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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香消玉殒 ...

  •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底。
      这原本也是个和寻常一般晴好的日子,可芳菲楼却一反常态,一整日都未曾开门迎客。
      直到傍晚时分,一驾马车才停在了门口。
      来的人是谢清晏。
      这些日子为了养伤,他一直深居简出,不多久之前才得到芳菲楼来人传话,说清漪姑娘已在弥留之际,想请他来一见。
      果然,一进门谢清晏便感到了一片愁惨气息。
      二楼廊下站了许多正在交头接耳的姑娘,当中不少人还在望着清漪房间的方向偷偷抹眼泪。
      芳菲楼里的女子大多身世凄苦,风尘里漂泊得久了,见惯世间百态,多多少少心中都会有几分凉薄冷漠。可话虽如此,这些也终归都不是心狠之人,所以到了这步田地,平日里那些嫉妒艳羡的,顾影自怜的同时,反而又对她生出几分淡淡的怜悯来。
      且她这人虽仗着才貌出众有几分狂狷傲物,平日里却极好说话,从不与其他人为难,若有谁得罪她的她也不放在心上,转过头来还明里暗里地帮衬着,因此受她恩惠的也不在少数。
      一时间,真惋惜也好,假叹息也罢,整个芳菲楼里都是一阵哀戚。
      谢清晏上了楼来,在众人注目中来到清漪房门口,隔着门,他隐约能听见女子虚弱的声音道:“说到底……当日是我用错了方法,做错了事,如今也是我罪有应得……”
      闻言,谢清晏推门的手在半空中一顿,片刻才缓缓落下。
      他抬脚进门,见屋里的陈设还是与往日一样,只是那时常坐在窗前抚琴的人此刻已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床榻上,空气中淡雅的香气也被浓重的药味冲撞得七零八落,让人不由自主便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之感来。
      见他来了,床前的芸娘急忙擦了眼角的泪水,强忍住内心的悲痛之意,起身对谢清晏福身。
      “小王爷来了。”
      闻言,床榻上的清漪看了谢清晏一眼,气若游丝地对芸娘道:“姐姐,我有话要单独对小王爷说。”
      芸娘回身看了她一眼,见到了此刻清漪脸上仍挂着微笑,不由得又是鼻头一酸。
      “好,你们有话慢慢说。”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为二人掩上房门的同时吩咐廊下众人离开。
      不消片刻,里里外外便重归宁静。
      见人都走了,谢清晏才看着榻上之人开口道:“怎么是你,白亦清呢?”
      “果真什么事也瞒不过小王爷。”
      床榻上的“清漪”莞尔一笑,旋即不疾不徐地起身,此时再看她的神态便能发现,她已完全不像个将死之人。
      “他去王府传话后就没回来,走之前让我务必多拖延小王爷,没想到一眼就被看穿了。但我想估计他自己也料到了小王爷慧眼如炬,多半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倒不是你做得不好,只是我太熟悉他了,眼神、动作,细微之处稍有不同便能让我觉得异样。”
      “论察言观色,我自认不逊于他人,只是若和几位比起来,真倒是贻笑大方了。”
      谢清晏注意到她起身时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和他说话时会无意识地轻抚着小腹,眼神中也不时流露出慈爱期待,俨然一副将要做母亲的人才有的样子。
      他笑道:“算起来你这也快四个月了,再不加紧办婚事,等肚子再起来一些穿嫁衣可就不美了。”
      “他也是这样说的。”提起心上人,她脸上满是温柔笑意,“所以再过两日我们便走了,临行前把这些事做个了结。”
      说话间,她已沏好了茶:“小王爷请坐。”
      谢清晏一撩袍子坐了下来,轻呷了几口茶才道:“回玲珑谷去么?”
      “总归是养育他长大的地方,亲故也都在,再怎么不喜欢他也还是重孝道之人,也还念着老谷主。”
      谢清晏笑道:“见了你,老谷主必定欢喜。”
      “我和他未成亲先有了孩子,只怕老谷主会嫌弃我轻浮。”
      “这位白大公子放着玲珑谷首席弟子不做,跑到芳菲楼扮成个女子还成了长安城双绝之一,和他比起来,任何荒唐之事只怕都不荒唐了。”
      论起揭白亦清的老底,谢清晏可是绝不会口下留情,虽然当初这件事也有他的功劳在里面。
      听他提起这事,她似是又想到了些什么,掩唇一笑道:“但若不是他为了躲避玲珑谷的寻找,化名‘清漪’混在这楼中,我二人也不会有今日。”
      当初白亦清从玲珑谷跑出来,初入江湖还没等大展拳脚,便被自家师傅派来的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紧接着遇到谢清晏这个坑货,随口给他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可那时他正在病急乱投医之时,脑子一抽真就来了。自此以后被谢清晏拿住这个把柄,成为他踏入江湖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再后来遇到同为双绝的玉槿,二人互相欣赏,引为知己,一来二去便也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些不寻常的感情。
      一直以礼相待的两人在几个月前的某个夜晚,由于酒精的某些作用,一不小心擦枪走火,便有了现在玉槿腹中的这个孩子。
      加上谢清晏出了这档子事,几人坐下来思虑之后一拍即合,索性便决定借此事将麻烦一并解决个干净,这才生出后面这许多事来。
      “如此说来我也算你们的半个媒人了,届时喜酒可少不了我那一份。”
      玉槿点头道:“这是自然。”
      谢清晏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城中恭王府所在方向,说道:“我想他应该是去我府上守株待兔去了吧,此刻也不知他和阿谦见面了没有。”
      “他们师兄弟久别重逢,也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闻言,谢清晏顿时笑得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以阿谦的性子,知道他做出这许多荒唐事来,应该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玉槿好笑道:“你把事情都和苏二公子说了?”
