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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权谋 ...

  •   送走秦凰,冯折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冷汗细细碎碎从前额浮上来。撑着门框,脸上那层病态终于浮了上来。

      罗详刚刚去景暄面前晃了一圈,才看见自家少爷这幅模样,吃了一惊,连忙上来扶着:“少爷,您……您要么还是去休息吧,徐大人也说您这几日不能劳动,已经勉强着见了鹓姑娘,如今这二殿下……待老奴去回了他,便是千个不敬万个不是,日后咱们也有的赔,少爷这身体若是养不好,落下个什么,老奴可吃罪不起啊!”

      冯折勉力一笑:“不碍事,二殿下既是凰儿放进来的,面子无论如何还是要给的。”

      罗详面色凝重,仍然想劝:“可是,可是,大殿下那边肯定要发作了,少爷您如今算作大殿下那边的人,这骤然亲近二殿下,也,也不是回事儿啊……”

      冯折缓了口气,脸色不像方才那么差了,这才徐徐说道:“想发作便让他发作吧,原也不图什么,他既要疏了我,我也落个清净,他不能如何……老罗,替我换件衣裳,药恐怕也得一并换了。”

      罗详哎了一声,连忙替冯折脱了外袍,却发现中衣和里衣几乎全让冷汗打透了,好在伤口包的扎实,暂未露出不好来。

       “少爷,哎,您这又是何必……”

      冯折满不在乎道:“自己折腾自己这事儿,我干的还少吗?”

      且说我们这位倒霉的二殿下,在这空空荡荡的“正堂”里坐了半日,听了一叠声的嘘寒问暖和致谢致歉,喝了一肚子不好不坏的茶水,这才叫那位比皇帝还难见的冯大人“千呼万唤始出来”。

      冯折一进正堂,便端出三分强撑的精气神儿来,这倒不是他装的,冯大少爷如今是真的病容优渥,我见犹怜了。

      “冯折参见二殿下,二殿下万安。让二殿下久等,微臣真是罪该万死……”说罢作势要行礼谢罪。

      景暄连忙把人接住,宽慰道:“冯大人这是哪里话,原就是本王叨扰冯大人的清净了,还叫冯大人强行起身,小王心中才过意不去。”

      知道过意不去还来。

      冯折心中把这狐狸面相的小王爷翻来覆去骂了几遍,总算纾解了那点难平的郁气,笑脸相迎:“既然王爷宽宏至此,微臣便也不跟王爷闹虚礼了。”

      两人总算依着次序落座,冯折命人看了新茶,开口问道:“王爷此来想必不只是探病,是有事要问微臣,是也不是?”

      景暄一拱手,为难笑道:“的确如此,若非要事,也不敢叨扰冯大人静养。”

      冯折点点头:“殿下请问。”

      景暄正了神色:“有关父皇遇刺一事,皇兄和孟将军查了这些日子,实在头绪纷乱,这伙人从何而来,又为何行刺,到如今也没个定论。小王不忍见父皇忧虑,兄长焦心,也想略尽绵力,故有今日拜会之举。小王想知道,当初冯大人为何会出现在那山穴里,又为何会被刺客挟持?我曾问过如意,可她年纪小,又受了刺激,没头没尾说不清楚,只得冒昧来问冯大人了。”

      冯折了然道:“殿下怀疑冯某与刺客有关?”

      景暄连忙说:“冯大人如何作此想,若小王当真怀疑大人,便不会这样不加掩饰地来问大人了。”

      冯折笑笑:“不妨事,殿下怀疑我,我也理解。我当时出现在山穴里是因为……”

      “冯某对吴国乐使生了绮念,故第一时间想去确认她的安慰。没成想宸妃娘娘却让她带了公主躲避刺客去了,这才沿途追了过去,也是误打误撞,发现了鹓司乐和公主,这才使了点手段留下标记,好让殿下的援军能即使援手。”

      这厮后面说了些什么,景暄是没听进去,只他大喇喇一句“对吴国乐使生了绮念”就足够石破天惊,叫人无从下嘴了。

      这人是多棒槌,多有恃无恐,才能面不改色把这话全须全尾说出来的?!

