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78、chapter 78

　　阿密特咖啡厅，临窗的位置，湛黎一身漆黑的便服，脸庞柔润，神情却是凌厉的，肃杀宛如冬日凛风。
　　“真慢，”湛黎将椅子踢远一点，“坐。”
　　“你这态度，九爷惹你生气了？”暖气很足，陆焱脱了西装外套，坐下来，“我可是中止了会议赶过来的，所以你找我最好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湛黎没骨头似的靠着椅子，一条腿屈起来，抵住桌沿，另一条腿挺得笔直，能延伸到对面去。
　　陆焱一说话，她便调整了坐姿，岔着腿，胳膊肘分八字撑在膝盖上，整个人矮下去一大截，湛黎对着服务生指指杯子，“帮我续一点，谢谢，陆少爷，喜欢的随便点，我请客。”
　　“得了吧，你请客，回头某人知道了不得双倍敲诈回来，一杯美式，谢谢。”
　　服务员应声走了。
　　“啧，居然喝美式，那玩意儿又酸又苦，我喝摩卡还得半奶加糖。”湛黎揉了揉鼻子，红了的鼻头减弱了几分攻击性。
　　咖啡很快就来了，湛黎捧了杯子在手里，翻来覆去揉搓，全方位暖手。
　　陆焱对着杯子抿一口，“说起来，喝美式还是九爷带起来的，喝习惯后，尝到一丁点糖味，都觉得腻。说起来，出什么事了，急急忙忙喊我过来。”

　　陆焱的安抚藏在温和的脾性里，湛黎安静下来，慢慢啜了两口咖啡。
　　“事出突然，我之前急躁了些，抱歉。”
　　“你是九爷的……毕竟我年长你不少。”陆焱中途改了口，想着湛黎与他说的必然不是寻常事情，便原地设了一道结界。
　　湛黎眼睛一亮，“合一境？”
　　“以你的资质，很快就能达到。”陆焱笑道。
　　“不管怎么样，你的眼光还是很好的，”湛黎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接着说起正事来，“你对九爷的中审了解多少，我在网上搜到了大概的框架，但我想知道更细节的东西。”
　　“比如？”陆焱的心思千回百转，他不清楚湛黎了解到了何种地步。
　　“比如，殷师兄是谁，厉师兄又是谁。”
　　陆焱端着杯子的手一颤，咖啡险些溅出来，他将杯子放回桌上，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就牵扯到九爷的旧事了，我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于这种别人的故事，若非他允许，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陆先生，你要是想了解眼下的情况，就必须和我互换情报，我的直觉相当准，很多时候，我觉得会发生的什么事，那件事情大概率地就会发生。”
　　湛黎唇红齿白，年纪也小，脸上的稚气还未全然褪干净。
　　但说话行事的风格又与生理年龄及其矛盾，性格的跳脱只是表象，周身有股子看透世事后的沉静，手起刀落、言辞又铿锵。

　　陆焱深深地看了湛黎一眼，说道，“灵洲第二任指挥官是司家人，司家得势，疯狂打压韩家，九爷的大伯，韩宗铭单方面争抢韩家家主的位置，彼时的韩家，可谓是内忧外患。”
　　“韩宗铭这个垃圾。”湛黎一边拨弄着砂糖袋，一边说道。
　　陆焱冷笑，“之后，韩宗铭想出个阴损的招数，韩父最大的筹码就是九爷，因此，在九爷十四五岁的时候，将他绑了，准备扔到无间海里去。”
　　“结果，他得逞了。”
　　湛黎手指一紧，眼里冷得仿佛能凝出冰霜。
　　“所幸，九爷为先生所救，先生手里有一个弟子班，都是些天赋过人的修炼者，九爷不愿意通过灵阵回零区，便跟着先生一路跋涉回来，先生觉得他年纪轻轻担起重任太过苛刻，就没有收他为弟子。”
　　“但九爷的天赋着实骇人，与弟子班相处的一个多月里，认了一干师兄。”
　　“韩父因九爷之事绝地反击，等他到家的时候，韩父已经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湛黎听得云里雾里，问道，“先生是谁？担起重任又是指什么？”
　　陆焱眉宇间同样透出迷茫的神色，“我只知道先生是灵洲第一任指挥官，他麾下的弟子陆陆续续成为了后续第三任至第八任指挥官，可惜这六人里，活下来的只有第四任厉行舟与第五任殷宜人。”
　　“剩下的都牺牲了吗？”湛黎不由得呢喃。
　　陆焱点点头，他拿过杯子，使劲灌了好几下，苦涩的滋味沿着舌苔滑入肚腹，酸苦的余味不知是来自咖啡，还是来自过于沉重的故事。
　　“厉行舟与殷宜人皆是一卸任便迫不及待地离开灵洲，跑去黄泉隐居了，十多年不问世事，杳无音讯。”
　　陆焱将遮阳的窗帘拉开一条细缝，“那时候我们两家关系很好，但九爷从不与我玩，只顾着跟在师兄屁股后头跑东跑西，师兄都宠着他，还带了黄泉和西盟的小玩意儿回来给他和韩鹂。”
　　“那时候的韩鹂还是个小萝卜头。”陆焱忽然笑道。

