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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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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翻卷。
一个大力而优美的触壁转身,裴朗舒展开身体,迎着水流,劈开水面,向水道另一边游去。层层水纹荡漾开,哗哗的打水声在空荡的游泳池回响。
终于游完了最后一组,裴朗伏在岸边,撑着胳膊调整呼吸。他的背部肌肉隆起,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水珠顺着肩背流畅的线条滚下来,落进水里。
他觉得今天的训练有点累,大概是最近晚上睡眠不好。
岸边躺椅上的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一定是彭瓜瓜在催他了。
在水里磨蹭了一阵,休息够了,裴朗才“哗啦”一声跃出泳池,晶莹的水珠沿着他的肌肉纹路滚落,他拿过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躺椅的方向。
躺椅上的手机又响了,裴朗用毛巾擦净手上的水,接通手机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那边就传来彭瓜瓜的喊叫:“裴朗你个臭小子竟敢不接我电话!你死哪去了,我们一堆人就等着你了!你看看你的未接来电,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
裴朗:“我……”
“我不管你有什么火烧屁股的事啊,限你半个小时,马上赶到‘麦田’,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彭瓜瓜叽里呱啦一通,裴朗还没找到插嘴的机会就听到电话那边咬着牙警告:“我说真的!”
然后“啪”的挂断了电话。
裴朗听着电话里“嘟嘟”挂断的声音,无奈的摇摇头,拿起毛巾向浴室走去。
彭瓜瓜是裴朗从游泳学校起就一直玩在一起的竹马。和裴朗硬朗的外形不同,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虽然个子比裴朗矮了两公分,但依然是队里的高海拔。他待人热情,对朋友慷慨,对女生体贴,总是微微笑着,令人感到亲切。
彭瓜瓜大名彭冬冬,他妈唐指导在彭瓜瓜还未培养出审美眼光的儿童时代就把亲儿子打造成了一只小“萌太”,还亲手给他剪了个西瓜太郎的发型。当彭冬冬背着西瓜图案的小书包,穿着背带裤,晃着一个西瓜盖的发型出现在裴朗家客厅的时候,正在吃早餐的裴朗一个大笑把嘴里的粥全喷了出来,他指着彭冬冬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彭冬冬,你是西瓜太郎的弟弟彭冬瓜吗?哈哈哈。”
彭冬冬气的脸都红了,生气的跑回家跟他妈哭了一鼻子,他妈对他又亲又抱夸他可爱,抗议无效下他只能顶着西瓜头晃了两个星期。
从此,“彭冬瓜”和“彭瓜瓜”成了他的代称。
彭瓜瓜是为了今晚的聚餐来催裴朗的。
刚刚结束的亚洲游泳锦标赛上,他们的大师兄雷平获得了男子400米自由泳第一名,因为比赛在本市举行,比赛一结束大家便就地解散了,队员们今晚组局为雷平庆功。
平时这种场合裴朗不爱掺合,但既然是为雷平庆功,裴朗怎么说也要给大师兄一点面子。
走出训练馆,裴朗取了车,驶入缓缓的车流中。晚高峰的车流总是行进缓慢,裴朗也不着急,跟着前面的车子一点点挪动。街道两旁的霓虹交织,一块块巨幅LED屏争相播放着炫目的广告和新闻,争夺行人的眼球。裴朗关掉音乐,扭开车载广播,跟着车流向前挪动。
“本届亚洲游泳锦标赛今天结束了,我国共夺得12枚金牌,16枚银牌,这个结果可以说出乎很多观众的意料。”广播里女主播甜美的声音流出,“除了错失男子200米自由泳的金牌外,男子400米混合泳的金牌也与我国选手失之交臂,而这两块金牌都由M国的新晋亚洲冠军尹贝阳收入囊中。”
像时光挟着风,呼啸地席卷着记忆。每次听到那个遥远的名字,裴朗的心都要狠狠地缩一下。
每个人都有一个放在心底的人,对裴朗来说,尹贝阳就是他的白月光,就是他的朱砂痣。正如白月光是遥不可及的,尹贝阳也是裴朗遥不可及的。有时候望着浩瀚的夜空,裴朗会怀疑从前的时光是不是真的存在过,是不是真的有过一个叫做尹贝阳的人出现过。
