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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好戏 ...

  •   九月初二,立秋,景桁一行人整装上马,自紫竹行宫延北一路回兰陵皇城去。

      夏虫聒噪,新蝉躲在绿槐高柳下唤得痛快,艳阳高照时人马已紧着脚程过了两座山,这会薄云四起蔽日,平添三分凉意,不多时便起了凉风习习,一场初秋的雨铺天盖地地降了下来。

      出了吴国地界许久,如今已再看不见一抹城楼灰瓦了,吴侬软语同湖边浣溪沙的姑娘再不能有,和桂花糖糕与藕粉一同消弭。马蹄声不迭地踩碎着秦凰不安稳的梦一路往北去,她向来睡得不好,况且如今。

      捧了一叠海棠糕的采苓掀了她的帘子问,“司乐醒了?晌午司乐吃得少极了,醒来可是饿了?”

      秦凰被车马颠得胸口闷,摇头问她,“这会到哪儿了?”

       “过了溧水,不多时便到新昌了,”采苓有兴致得紧,又说,“前头传话下来,今夜到了新昌便去宝应寺歇下,待雨停了,在佛门前拜过了再启程。”

       秦凰一怔,掀帘看不远之外果然群山环聚,落日被大雨浇得只留下半分,映得山间几座庙宇踱了层淡淡金光,最近的山峰上正是草书的“黄埔山”三个大字,又有一行篆书小字,便是新昌宝应寺的名讳。

      黄埔山高耸入青天,云高路弥细,倒确是有几分蓬莱仙岛的模样。

      秦凰吃了一口海棠糕,突然想起什么:“昨日整理行李时多出来的那只镯子可贴身带了?”

      “这哪儿能忘呢!”采苓笑嘻嘻地从怀里摸出一只玉镯子,“不过荣娘娘真能用这么低劣的方法来陷害咱们吗?”

      秦凰把镯子戴到手上:“谁知道呢。”

      车马停了半晌,前头便派了人来报,说宝应寺地处陡峰山路崎岖,车马再不能上,还得烦请司乐高抬贵足走动几步,方显诚心。

      秦凰一一应允,又等景桁先入寺内上香祈愿,嫔妃次之,官员大臣而后,待到达官显贵一一安顿歇下,天光早已被吞了个干净,大雨当停了,徒留一轮干净的明月当空,洒了一地皎皎浮光。

      皇亲国戚早早安置,待秦凰踏进宝应寺佛堂,天光都已斜斜露出半个角来——好在如今她并不在意,并未脱外衣,斜斜地便躺下养精蓄锐了。

      第二日清晨,秦凰才草草合眼两个时辰,她那间厢房的柴门突然被一群侍卫撞开,只听一声大喝,便见一群男人哗啦一下冲进内堂,来人个个五大三粗,八尺来高,生得凶神恶煞。

      凶神恶煞的一行人刚要动作,脚才抬一下,忽地愣在原地。只见这屋里的姑娘穿着整齐,头上甚至还带着簪花,像是早已打扮过,坐得端端正正,见了一行壮汉并不惊奇,甚至像早等着他们。

      秦凰摆摆手:“诸位大哥舟车劳顿,第二天还睡不好觉要来抓人,实在辛苦。”

      这是个什么路数?壮汉们面面相觑,为首的噎了会儿,率先越众而出:“来人!此人……”

      “诸位是替荣娘娘来抓人的吧,”秦凰打断他,抬手,手腕上明晃晃地挂着个翡翠玉镯子,“奴才偷了荣娘娘的镯子,怎么这么点小事也劳诸位兴师动众啊。”

      这下壮汉们更看不懂了,且说一大早他们领了令,说这位新来的司乐偷了荣贵嫔娘娘的镯子,遭下人举报,要把人押回去问话的——按照惯例,必定是一场哭天喊地地叫冤,好大一番兴师动众,可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在一众人错愕之时,采苓不动声色地摸到秦凰耳边:“姑娘,早半炷香前已经派人去礼部了,这会儿差不多时候了。”

      言罢,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秦凰见几个大汉站也不是,进也不是,终于说:“诸位大哥一早来,放心,必定是不能让诸位白跑一趟的,落鹓失礼了。”

      说完秦凰抬了抬手,采苓瞬间一个健步冲到大汉们跟前,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开始干嚎:“哎呦!这天都没亮,贵嫔娘娘要做什么!来人啊!私闯司乐的厢房,贵嫔娘娘也不能这般不顾我们姑娘的脸面啊!”