　　湛黎转动杯子，让透过窗帘钻进来的一缕阳光荡漾在咖啡杯里，一跳一跳地闪烁。
　　“我想，先生也牺牲了吧，他的去世，一定是九爷人生中巨大的转折点。”
　　“牺牲？！呵，若是牺牲，九爷何苦意难平至今！”陆焱眼睛狠狠一闭，将翻涌至胸口的情绪按压下去，“先生摆明了就是被害，虽然没有尸首，寺里盛放的命灯却是灭了，隔天，弟子班就被管理局强行解散。”
　　湛黎搅动勺子，看金色的光斑被打散，翻滚着淹没在咖啡浓郁的棕色里。

　　“能够逼到管理局出手，先生必定是个受尽尊崇的人物，连你都如此激动，更何况是九爷呢……”湛黎叹道。
　　陆焱粗鲁地摸了把脸，又捋了捋发丝，终于冷静下来，“现在，该交换情报了。”
　　“行，”湛黎打了个响指，“听好，我觉得，九爷的中审要出事，或者说，已经出事了。”
　　“理由？”
　　“九爷的金瞳，是永生境的附赠吗？”
　　“不是，虽说灵洲历史上达到永生境的人不多，但并非人人都能生出一对金瞳，简而言之，因人而异吧。”
　　“中审时期历任指挥官的出席是强制性的吗？”
　　“也不是，递交请愿书，经批准后管理局配发通行证与评审资格证，方可参与评审。”
　　“这就是了，司家那位我不过问，剩下两位所谓的师兄，自称隐居黄泉，却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跑出来，搅乱九爷的心神，我说这只是个巧合，你信吗？”湛黎松开手指，恢复了此前嚣张又傲慢的坐姿。
　　陆焱沉默不言。
　　良久，说道，“湛黎，我不清楚我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因此，即便知道有异，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湛黎敞着的腿一抖一抖，嘴里要是叼根烟，典型的地痞小流氓，“我说，现在入股不亏，跟着你安德莉亚姐姐混，早晚能混出个人上人的样子。”
　　画风突变，陆焱眉毛一抽。
　　“不对，我忘了，你已经是人上人了，这样说吧，跟着你安德莉亚姐姐混，早晚能混得个灵洲人人敬仰的英雄式人物，怎么样，心动吗？”
　　陆焱抿了抿唇，准确地抓住重点，“安德莉亚是谁？”
　　“安德莉亚是我的英文名，是不是很酷？”湛黎拿过银叉子，叼在嘴里，“陆焱，想清楚，机会就这么一次，这趟浑水，你是淌，还是不淌，如果淌，就给我做好失去一切的觉悟，若是不淌，等姐姐把帐结了，趁早滚蛋。”

　　陆焱被她吼懵了，手举起又放下，哭笑不得，“你总得给我个方向吧。”
　　“得，这事儿算成了一半，”湛黎叉子一扔，沉重的金属入水，竟然连丝水花都没有，陆焱眼眸一暗，心里有了思量，“我问你，中审的地点在哪里？”
　　“管理局总部大楼，具体哪一层，决计不会透露出来的。”
　　“啧，陆焱，老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有在管理局工作的熟人吗？”什么大将之风、什么看破世事、这会儿的湛黎就是个缜密的小贼，眼珠子一转，灵动与狡黠争相往外溢。
　　“……没有，管理局的人向来保持中立……”
　　“去他妈的中立，”湛黎一拍桌子，随即笑道，“九爷还说他绝对中立呢，你看看，还不是在我身上栽了？”
　　“……”
　　“你说，叶微和叶弥有办法弄到通行证吗？”
　　陆焱摇摇头，“不可能，他们只是晨昏外勤部的管理人员，除非是九爷的随行人员，否则是不能擅自进入管理局总部的。”
　　“等一下，”湛黎竖起一根手指，“我记得，九爷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让虞衡整理一下，整理一下什么呢？”
　　“资料，晨昏的卷宗资料，要统一送到管理局去接受审查。”陆焱接嘴道。
　　湛黎大喜，“那就对了，晨昏的卷宗由谁送进去，谁就能拿到通行证不是吗？！”

　　“……湛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通行证与被放行的人员都是经过匹配的，聚灵境的人员只能匹配聚灵境的通行证，甚至通行证上的编码都是唯一的。”
　　“把编码篡改了不就行了。”湛黎晃着脑袋。
　　陆焱轻松不起来，“篡改编码谈何容易，且不说没有一家公司会接你的业务，更何况通行卡所用的稀有金属，永生境以下休想撼动分毫。”
　　“那就找个永生境的人改一改。”
　　“目前灵洲只有九爷是永生境。”陆焱没好气道。
　　“谁说的，”湛黎唇角勾起来，她对着陆焱摊开手掌，得意道，“我有生祭。”

---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