      谢清晏回过头来,笑意不减:“事无巨细,我可是吐得干干净净。”
      “有友如此,何愁活得不够惊心动魄。”玉槿摇摇头,有些无奈,语气里却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谢清晏没好气道:“他不义在先,那就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谁让白亦清先前在他府里吃饱了没事干,一天到晚挑拨他和阿谦的关系,故意做出些亲密举动让阿谦误会,害的阿谦好一段时间没理他。
      最后还是他死乞白赖地腆着脸去求和,阿谦才勉强又给了他几分好脸色。
      而且最恼人的是,这人,平常自己胡闹也就罢了,竟还嫌他做事不够干脆,偷偷摸摸把春药放在阿谦的茶碗里面,幸好他警觉及时地把茶换了,否则万一真有什么,他岂不是要被暴怒的阿谦剥掉一层皮?
      不敢想不敢想……
      阿谦这人心软好说话是真的,可是动怒之后相当可怕也是真的,他惹不起惹不起。
      所以,白亦清小人在先,就别怪他不给老友面子了。
      “我知道他叫我来是要我把你带走,那替你的人在何处?”
      玉槿拉开暗门,里间,另外一个“清漪”早已等候多时。同时,她也揭下面具,露出了里面另外一张陌生而平庸的脸。
      见状,谢清晏点头。
      推开门,他瞬间换上一副沉痛哀伤的神情,满面悲戚地对守在几步开外的丫头道:“去告诉芸娘,准备后事吧。”
      “清漪,没了。”
      闻言,丫头顿时脸色一变,可还未及转头,便听到楼梯口处突然传来碎碗之声。
      原本端着药碗上来的芸娘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清晏,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颤抖起来:“清漪……她……”
      谢清晏面露不忍之色,看了她片刻,终于闭上眼,点头。
      芸娘捂住嘴,努力不让眼泪滚落下来,她忍耐了片刻,仓惶地转身离开。
      “我,我去准备给她洗漱的东西……”
      见状,谢清晏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一众丫头端了洗漱的东西和崭新的衣物上来,原本散了的姑娘们也闻讯再次聚集在清漪房门之前。
      匆忙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进进出出的人里何时多了个脸生的丫头,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丫头最后去了何处。
      等装殓完毕,夜色已十分浓重了,也直到这时,谢清晏才离开芳菲楼回了恭王府。
      在一片悲伤中,长安城琴绝“清漪”短暂而耀眼的人生,也随着香烛的灰烬,以这种方式划上了句点。
      三日后,清漪出殡。
      芸娘厚道,重金为其操办了一切,好让她生时名满长安,临了也风风光光。
      出殡的队伍行过长安街,一路上引起不少人驻足。
      男的大多都在惋惜感叹,红颜易逝,不过才月余光景,世上竟已再无伊人绝世琴响。
      妇人们则都在庆幸,少了一个勾人的妖精狐媚,天下又可太平许多。
      与此同时,城郊长亭外。
      惜别过后,马车载着白亦清和玉槿绝尘而去,留下苏世和谢清晏二人并立的身影。
      谢清晏注视着远方,想着茵茵芳草外的天地,不由得感叹道:“我倒是羡慕他,无父无母,却也生来逍遥。”
      “身为首席弟子,不务正业,随随便便把担子撂给别人,他自然逍遥。”
      感受到苏世那淡淡的怨念,谢清晏好笑道:“好了别生气了,我今日邀你来送他二人可不是给你添堵的。”
      苏世抬头看了一眼山顶的葱茏竹林,突然想起他们二人的约定来。
      难怪选在这个地方见面,生怕他不来似的。
      看穿了谢清晏的小心思,苏世调转马头道:“那走吧。”
      说起来,他倒是真有些想念栀子花的清甜味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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