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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灰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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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15日 晴 星期一
茶水间里,火苗上水壶口水雾四溢。白雾蔓延,如同清晨的丛林深处皑皑的迷雾。
“喂,青梅,水开了!”
路过门口的部门DD探进脑袋,喊了一声。
惊地我慌乱醒来,伸手摸索几下终于将煤气关掉。
水蓝色的火苗,挣扎地跳跃几下最终还是慢慢熄灭。空气里残留着一丝煤气味。
距离A男去广州出差的日子已经过了三天。又是一个离别的三天。72小时,太阳升起三次,也从西边落下三次。很规律的感觉。
可是,这72个小时里除去梦中,我多半的时间都是处于轻飘飘的状态。仿佛身体是一片浮云,大脑充斥着所有的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的空白。
一切都很正常。我在键盘上打文件,及时地完成会议记录,和同事也是有说有笑的...一切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正常。
这正常不包括:在打字时,他的名字突然夹在那些枯燥词组中出现;或是和别人说着话,说着说着神就跑了,猛然间就忘了自己前句说到哪里;还有吃着可口的饭菜,却将自己平时最喜欢吃的虾挑了出来——因为他总是嫌剥虾麻烦,而拒绝吃...
我想我很好。可是在夜里我的心却是空的,它在寂寞吗?
那天,他登机前拉着我的手,殷切地望着我,那么热切的问道。
“等我吗?会不会想我?”
我静默了很久,迟迟没有给他一个答复。
直到飞机将要起飞的广播一催再催,他那双寂寥的双眸随着银白机身越过云层,我依然没有开口说——想他。会一直等着他回来。
多么的不坦诚。就连敷衍也不愿一句的倔强,使得他带着寂寞去望十万公里的高空上...
我在回家的车上,紧紧抿着嘴,将唇缝成一条细细的线般,静默着。
车在动,窗外的大厦和人群在飞快地后退。而我,坐在车上最后一排,一动也没有动过。
心里有凉凉的悲哀流成了一条涓涓的小河。
在河流的源头,是灰色模糊的过去。
我的心是如此的寂寞,以至于我将另一颗火热的心也渐渐冻僵。
有冰冷的水珠滴落在手臂上。我透过明亮的车窗,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一如,在多年前心理病房里,占据半面墙壁大镜里,那张惨白无血的小脸。
那张脸,有尖尖的下巴,颧骨因为脸颊无肉而高高突起。那双眼眸如同灰色影片里沉浸在永远不能醒来噩梦中的眼睛,空洞的飘忽的。
“青梅小姐,因为你的精神状况恍惚。我们必须对你做跟踪性心理治疗。希望你能和我们协作。这位田下小姐是你今后的主治医生,她会帮助你早日回归正常...”
白色,双眼四周都是洁静的白。空气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液味。
坐在我对面,那个佩戴着山本教授名片的男子,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说着,说着...
而我的魂,却在半空中对着镜子里那张毫无生明气息的脸,冷笑着。
我的身体没有病,可是心却病了——这是医生告诉我的。
我半信半疑地点着头,配合着。
我在这个陌生国度里第一个好朋友就在前两天自杀了。年仅24岁,上海女孩,独生女。花样的年华。
而我,就躺在变成冰冷她的边上。
医生和警察是一起来的,就在我和她约好的温泉饭店里。
我们来到饭店那夜,夜色很好。我们泡了一个时辰的温泉,几乎没有什么对话。
我记着她披上白袍时,转身对我微微的一笑。那是她年轻生命中最后一缕笑容,很纯的笑容。象冬日里第一场雪,洁白的有着完整六瓣形状的雪花。
我闭上酸楚的眼睛,让回忆退去。
将近一年心理康复治疗,那个田下小姐每次都会温柔地询问我。
“还觉着天空是灰色的吗?还会梦到你的朋友吗?”
我从开始的麻木无动于衷,到后来的泪流满面。
田下小姐说:这是好现象。说明你慢慢在接受这事实。
我从低声的哽咽到最后的放声高哭,心里那团灰雾渐渐被风吹开。
事实上那晚,那轮圆月下,我应该和她一起冰冷地躺在那。
可是,她笑地拒绝我的跟随。
“不,青梅,你只是迷茫。而我,是绝望。去睡吧,明天醒来的时候,灿烂的阳光下会有鲜花的。”
是的,她说的是绝望。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对生活的无望,对冷酷现实强加在她柔弱身上的种种伤痕的最后的反抗。
“我的肉体已经被这个肮脏的世界玷污了,再也洗不干净。最后连同灵魂也是冰冷的。可是,青梅你有双水一般透明的眼睛。它现在只是被搅乱了,等到静下来它还是明镜...”
那夜,她反常地多话。
我就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在为她落泪。
绝望的她,在放弃生命的前一秒还试图尝试地让我活下去。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遭受这些肮脏的现实。
田下小姐宣布我‘正常’的那天,天很高远,蔚蓝地如海洋。只是蓝色的海洋里有着是层层的云团。
‘正常’的我,也真的以为自己和别人是一样的。一样勇敢地面对多变的现实,一样在期待着美好的未来。。。
和A男在一起的我,欢笑地和所有恋爱里的女孩一样。
可是,灿烂的阳光下,我会突然失神,突然落泪,感觉累感觉厌倦,希望下一秒一切都灰挥烟没。
在美好的阳光背后,也难免会落下一抹阴影。
越是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我越发寂寞。
这么不勇敢的我,他步步逼近,我缓缓后退...我们总是踩不到同一条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