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晚餐》哀の哀

1、第 1 章

　　八点，米花中央大楼，瞭望餐厅。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只多了一个——我。
　　我在心中轻笑。
　　今晚，柯南和我约了小兰来这里吃晚餐。不可笑吗？几个月前的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正准备向小兰求婚。物换星移，这一次，在他们的中间，多了一个我。不再是新一背后那个冒充的柯南，我——灰原哀，这一次堂堂正正的坐在了他们中间。
　　“两份儿童套餐加果汁。”
　　柯南又摆出了他那套骗死人不偿命的童声。
　　何必呢？这样又是做给谁看？桌上紧握的手早已经牢牢锁住了小兰的视线。我望向她的眼，满是震惊，哀伤。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即使她再天真，也必定知道了柯南的真实身份了。她不问，不说，只是在等待他亲口告诉她真相而已，所以现在她才会如此的震惊，如此，哀伤。
　　哈！我的心中又一次笑开了。她的等待最终却只等来了柯南和我紧握的手。难道我不该开心么？
　　“小兰姐姐，我可以让哀做我的女朋友么？”
　　终于说出口了，今晚坐在这里的目的。
　　“女朋友……”
　　我看到了小兰颤抖的双手，还有，颤抖的视线……
　　“是啊，我……小哀好聪明……我……好喜欢她，况且她的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小兰姐姐，我可以让她做我的女朋友么？”
　　我在唇边挂上了甜蜜的微笑，仰首看向柯南。你已经很尽力了，所有人都会认为你的颤抖来自羞涩，就连相伴成长的兰亦不例外。我转头看向她，保持着唇畔的微笑，却不小心渗出些微苦涩。只有我知道，那颤抖的话语，不是源自羞涩，而是，不舍、悲哀……
　　从他的手中抽出手，稍稍挪了挪姿势，我成功的把他们的目光引到我身下的轮椅。
　　没错，轮椅。
　　在各方面力量的共同努力下，组织终于被粉碎了。决战的那天，柯南虽然和赤井彻夜部署，却丝毫不露疲态。看着他站在阳光下自信的身影，我恍惚觉得亮的刺眼。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即使没有我的帮助，即使没有我提供的信息，他依然可以走到今天的结果。我，其实一直只是躲在他背后汲取阳光温暖的包袱，是被保护者，是，害他变小的元凶。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鄙视自己。
　　然而，刹那改变永远。
　　我笑了。
　　笑着开枪，笑着飞扑到他背后，笑着倒在他怀中，笑着看他怒吼流泪，笑着，合上双眼。
　　对面，是破碎的瞄准镜和伏特加尚有余温的尸体。
　　我终于，有了意义。
　　我以为自己用生命换回了他的生命。
　　可当我在惨白的病房醒来才知道，我只是用自己的双腿，换了他的生命。
　　我没有死，只是不能再走路。生命于我仁慈而残酷。
　　当我一心用生命在他心中留下记号的时候，它却只拿走了我的行动力，化作横亘在他心中的那堵墙。让他再也看不到她，无法看她。
　　我张开手掌，给他那颗决战前就已经研制好的解药。心底一道声音冰冷的嘲笑着：看吧，这就是你自私的后果！难道说你真的只是想要多留他一会儿么？不！你想要他永远！你成功了！卑鄙的成功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不！不是的！我争辩。
　　泪，在心中无声的滑落。
　　抬眼，我静静的擎着那粒解药，他，默默的看着。
　　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希望与绝望。
　　他抬起手，轻轻合上我擎药的手。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的态度温柔而坚定。
　　我闭上眼，任眼角的酸涩溢出。
　　“别哭，哀，我会一直照顾你，保护你的。”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急切，却愈发真诚。
　　我疯狂的摇着头，任眼泪飞溅。是的，我成功了！卑鄙的留住了他，留住了生命中的阳光。可为什么，一切都不是该有的样子？
　　他对我极好。
　　经过这些个风雨波折，他赫然洗去了稚气的痕迹，任沧桑进驻。我望着他的眼，不再晶亮闪烁，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深邃、沉重的决绝。
　　我情不自禁抬手抚去，却被他温柔的拉下。
　　“晚上陪我去个地方。”他看着我，不是询问。“有些事情该做了断了。”
　　“好。”
　　我不问，也不需要问。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模式。他不需言明，我早已知晓。
　　我的心中不由泛起些许骄傲。这样的默契，怕是她也做不到呢。若我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遇到他，若我与她同时遇到他，他心中的那个人，现在会不会变成是我？