      好半天,这位二殿下的涵养才回笼:“原……是如此,小王还未谢过冯大人救下如意的大恩。”

      冯折摆摆手:“殿下言重了,这是微臣的本分。”

      饶是景暄教养极好,也忍不住骂娘,真是不要脸啊,把救护殿下当做本分,原来孟家人都是饭桶来的。

      但目的没达到,景暄也不能就这么甩袖子走人,于是耐着性子继续与他鸡同鸭讲:“冯大人既然与这些刺客有过正面交锋,又被刺客挟持,刺客身份和目的,冯大人这里可有些眉目吗?”

      冯折仍然是那张笑达眼角的脸,八方不动道:“是,臣的确有些眉目。”

      景暄眼睛一亮:“哦?”

      冯折:“臣以为这些刺客乃是陛下的熟人。”

       ……

      景暄:“大人为何作此想?”

      冯折理直气壮道:“陛下登基以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刺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孜孜不倦行刺又抓不干净的人更甚,如今陛下尚未回宫便又遭这么一份大礼,显然是熟手,当然是陛下的熟人了。”

      这颠三倒四的屁话,我信你个鬼。

      果然,能和这位冯侍郎相安无事待在一起的,除了狐朋狗友,也只能是那些两张脸的老油条了。景暄自小爹不疼娘不在,早练了一通八面玲珑的本事,却仍然在这位冯侍郎面前无所适从,这令他相当不适应,于是匆匆和冯折谈了两句便告辞了。

      冯折见偌大一院子又剩了自个儿一人,四仰八叉歇在原处,嘟囔:“我这几百年说一回实话,怎么就不信呢。”

        “什么实话,说来给我听听啊?”宋子犹扇着风,满面含春,把这“冯府”当了自家花园,一点儿不讲究,拎了冯折的茶盏喝了一口,嫌弃,“你这儿什么茶啊,二殿下再不是个人物,也不好这么怠慢吧?”

       冯折连眼皮都懒得抬:“瘟神来了还供什么好茶,冯某清正廉洁,府上只有陈茶,宋寺卿想喝好茶,当去御前多晃晃。”

      宋子犹一脸晦气:“我就是从那儿来的,透口气,你也别赶我,赶我也不走。”

      冯折忍着翻了个白眼:“那就少废话,扶我一把,你们都当我装病呢,可大爷我是真的重伤患啊。”

      宋子犹连忙跳过来把冯折抬到肩上,和罗详把人搀回偏室的榻上,一面挪,宋子犹一面絮叨:“详叔你也不劝着点,他这死了半截没埋的德行也能见人了?要见也是陛下,再不济也是景湛那……那……大殿下,见什么二殿下啊,我最不乐意和他打交道了,总感觉被他看得发毛。”

      冯折提着一口气,嘲讽他取乐:“知道你最爱往大殿下那里跑了,他那好吃的好玩儿的多,还给你买那些骗小孩的话本子,妄图以骗小孩子的行径哄得宋国公‘下嫁’给他,那才好呢。”

      宋子犹磨牙冷笑:“是啊,大殿下是哄小孩,还不是怕景暄这不声不响的得了陆国公的势,想着能攒一手是一手呢。”

      冯折靠在软枕上:“哎,爱女心切啊。大殿也是个沉不住气的,陆家大小姐不过对二殿下一厢情愿罢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我们湛王爷倒先惦记起你来了。要不是你不是个姑娘,他除了如意公主也没别的妹妹,说不定你们宋家还真着了他的道呢。”

      宋子犹啧啧称奇:“你不是景湛的人吗?怎么明里暗里挤兑他,大殿下对你也算周到了,你不会三处周旋,想吃三家吧?”

      冯折眼角一抽:“宋大人,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人?”

      宋子犹张口便来:“心黑手狠,睚眦必报,唯利是图,阳奉阴违,还怼天怼地。”

      ……真是无话可说。

      冯折:“好,听起来也不失为一个枭雄。”

      宋子犹笑眯眯:“那是。”

      见他越发有和自己扯闲篇的架势,冯折巴不得赶紧送客,于是眼睛一眯,懒洋洋说:“枭雄让你有事起奏,无事滚蛋。”

      宋子犹摸了冯折果盘里的松子,剥了塞进冯折嘴里,似乎想让他闭嘴,又算是给了租金,顺理成章剥了剩下的给自己:“我这几天在御前行走,和你说说外头的形势。”

      冯折胡乱嚼了两下咽了,张嘴打断他:“还用你说,拿你的脑子也能想到,无非是查到了刺客来找的人事‘圣女’,兼之刺客又跟凰儿接触过,荣贵嫔变着花把这事儿闹大吧。”

      宋子犹吃了一惊,讷讷道:“对不住,你拿我脑袋去想,这出我是真的想不到,你怎么知道的?”

