚,他们哪里来得了。迟到这种事嘛,也不是什么大错,得过且过就行了。”
      “可是,没有规矩哪成方圆,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下次岂不是更严重。”
      “哈哈……你想得太多了。我来这里都两年了,说实话,只有听说过严重违规的被罚过款,其他什么迟到,串岗了之类的,就是口头说说得了。哪有真罚的。”
      容修傻了眼,“没、没有人罚过吗?”
      宋值摇摇头,“没有。那些制度就是拿来唬唬人,做做样子,应付检查的。工人工资本来就不高,真罚了还不得闹翻天。要知道,有些结了婚的男人还得靠那钱养家糊口呢!”
      “可、可也不能……”容修涨红一张脸,结结巴巴说不全话。
      宋值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他跟前,“小容啊,你知道我刚来这里时,他们那些工人的工资是多少吗?”
      容修疑惑地摇摇头。
      “147。”
      “什么?”容修“噌”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瞪大双眼望着他,“1、147?”
      宋值拉他坐下,笑着点头,“147,只有工资,什么都没有,147,开了整整一年。”
      “一、一年?”
      “对,一年。那个时候谁会说罚钱的事,谁忍心真的罚钱。147,能干什么?”
      “怎、怎么会那么少?”容修显得有些局促,“那么少,他们为什么还要干啊!为什么不找别的活!”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个时候厂子刚建起来,什么都在摸索阶段,发电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哪有钱发给工人。你问他们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待在这里。小容啊,他们不比你,有几个是大学生啊!还不是就为了这份工,虽然还不是正式工,但好歹有些保障,大家千辛万苦挤破头才搞到这份工。谁会轻易丢掉啊!要知道小矿区这样的招工,真的是十年难得一遇啊!不想下井做去挖煤,就得做这个。”
      “……”
      “一年后才涨到三百多,也就是你来之前的几个月,才涨到现在五六百。习惯也就自然养成了,只要大家不过份,什么都好说。别太认真了!工人们也难。”
      容修思索了半天才点点头,“我明白了,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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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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