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曲》小蛋黄儿

4、03

　　03
　　兰德完全不记得昨夜他到底是如何回到了出租屋里，当他意识再次回笼，他已经躺在出租屋冰冷的地面上了。

　　说是出租屋，其实就是一个狭小的地下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到处都是阴湿腐败的气息，和现在的兰德如出一辙。

　　兰德的酒劲儿还没褪干净，光是从凌乱的衣服堆底下拽出他的大衣，他就差点脱力，扶着床边缓了好一阵才能继续动作。

　　他拎着竹质行李箱出门时，脚步还有虚浮。他没有太多的行李，为了维持日常开销，他从罗马带来的东西已经典当的所剩无几，除了身上这套衣服和一些曲谱，就只剩下了一个笔记本。

　　他现在需要一张能带他回罗马的船票，他需要钱。

　　兰德先拐去了维也纳最负盛名的剧院，他决定再试一次。

　　剧院主人是个匈牙利男人，又短又臃肿的脖子上还挂了条红色的棉麻围巾，滑稽得像一个混搭风的雪人，他看完曲谱后眯起眼睛打量起兰德，“这些都你的作品？”

　　“是的。”

　　“你是从罗马来的？”

　　“是的。”

　　兰德完全能够想到接下来的对话，毕竟这不是第一次碰壁。
　　果然，他听到剧院主人开始叹气。

　　“那你应该听过圣玛利亚歌剧院的经典曲目《心声渺茫》，即使诺阿雷德此后再也没有令人满意的作品，但他有这个巅峰就够了。”剧院主人把曲谱推给兰德，“你是有灵气的，功底和乐感都很出色，但不该陷在诺阿雷德的风格里，如果你以后有新的作品，我依然万分欢迎。”

　　兰德把谱子叠放好，整齐的放进行李箱里，他说话时也低着头，手心贴在羊皮笔记本上，“这是我的。”

　　他不禁佩服起诺阿雷德的手段，简直是一石两鸟，把他的曲子据为己有，并且让他背负上模仿者的枷锁。

　　兰德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再想办法弄到一笔钱，他必须回罗马去。

　　当兰德的一只脚刚踏进典当行，贝瑞纳夫人一下子就盯住了他，“哦，亲爱的兰德·克里曼勃，真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你，快让我瞧瞧，今天你又带来了什么样的好东西！”

　　兰德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地把本子递了过去。

　　贝瑞纳夫人挑起眼尾，她精美的长指甲在羊皮质感的封面上画着圈摩挲，另一只手擎了支烟放在嘴边，然后半倾着身把袅白的烟雾都喷在了兰德脸上。

　　兰德捂住胸口开始咳嗽，整个后背都痛苦的勾成了一张弓。那张原本有气无力的脸，在烟雾笼罩下，又浮出一抹虚弱的红，反而显得很是旖旎。

　　“可怜的小家伙，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个残忍的事实，这本子是卖不出好价钱的，连旺姆家的老沙皮狗摸起来都比它的质感好，”贝瑞纳夫人笑起来，红唇像圣杯里烧起来的火，“不过你这样子真是漂亮极了，比这羊皮本子更讨人喜欢。”

　　兰德不是不明白贝瑞纳夫人的意思，从他第一次寄卖钢笔开始，贝瑞纳夫人就若有似无地向他传达过性暗示。

　　兰德犹豫了，艾维斯伯爵还在那里，他必须回罗马去，即使需要拿一场风月去换那张船票，他恐怕也是心甘情愿的。
　　兰德紧紧攥着他的行李箱把手，仿佛要找一个容器去装他即将破碎的尊严。

　　“我需要一张船票，一张去罗马的船票，越快越好。”兰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