　　我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们自己没事。骄傲如我，不允许自己接受如此怜悯的目光。即使它们源自善意，也不可以。
　　善良的人啊，即便被我横刀抢走了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她却仍然对我关心如斯。
　　我逼自己冷笑，在唇角挂上胜利的微笑作为炫耀，不出意外的看到她被刺伤的眼神。
　　“新一……”她近乎求助的望向他。
　　“小兰姐姐，”柯南狼狈的躲过她的目光，微微低头，让发丝遮挡双眼，声音带着悲切，“有希子阿姨来信说过了，新一哥哥在办案的时候遇到意外，已经不在了。”
　　他说的异常坚定。不仅对兰，我知道，他同样在告诉自己。如果说他做出安排的时候代表着他的决定，那么现在，就是他真正与工藤新一一刀两断的时候。为了我。为了，她。
　　组织被消灭，首脑和成员死的死，入狱的入狱，就连伏特加也死在我的枪下，可是，却唯独逃掉了琴。从那以后，他便如同暗夜的吸血鬼，每晚侵入我和他的睡梦，狰狞的笑着，复仇的枪口瞄准我们身边每一个重要的人。柯南和我都明白，只要琴一息尚存，就绝不能暴露柯南的真实身份。这，也是他决心抛弃工藤新一这个身份的至关重要的原因。
　　我摸摸发疼的胸口，嘲笑自己原来仍然是介意的。即使明知自己抢来的只是他的道义和责任，却在看到他对她的保护时嫉妒到发狂。
　　琴。
　　我默默的想着，唇角勾起笑意。
　　轻轻咽下最后一口柠檬汁，宣告这三个人的晚餐的结束。望向窗外的灿烂星光，口中酸的发苦。
　　兰最终松开了攥紧的双手，没有质问、没有眼泪，平静的让我难以相信。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也只有这样的她才能让他魂牵梦萦。
　　柯南看向我的眼中流淌着心疼。我知道，那是心疼着兰的坚强。
　　我轻拍他扶着轮椅的手，他瞬时惊醒，所有的情绪亦收拾的无影无踪。
　　兰送我们到街角，目送着柯南推我离开。
　　微笑的挥手，微笑的矗立。仿佛新一仍是新一，柯南就是柯南。
　　她的眼中不再有伤悲，全然的慈爱，就像，姐姐……
　　夜风中，她微笑的矗立，扬起轻柔的白纱裙。仿佛天使挥动着翅膀，让人舍不得去碰触，唯恐如那水面的倒影，一碰，便散了。
　　“谢谢。”把我送回博士家时，他如是说。
　　我摇摇头，问他：“为哪件事？”
　　他微怔，不语。
　　我笑了。真的笑了。
　　转头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笑脸，发觉原来自己也可以美得炫目。