      这下可把来抓人的吓得不轻,一群八尺男儿被这出唬得呆在原地,他们压根连个手指头都没动一下!可采苓嚎得仿佛她九族都被抄了家:“还有没有天理啊!司乐清清白白,与贵嫔娘娘更不相识,何来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来人呐!哎呦喂!”

      这一哭一嚎,把带头的大哥嚎慌了,慌慌张张往前走:“鹓司乐!我等奉命行事,司乐偷了东西也是真的!来这出假模假式的做什么!”

      他还没走两步,门外蓦地有人呵斥一声,“在干什么!住手!”

      是宋子犹和冯折,这援兵来的正及时!

      两抹挺拔的影子从远处疾步走近,秦凰远远一看见冯折的脸,“扑通”一下,实实在在地往地上一跪,眼疾手快地挠乱了两下头发,嘴一撇,眼一闭,顺势就往地上倒下去。

      采苓见了,一面假装抹泪一面挪到秦凰边上:“这可怎么办好呀!大人!大人快来看啊,荣娘娘滥用私刑,好多侍卫来欺负鹓姑娘啊!”

      宋子犹和冯折穿过人群,站在八尺侍卫前头显得格外纤瘦,但作为陛下跟前老大的红人,这二位都是绝对怠慢不得的大佛,领头的侍卫尴尬极了,是手脚都不会动了,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辩解,半天才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少卿大人,侍,侍郎大人……”

      冯折根本不看他一眼,径直向秦凰又去。宋子犹还算给了他个眼神,冷笑一声:“怎么,等着我到陛下那儿参你们一本?”

      “不不不,小的不敢!”领头的嘴又不大聪明,“只是少卿大人,这这这!”

      宋子犹瞪他一眼:“不敢还不滚?”

      得了这令,一肚子憋屈的侍卫既不敢和宋大人打商量,也不敢驳冯大人,只能十分无辜地点头哈腰地退下,而识趣的宋子犹带着其他人,一块儿麻溜地“滚”了。

      柴门年久失修,终于在关上的时候压出吱呀轻响,嘈杂人声愈行愈远,内堂静到再没有一星响动,秦凰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没有动静。

      冯折静静地看着她,“别演了,他们走了。”

      秦凰不动,仍旧装死,冯折也不再喊她,蹲在她身边,握住秦凰的手,盯着她看——手是不能抽的,又不知被盯了多久,秦凰终于觉得难受,只好老老实实“复活”,正对上冯折认认真真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秦凰躲闪了一下眼睛:“你……你盯着我干嘛。”

      “你故意把事态闹大,想将荣君懿的军?”秦凰醒了,但她的手还在他手心,没有要抽出去的意思,冯折也就一动不动,耐心问她。

      自他们重逢,太多的东西压在身前,秦凰抗拒他,刻薄的嘴皮子仿佛总是得理不饶人,即便没有好好地说过一次话,冯折也总想她能这样也好,即便今非昔比,总不至于招人欺侮,可他不晓得这个在外头流落了六年的小姑娘有这样的本事,竟能自己往事情上凑去了。

      冯折故意说,“鹓司乐果然厉害,当朝宠妃,礼部官臣也敢一并戏弄。”

       “冯大人这话怎么说?荣娘娘往我行李里放镯子在前,派人欲动私行在后,这么些高个儿的侍卫站在那儿,难道是假的?”秦凰一口一个“冯大人”,说得仿佛拒人千里,可人家手心里的那只手就是分毫也不动。

      冯折也就着装傻,看着她,“不知鹓司乐有了什么万全的计策,胆敢在御前演戏,”顿了顿,又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添上一句,“这原不应归本官管,只要既然如今乐师归礼部管治,总要知晓我的人是否无虞吧?”

      “劳烦大人关切,奴才自然无虞了,”秦凰抬了抬眼看他,“只是,既然如今我归了冯大人管治,便不得不问问了,当朝礼部是做什么吃的,我父皇在位的时候,礼部可不会让手底下的人被后妃做手脚。”

       “哦……”冯折点了点头,缓缓回握住秦凰的手,“所以小殿下是责怪冯某,这才一直抓着在下的手不放吗?”

        秦凰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奴才手凉罢了,”冯大人,宋大人,绕是张大人李大人,甭管今日来哪个大人都一样,落鹓都可以借以取暖,还请冯大人不要多想。”

      说没说完,秦凰似乎想证明自己确实只为演戏,松开手便想走,却被人猛得圈进怀里。

      秦凰抿了抿嘴,“冯大人这是做什么?”

      冯折收紧臂膀去把满口胡言的小姑娘揽在怀里,“落鹓姑娘请了我来看你演戏,冯某总得陪你演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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