      冯折冷哼一声,面露菜色,小心翼翼规避伤口翻了个身,眉间郁郁:“我设想了一路,那镯子的事情叫荣贵嫔吃了个大亏,整个兰陵都等她没脸,她哪里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然手哪里有坑就要把人往哪里推了。”

      宋子犹拧眉:“你是说……”

      “刺客之事未必与她有关,但查出‘圣女’和秦凰有关的人必然是她的眼线,其实这事儿也不难猜想,毕竟连我都能遇见一个人,不分青红皂白问我‘圣女’的下落,那么肯定有那么一两个活口落到别人手里的,想查到不难。景暄方才来问我,说毫无头绪,不过是诈我知不知情,他是第一个得知刺客与秦凰接触过的人,他如何会不知道‘圣女’的事情?可笑。”

      宋子犹听了这一席话,脑子已经有点打结,不耻下问道:“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其实小殿下不是‘圣女’,他们找错人了?”

      冯折看了看他,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成则,你不如回家遛鸟喂鱼吧,我看着你明明是个榆木还要强做高明的样子真的难受。”

      宋子犹气不打一处来,拿松子壳扔他:“你要不要好好说话?”

      冯折无奈,只得耐着性子解释:“‘圣女’是吴国皇室之中的暗号,可三代之前这所谓的圣女就早销声匿迹克——即便没有,‘圣女’也是吴国极其特殊的暗号,哪里能抓人就说?动动脑子想想就知道肯定是瞎掰的,我家凰儿没那么大能耐,你第一天认识她?”

      宋子犹无语:“那是谁要瞎掰个‘圣女’出来混淆视听呢?难不成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冯折默默指了指头顶的床帐,宋子犹心念电转,瞬间了然,了然之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陛下?他……他有毛病吗?找人来刺杀自己,还瞎掰个‘圣女’出来?怎么的,他想建个教派,把玉皇大帝挤下去啊?”

      “可不是吗?”冯折摊手,“明明是自己问吴国要来的琴师,转眼又怕是吴王的布置,信不过了,要设个局来探一探凰儿的底细。我们这位陛下的疑心病与日俱增……当然,也和我脱不开关系。”

      宋子犹沉吟片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当时在笙箫楼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不说话,情况可能会更糟糕。你明明知道那会把你,小殿下都推到风口浪尖上,可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冯折苦笑道:“是啊,事关她安危,我的确没有别的选择。景桁……恐怕他对凰儿的感觉非同一般,所以更不能容忍她是吴国细作,在入宫前必定要试探出凰儿跟吴国宫中到底有没有关系……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吴国真的不会再培养一批‘圣女’。吴国那位质子可在兰陵待了有些日子了,我们这位陛下为了边境‘安泰’,可算苦心孤诣,自然不能让一个女子坏了大事。”

      宋子犹撇嘴:“景桁喜欢凰凰?谁不喜欢,我还喜欢呢……啊,你别误会,不是那种喜欢,大哥,你别瞪我啊。我是说,他如今这样大张旗鼓地试探凰凰,莫非是打算入宫之后……”

      冯折淡淡说:“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你想怎么做?”

      “凰儿已经替我们布了一条好路,现下只要顺着她的这条路给姓荣的那个送一份现成好礼。我早些时候写了道折子,虽说十分僭越,但事关欺君之罪,臣不敢瞒而不报。”冯折有些无奈,指了指书桌上狗撕猫咬的卷册下面一锦字皮面的封折,支使宋子犹,“你只要让这道折子落到景桁手里,我便有把握让这件事完满解决。”

       宋子犹对自己这位老友通天的能耐见怪不怪,拿袖子擦了擦手,抽出那道折子打开一看,那清隽字迹笔笔惊心,他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眼睛瞪得溜圆,活像塞了两个鸡蛋:“你……这,不是,这是我当初和你说的那事儿,怎么能添油加醋成这样的?凰凰,还有凰凰的事儿?你俩这一见面就能咬死对方似的,怎么密谋出这样的戏来的,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榻上那人分明懒得理他,已然装死睡过去了。

       “你别装死,这是不是真的?满宫上下……我才逛完满宫上下,也没听一个人说这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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