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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chapter 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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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冲击波将三层厚的特制玻璃轰得稀烂,没能立即脱落的玻璃摇摇欲坠,喀喀响着,过一段时间就往下掉渣子。
第三十六层也遭了殃,楼层间的隔板被削去半边,钢筋从水泥里戳刺出来,弯曲着伸向被火光映照成玫瑰色的天幕。
湛黎死死攥住一截钢筋,整个人悬挂在半空中,脚下是万丈深渊,她奋力抬着头,盯住大楼顶层颇具艺术感的金属支架。她的胳膊抻得笔直,鲜血倒挂下来,滴在眼皮与脸颊上,竟还是温热的。
“这边,你,拴着安全绳上去看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情!”
“是!”
“直升机呢?直升机还有七分钟?行,我这边先找人看一下情况。”
“咣当。”
“咣当。”
从上下两端分别扔出两支倒钩,一人胳膊粗的绳子瞬间拉紧,显然是有人要过来了,湛黎深吸一口气,两只手一前一后吊住钢筋,足下用力一蹬,身体便如钟摆般摇晃起来,且一下比一下摆动的幅度更大——
出血量陡然增大,湛黎感到唇上的温度一下子散去,凉风撬开她的喉咙,背心的湿濡一时间分不清是汗,是血,还是蒸腾的云雾。
“嗖——”警卫人员下到湛黎所在的位置时,她猛得松手,身体凌空朝前扑跃,正前方是一块断裂的水泥预制板,凹槽下方有一处狭小的空间,可以临时藏匿一人。
预制板下布满细碎的石块,湛黎重重砸上去,溅起烟尘滚滚,她的睫毛被刷上一层银灰,她来不及消化满身的疼痛,尽力蜷缩成一团,挡住她的半截预制板仿佛就是她的简陋墓碑。
“什么情况?”对讲机里传来不耐烦的询问声。
一束光打到预制板上,湛黎眸子眯起,一只手探向脚踝,在胶靴的内侧,她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不知道,断的挺厉害,”警卫人员手电筒扫过焦黑的钢筋,有些石子甚至变得酥脆,一脚踩上去就碾得稀碎,男子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队长,这该不会是调虎离山吧!”
“瞎说什么!”队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凛,立马又道,“你再仔细看看,要真是没什么,赶紧回来,我派队伍去三十二层看看。”
“是,队长!”
三十二层。
湛黎有气无力地勾起嘴角,警卫人员越走越近,她闭了闭眼睛,将匕首抽出至三分之二。
从下头攀上来的警卫人员爬到一半就被叫回去了,正准备收绳下去,却见断裂层里晃出灯光,他狐疑地重新爬上去,忍不住叫唤一声,“哎,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上头那人手电筒扫过去,见是自己人,松了口气,“队长让我来看看有没有可以的东西。”
“有还是没有啊?”
“好像没有,”上头那人抬眼扫视一圈,又问道,“你怎么才上来?”
“没什么就别快别看了,这就是一出调虎离山计,下面出大事了,你赶紧让你们队长带着人下去支援!赶紧的啊!”从下面上来的警卫人员感到腰间的绳索不断被人握着往下扯,便低头嚎了一嗓子,“行了行了,知道了,马上就下来!哟喂乖乖,这楼真高,哥们儿,我先撤了啊!”
说完一松手,滑了下去。
“出事了?!”上头那警卫慌了,赶忙跑到断裂带,用力拽了拽绳子,上面的同伴接到讯号,立刻转起索轴来,很快便将人拉了上去。
湛黎将匕首推回胶靴,精疲力尽地枕在碎石与灰尘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烟尘,鲜血与汗水三者混合,仿佛刷了一层深红色泥浆,等泥浆彻底干涸后敲裂,会从里面脱胎出一个仙女来。
仙女就算了,湛黎强行终止了这场因失血过多引起的幻觉,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连裹在泥里的叫花鸡都不如,又脏又臭。
“美人昼,等本指挥官救了你,你最好自觉点以身相许……”湛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嗯……”,然后支起身体,半途中重心不稳差点倒下,最后靠扶着脏兮兮的预制板,勉勉强强站直了。
她走到断裂带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确认了脚下这间房间目前没有人,三十六层的落地窗只被轰掉半截,湛黎甩了甩四肢,屈膝跳下,踩在窗玻璃的切口上,再跃至地面。
