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肉》鲤鱼大佬

1、第一章

　　六月末气温骤然升高，热气氤氲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夜空中星子点点，月亮被云层遮掩住，挡住了月光。半夜两点，整个村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响。

　　突然，远处传来一重大过一重的狗叫声，随即脚步声由远而近。

　　手电筒的灯忽明忽暗，照在小路上，隐隐能照出面前的路。

　　小路两侧树木繁茂，杂草丛生，树木的影子在微弱的光芒中呈现出狰狞的形状。

　　阿禾手里拎着一个大红色的塑料袋子，背着肩带磨损得快裂开的书包，穿着新买的一双运动鞋，鞋子有点小，阿禾穿着有点挤脚。

　　这鞋是前几天郁母赶集的时候在镇上买的，三十五两双，只是可以选的码数不多，郁母挑了一双阿禾能上脚的，又给小弟买了两双。

　　新鞋磨脚，加上鞋子小，阿禾走得慢吞吞的，脑子里空荡荡的。

　　“阿禾，我跟你说的话听见没有？”

　　念叨了半天的郁母，没听到阿禾回答，习惯的拍了两下阿禾的胳膊。

　　郁母在地里干活习惯了，手上的力气大，一掌把阿禾的思绪全都怕散了。

　　“嗯。”阿禾手心被塑料袋子勒出一层又一层的红印子，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低声应了一句。

　　郁母拧了下阿禾的耳朵，“你这丫头心思一天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去城里干活可不能这样，干活不认真人家老板肯定要把你赶走的，我还指望你在城里出息，多挣点钱回家给你弟盖新房。”

　　“行了，阿禾都要走了，你就少说点吧。”走在后头的郁父手里拎着破旧的蛇皮袋子，黝黑的脸庞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隐约可见脸部的轮廓，耳后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烟。

　　郁母双眉一挑，声音猛地拔高八度：“就你会做好人，合着我就不是亲妈了，你当我这么说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老郁家的独苗苗，大宝眼揪着就要大了，过几年可要娶媳妇，你看咱家那个破房子谁家姑娘敢嫁过来，到时候大宝要是打一辈子光棍，你郁家香火断了别找我。”

　　郁父一噎，张了张嘴还是叹了一口气，随即又伸手把夹在耳后的半根烟拿下来，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烟蒂，好半天没说话。

　　“我……”

　　郁母不依不饶还要往下说，被阿禾打断了，“妈，你刚才跟我说到城里要注意啥事来着？”

　　“你们父女俩一个样。”郁母戳了戳阿禾的脑袋，心中抱怨生个了榆木脑袋，“阿禾我可告诉你，到了城里嘴巴要甜一点，不要只知道埋头干活。”

　　“你看看你爸一辈子就知道在地里干活能有什么出息，一年挣不了几个钱，要不是你爸没用，你也不用去城里干活。你别怨妈，妈也是没办法，指望不上你爸，只能指望你了，咱家以后就靠你来撑。”

　　“你弟弟现在还小，过几年就要靠你供你弟上学，以后你嫁人被人欺负了，也要靠着你弟给你帮忙，你弟越出息你过得就越好，知道没？”

　　阿禾初中刚毕业，个子还不到一米六，家里的重担猛然压在身上，有些手足无措，眨巴两下眼睛，迷茫的望了眼郁母。

　　“我知道了。”阿禾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她习惯听郁母的话，郁母说的事情只要做好就行了。

　　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阿禾长长的头发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的。

　　云层慢慢移动，月色一点点落下来，仿佛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银霜，落在阿禾身后的路上。

　　***
　　走了大半夜，天色渐渐变得明亮，三人终于到了县城。

　　郁母这辈子没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小县城，连县城也难得来几次，偶尔来几次还是为了给买年货。

　　阿禾第一次来县城，张大眼睛四处张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快看不过来了。

　　四五点的县城除了早餐铺子，别的店铺还没开门。

　　但街上的烟火气息却很浓，早餐店门口有人在吃早餐，有人打包直接带走，热乎乎的汤面，白白胖胖的包子，香喷喷的茶叶蛋。

　　“别看了，快点走。”郁母拉着阿禾的手臂，催促她快点走。

　　“噢。”阿禾收回视线应了声，快步跟上去。

　　***

　　清晨的车站人来人往，郁父已经到前面的窗口去买票，郁母则拉着阿禾到车站外头等着。

　　六月末的清晨，空气里带着些许凉意，阿禾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袖和牛仔裤，站在汽车站门口。