　　再一次醒来，仍然是惨白的病房。这一次，我却平静的近乎安详。
　　“为什么这么傻？”柯南握着我的手，近乎发狂的激动。“为什么要逞强？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一个人全扛下来？”
　　我笑笑。虽然面色惨白，但我知道，这一刻的自己一定很美。
　　傻么？
　　也许吧。
　　但我却并不后悔。
　　我用组织的暗号引琴去了废弃的实验室。我知道他早已经肯定了我的身份，也早已经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那么，就给他这个机会吧。也给我自己这个机会。
　　这个暗号只有我和他知道，这个地方也只有我和他熟悉。
　　就让从这里开始的一切，也从这里结束。
　　我没有丝毫隐藏，与琴对射，疯狂的对射。只求共死。
　　当我最终把枪口对准他的额头，叩响扳机，将银色的子弹送进他的头颅的时候，我听到了子弹射进我心脏的声音。
　　结束了，这次真的结束了。
　　柯南，因为我的错误筑起的那堵墙，我亲手为你推到了。
　　我勾着嘴角，无声的笑着，等待死亡的来临。
　　又是你，柯南。
　　又是你找到了我。
　　又是在你温暖的怀中。
　　又是你的怒吼、流泪。
　　我闭上双眼，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这一次，我给你解脱。

　　我又一次递出手中那粒解药。
　　柯南看着，眼中流转着疼痛。又一次合上了我擎药的手。
　　我执拗的不肯缩手，看着他，静静的感受生命的流失。
　　病房外的阳光依旧灿烂，却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受。
　　柯南，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那道阳光。给我光明，给我温暖。让我如飞蛾般，纵使失去生命，也要义无反顾的扑入。但我又是如此骄傲，无法容忍你被责任和道义束缚在我左右。我以为，叫你柯南，忘记新一那个名字，你就会是那道给我温暖的阳光，我却也清楚的知道，你我原本就是两个世界，你从来都不曾属于过我。
　　“笨蛋，”他握着我拿着解药的手轻声骂着，“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笨么？我不笨啊。
　　若有来生，我倒宁愿做个真真正正的笨蛋。
　　没有头脑，没有骄傲，也许我就可以放任自己流连在你的保护中了。
　　柯南，变回新一吧。因为，那也是我想要保护的人啊。
　　“笨蛋，为什么不信我？”
　　我信你啊。
　　就是因为我信你，我才更不能容忍自己的自私。
　　柯南，那是你的眼泪么？别哭。我不想哭着离开。
　　“笨蛋，既然你那么聪明，为什么还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
　　感情？
　　柯南，我可以把这当成你也喜欢我么？
　　我可以这样偷偷的开心么？
　　“笨蛋，你从来就不是敌人。是我要保护的人啊。”
　　我知道。
　　从你抱我跳出即将爆炸的公车，从你给我带上掩饰超人身份的眼镜，从你代替我坐上贝尔摩德的汽车，我就知道，你会保护我的。
　　可是，我却总是奢望更多。
　　“笨蛋，我是真的想要陪着你的。”
　　够了。
　　真的够了。
　　柯南，我会偷偷的把这渲染成喜欢，轻轻藏在心底。
　　我会刻意忽略心头掠过的负罪感，笑着离开了。
　　谢谢，柯南。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覆在他手上，再轻轻松开。
　　我笑着闭眼。
　　药丸落在他的掌中。
　　这一刻，不再有悲伤，不再有惆怅，只有幸福化身天使，送我去到另一个世界。

　　“哀，你还好么？”
　　柯南，原来是你又来给我扫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我很好，我见到了姐姐，见到了爸爸、妈妈。
　　“哀，我来看你了。”
　　兰姐姐，你也来。你不怪我么？
　　“哀，我把解药留在这里了。”
　　柯南，你为什么不吃解药？难道你不明白我最后的心愿么？
　　“哀，我不要他了。我让他陪你。”
　　为什么，兰姐姐？你难道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意么？你不可以不要他啊。
　　“哀，我就是柯南。一心一意的新一已经在意外中死掉了。如今只剩下这个柯南，爱着小兰姐姐，也却也同样与你惺惺相惜的柯南。”
　　“哀，这样三心二意的柯南我不要。也只有你愿意傻傻的守着，还为他献出了生命。”
　　“哀，听见了么？现在我没人要了，只能陪你了。”
　　“哀，我还是会等着新一回来的，你替我看着解药，到时候我再来拿。”
　　“哀……”
　　我勾起弯弯的嘴角。
　　姐姐又会笑是最美丽的鬼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