平稳降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办公桌上的纸盒里抽了厚厚一叠餐巾纸,胡乱擦拭一通,也没时间处理一塌糊涂的伤口,湛黎拎起垃圾袋,将用过的餐巾纸踩在垃圾桶底部,然后盖上垃圾袋。
“对不起啦,我现在赶着去救人。”湛黎贼笑着做了个“拜拜”的动作,开始往第三十二层突入。
*
韩昼换了便服,行政房自带办公桌椅,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本读到一半的报刊读物,杯里的水凉透了,茶叶不复草绿光泽,而是透出一种了无生机的蔫黄。
他看着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人,显得相当平静。
打开脚边的矮柜,取出两只杯子,像是在完成一项机械的礼仪,举手投足间并无太多的诚意,淡淡道,“殷师兄,厉师兄,好久不见。”
“是啊,一晃十多年没见了,当初的小师弟已经长成赫赫有名的灵洲九爷了。”殷宜人轻咳了一声,兀自在床前的沙发椅上坐下,正对着韩昼,他微笑着,眼皮几乎盖住了全部的眼睑,这也令他的笑容多了点伪善的意味。
“赫赫有名算不上,”韩昼将满上的热茶推至殷宜人所在的方向,“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厉行舟依旧站着,与殷宜人的意气尚存截然不同,他仿佛被岁月狠狠摧残过,鬓角蓄着花白的碎发,胡子是新剃的,他看着韩昼,扯了扯嘴角,“小师弟除了变高变壮了些,倒还和从前一个样子。”
“是么,”韩昼同样将茶推过去,继而将身子靠上椅背,“厉师兄,用茶。”
殷宜人嘴角的笑意加深,“小师弟,我们今晚忽然过来,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嗯。”韩昼垂着眼皮,将眼前的报刊翻过一页。
“哈哈哈,小师弟果然聪慧,难道小师弟已经知道我和厉师兄找你所为何事了?”殷宜人一点也不介意自说自话,从他嘴里喊出的“小师弟”三字冷硬无比,听不出半分温存。
“韩昼,或者九爷,两个称呼任择其一,”韩昼合上书本,冷冷地抬起眼来,“小师弟这三个字,你还是不要喊了的好。”
厉行舟皱起眉头,“小师弟,你这样和师兄说话,很没礼貌。”
“是么?”韩昼望着厉行舟胡子拉碴的脸,眸光微沉,“说到礼貌这件事情,我倒是很想问问两位师兄,先生被害后,你们无所作为,当上最高指挥官后,你们无所作为,从指挥官一职卸任后,你们隐居黄泉,依旧无所作为,请问在先生遇害一事上,你们可曾有过半分的尊敬?”
厉行舟身侧的拳头攥紧,殷宜人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韩昼,“小师弟,先生遇害,我们都很难受,也并非没有调查过,只是,其中牵扯甚多……”
“所以,”韩昼冷笑一声,他绝非无情无义之人,此时眼眶忍不住发烫,“你们二位现在跑来我面前,讨要先生留在灵洲的宝贝下落,是为了查明当年真相?”
“……”
“若是如此,我倒还能帮这你们一同查探一番。”韩昼指尖敲击桌面,跟着时钟摆动的频率,一下一下,似要叩到人心里去。
殷宜人停顿两秒,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回荡在房间里,毕竟也是永生境的修为,魔音来回折返碰撞,震得人耳膜发痒:
“七件灵宝!七件!韩昼,你知道这七件灵宝,值多少钱吗?!”殷宜人唰得站起来,直直走到韩昼面前,高举双手,重重地砸在桌面,撑住,“韩昼!韩昼!你别以为我对这七件灵宝一无所知,他们被先生封印了,对吗?!”
韩昼虽是坐着,但气势全然不输,神情淡漠,静静审视一只跳梁小丑的自导自演。
“呵,你果然,还是像当年一样讨厌,一样的讨人厌!”殷宜人朝桌上啐了一口,黑紫色的木头桌面上粘了一团灰绿色的浓痰,之前看着还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伊吹组长说了,能完美封印整整七件灵宝的,全世间只有一样东西能做到,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厉行舟依旧呆呆站着,眉宇间萦绕着一团化不开的愁绪。
韩昼看着殷宜人的嘴一开一合,终于,一丝杀意由心生出,与眸子里浓烈的金色产生共鸣,宛如一整个星系被一起燃亮。
“对对对,就是这个,”殷宜人像得了棒棒糖的孩子,快乐地拍着手掌,然后指着韩昼的眼睛,“能够完美封印七件灵宝的,就是这对漂亮的金色眼睛,先生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小师弟,你觉得,先生会把他的眼睛,藏在哪里呢?”
“!”杀意骤起,殷宜人修为不如韩昼,顿时遍体生寒,他故作恐惧地倒退两步,与厉行舟肩并肩。
韩昼缓缓站了起来。
他比两位师兄都要高,周身翻涌的灵力场将玄关与床头亮着的灯撕成粉末,他看似失控,实则内心如明镜般透亮。
殷宜人面上流淌的惧意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钟,很快,他就又笑开了,“小师弟看来还不够生气呢,这样吧,师兄替你加把火。”
话音未落,只见他当着韩昼的面,突然从掌心翻出一柄利刃,然后,直直捅入了厉行舟的心脏。