　　知道今天来县城，郁母特地穿了自己最好看的一套衣裳，还特地在脸上擦了擦大宝，那是郁家最高级的护肤品，一般喝喜酒的时候郁母才会往脸上涂两下。

　　阿禾低着头，看着脚上的新鞋，走了一夜的路，脚后跟的皮已经磨破了，现在一阵刺辣辣的痛。

　　“阿禾，你到城里要乖，晓得不？妈听你三叔公说城里赚钱机会多，你好好上班赚点钱，把自己的嫁妆赚回来。

　　“对了，到城里别学那些不要脸的谈恋爱，城里的男人心机深得很，专门骗你这种傻姑娘。你年纪小不懂事，男人说什么谈恋爱，那都是耍流氓。”

　　郁母想起隔壁村子里不少丫头去了城里，谈恋爱以后往家里寄的钱都少了。

　　怕郁禾也有歪心思，反复嘱咐道：“你在城里好好上班，等家里房子盖好了，妈到咱们镇上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下半辈子舒舒服服的。”

　　郁母对阿禾不放心，生怕她被城里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看上哪个没出息的穷小子。

　　要知道如果不是阿禾才十六岁，郁母早就想相看好人家，把人嫁到镇上去。

　　镇上的富裕人家多得是，嫁个好人家，女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还能从婆家拿点钱帮衬帮衬自家。

　　郁母的算盘打得响，但架不住阿禾年纪小，加上人瘦得跟个火柴条似的，人家看不上。

　　这才没法子，只好让阿禾到去打工，原本是说到镇上找个工厂干个几年，年纪差不多了就可以嫁人了。

　　正巧郁家三叔从城里回来，说外头赚钱机会多得是，哪怕在城里捡个垃圾都能赚一笔钱，更别说干点别的。

　　郁母听了非常心动，琢磨了几天决定让阿禾去外头上班去，多赚点钱把家里房子盖起来。

　　阿禾没说话，只是拉着书包袋子。

　　“票买好了，六点的票，时间差不多了。”郁父拿着一张车票和身份证过来递给阿禾。

　　身份证是前天阿禾去镇上面办的，最近规定十六岁以上才可以办身份证，而且年龄不能乱改，郁母为此还生了一场气。

　　阿禾拿着车票，跟着往汽车站里头走。

　　郁父走在前头，回头道：“身份证放好不要弄丢，弄丢了以后要回来办身份证，待会儿检查要看身份证。”

　　“我放在兜里了。”阿禾点头，把身份证放在书包的小夹层里。

　　“行，出门在外要小心，身份证放好，等车到了市里你再去坐火车。”

　　阿禾第一次出远门，郁父有些不放心。

　　本来想送女儿到火车站，可郁母说去市里一来一回浪费好几十块钱，况且阿禾也大了，郁父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了车站门口，送行的人止步，郁父郁母不能再往里面走。

　　阿禾接过郁父手里的蛇皮袋子，蛇皮袋子里装着自家的被子和阿禾的衣服，还有自家做的酱，郁父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人，拿起来也很勉强，阿禾却一只手轻轻松松拎起来。

　　“爸妈，我走了。”阿禾拎着大大的蛇皮袋，瘦小的身子快要被蛇皮袋子遮到看不见人影。

　　“进去吧，路上要小心一点。”郁父摆手让她进去。

　　第一次离开家里人，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阿禾既紧张又害怕，还有对离别的难受。

　　阿禾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看了眼郁父，又看了眼郁母，心里不舍。

　　郁母没看她，扭头在看车站外面的店铺。

　　阿禾失望的低下头，往前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快步跑到郁父郁母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们：“爸妈，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郁母不明所以，还是念了一句，“要好好赚钱啊。”

　　阿禾眼底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她使劲的弯了弯嘴角，扬起笑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一转身眼眶却渐渐发红，吸了吸，她鼻子嗓子眼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往外舒气，死命将嗓子眼里的东西往外呼。

　　“大宝上回说要吃的肯德基哪里有卖？我刚刚看了一圈都没看见。好不容易来一趟县里，咱们去买一个给他吃，再给大宝买几套衣服回去，大宝最近个子长了不少，衣服好多都笑了。咱们大宝长得俊，穿上洋气点的衣服，看着跟城里小孩差不多。”

　　郁母嗓门大，来往的人听到她的话，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皱起眉头，听到郁母话里话外在为孩子考虑，又眉头松开，露出一个暖心的笑容。

　　母爱向来都让人动容。

　　“慈母多败儿。”郁父佯作生气的抱怨一句，想到家中的小儿子，也忍不住笑了，“我看前面那条街好像有一家肯德基，我记得大宝说喜欢吃奥尔良烤翅和汉堡，咱们多买一点让他吃个够。”

　　“行，咱们快点去买，免得大宝在家里等急了。”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阿禾停住脚步，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

　　郁父和郁母已经走远了。

　　没关系的。

　　阿禾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遍，只是鼻子有点酸，眼前沁满了一层水雾。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收藏，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