“让我们来听一下本台记者对尹贝阳的专访。”
裴朗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沙沙的现场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立即伸出手准备按掉广播,然而已经来不及,尹贝阳的声音已经从喇叭里清晰地流出来:
“取得这个结果我也很意外,谢谢我的教练,谢谢支持我的朋友们,我会继续努力。”
尹贝阳。
就像这个名字一样,这个人的声音暖暖的,乖乖的,像四月和煦的微风掺进阳光的味道。虽然和几年前相比有了青年人的磁性,但是这个声音还是让裴朗恍然了一瞬。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裴朗甚至能想象到那人说话的时候乖顺的神情和乖巧的脸颊。
后面的车不停的按喇叭催促,主播也已经开始播送下一条新闻,裴朗拉回思绪,启动车子,重新融进缓缓的车流里。
到了“麦田”酒吧的时候,除了主角,人已经到齐了。彭瓜瓜一看到裴朗就把人抓过去喝酒。
“我开车了,不喝酒。”
裴朗推拒道。这个聚会上的人大部分是游泳队的队友,也有一些与雷平合作的广告商,还有一些雷平的朋友,裴朗不想在这种场合喝醉。
队友们当然不会放过他。
“开什么车,喝醉了哥找人送你回去。”郝宁拍着裴朗的肩膀,把酒杯举到他面前。郝宁是游泳队的大哥,裴朗不好拒绝,便喝了他递上来的酒。
越来越多的人拉着裴朗喝酒,饶是裴朗酒量不错,此时也有了些酒意。
“雷哥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果然看到雷平微笑着走进来,他身上穿着领奖时穿的队服,应该是从赛场上直接过来了。
虽然酒吧的灯光不很明亮,裴朗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跟在雷平后面的人。
那个人穿着M国家队的队服,头发像是刚刚被吹干,有些毛茸茸的,圆圆的眼睛在看到这一屋子的人时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很乖巧的样子。
与记忆中相比,那个人长高了一些,强壮了一些,少了几分少年的俏皮,多了一些青年人的稳重。
裴朗望着尹贝阳的笑脸,一时无法做出反应,只是举着酒杯呆立着。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喝多了,竟出现了这种可笑的幻觉。
直到彭瓜瓜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时,裴朗才找回了思维。
雷平向大伙介绍尹贝阳,有的人欢迎,有的人沉默,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新晋世界冠军,队员们反应不一。这关乎到站队问题,雷平今天忽然带竞争对手参加自己的庆功会,一时间众人还拿不准他的用意,也不敢随便表态。
雷平被众人围着敬酒祝贺,尹贝阳站在旁边,微微笑着。彭瓜瓜不确定尹贝阳有没有看到他们,如果给雷平敬酒,就不可避免的会跟尹贝阳打照面。彭瓜瓜担心的看一眼裴朗,裴朗手紧捏着杯子,一言不发的盯着寒暄的人群。
彭瓜瓜小声的在裴朗耳边说:“要不咱们先走吧。”
彭瓜瓜知道尹贝阳对于裴朗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些昏暗的日子,彭瓜瓜陪着裴朗挨过来,他亲眼看着自己最亲近的朋友无助地挣扎、沉沦,自己用尽了办法,终于把裴朗从那段岁月里捞了起来。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段阴霾,裴朗在日后的岁月飞速成长,现在的他成熟、稳重、喜怒不形于色,这是裴朗对外界竖起的一道屏障。
这么些年,虽然裴朗不说,但彭瓜瓜打心底里觉得裴朗一直记挂着尹贝阳。彭瓜瓜希望能有一个人带着裴朗走出来,忘记尹贝阳。可那个人还没有出现,尹贝阳却回来了。彭瓜瓜不能不担心,他不能确定尹贝阳的出现会给裴朗带来什么。
裴朗眼里的情绪起伏,他拿起酒瓶,给自己和彭瓜瓜的酒杯倒满酒。
“来都来了,把该做的做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